一想到母親，我的心里就變的很柔軟。
平日在別人面前故作的堅強樣子，在母親面前，頃刻間便轟然坍塌，仿佛自己又變成那個愛哭鬧的小孩子，在母親跟前撒嬌，圍著母親團團轉。
而母親對我們，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我們長多大走多遠，母親無微不至的愛永遠都在緊緊跟隨著我們，從來不曾離開過。
記得兒時，我總愛跟著母親，仿佛是母親的小尾巴，她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好像一刻也害怕離開她。
母親早上到池塘邊洗衣裳，我跟在后面幫她提棒槌；母親挑水去菜園澆地，我跟在后面幫她拿水瓢；母親去田里干農活，我也跟著她，獨自安安靜靜在田埂邊玩泥巴，母親總不時抬起頭看看我。
待我長大一些，那時父親不常在家，我便和母親一起下地干農活。夏天農忙的時候，我和母親早早便起床，趕在太陽出來前去田里割稻子。
我們一前一后走在細細的田埂上，露水濕重，打在褲腳涼涼的。等到太陽出來時，高溫炙烤大地，整個稻田里熱哄哄的，身上的衣服不一會便汗濕了。
我的臉曬得又黑又紅，臉頰上都是汗。我不時站起來擦汗喘口氣，總看見母親仍在那里彎著腰割稻子，我心想難道母親不熱嗎？
記得有一回割稻子，快到中午了，田里還剩下一小塊。母親說，我們回去吧，下午我一個人來就行了。我說，反正不多，割完再回去吧。母親擦了把汗，笑著看著我。
等到割完后，我們回到家，坐在后門口涼風，累的都不想起來，但我心里卻感到無比的輕松和愉快，好像無論做什么事，只要是和母親在一起，都會變得那么的有意義。
我還記得，那天中午，母親做的飯是煎雞蛋下面條。我直到現在都還愛吃煎雞蛋，尤其是邊角煎的脆脆的。
母親心里一直有件頗為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念過書，她時常在我面前提起過。我也替她覺得可惜，因為母親人很聰明又很勤奮，如果有機會念書，一定會對她的人生有很大的影響。
可是那個年代真的是很難，家里兄弟姐妹七人，母親又是長女，機會當然都留給了弟弟妹妹。
而母親，自小便挑起家里的重擔，無論家務農活都早早的攬到肩上，一方面替外公外婆分擔事務，另一方面則為了給舅舅們創造學習的條件。
有時舅舅們周日返校，外公外婆沒有時間，便由母親一路背著糧食和咸菜送他們去車站。
關于沒有念書的事，母親前幾年還和我念叨過。因為母親那時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早上要簽名點到，母親五十多歲的人，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我想她當時心里一定很難受。
有一回我去看母親，母親很開心的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張紙，跟我說，她現在在學寫自己的名字。我看見紙上密密麻麻都是母親寫的名字，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我呆坐在那里，心里五味雜陳。
還有一回母親給我打電話，開心的說：小宇，我現在會背你的電話號碼了。我當時簡直說不出話來，因為我到現在都沒有想起背過母親的電話號碼。
我后來在外地上班，回去的少，平時只有給母親打電話。如果有段時間沒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就會給我打過來，說的無非都是瑣碎的事，問問我們現在怎么樣，女兒怎么樣，聽不聽話，工作忙不忙。
有時一些事，明明母親已經囑咐過了。臨掛電話時，母親又要說一遍。有時好像怕我記不住，反反復復說了好幾遍。我說：媽，我知道了，知道了。母親在電話那邊笑起來，仿佛也知道自己很嘮叨似的，我都能想象出她那時微笑的樣子來。
母親現在除了念叨我們，最掛念的就是女兒。由于不常見，母親很想念她，時常在電話里說，看到外面別人家的小孩在一起玩耍，蹦蹦跳跳，便不由得想起我的女兒。
我記得有一次回老家，我抱著女兒說，親親奶奶。女兒搖搖頭不愿親。我說像這樣。說著，我自己在母親臉上輕輕親一下，母親的臉涼涼的。我當時感到很驚訝，我忽然想起來，我是有多少年沒有親吻過母親了。
我到現在還清晰記得，母親當時笑的很開心，雖然孫女沒有親她，但母親卻意外得到兒子的一個吻，她一定也如我一樣很驚訝吧。
傍晚的時候，我們去田里散步。在田埂上，母親抱著女兒，我站在母親身邊，對母親說，以前你帶我來這里，現在抱著孫女來這里。母親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遠處的田野，輕輕微笑著。
母親現在老了，真的老了，我不愿承認也不行。有時過很長時間去母親那里看她，見面時我都會忍不住心里一驚，母親的白頭發好像又密了，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多了。
我心里隱隱有些惶恐。好在母親的身形還沒有變，還是原先那樣微胖的樣子，飯量也還不錯。如果有一天母親的身形消瘦了，飯量也減少了，那時，我真要擔心害怕，寢食不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