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最難忘的一場雨了,她倚在窗前看樓下來往在雨中的車流。總之一直是不鐘情于下雨天的。
不是怕凌亂頭發,不是怕打濕鞋襪,只是太難忘卻童年時那些氤氳潮濕的雨的氣息,和那些她總以為再也走不出的陰沉日子。
雨···
小時候,最怕的就是上學的時候下起雨來,不管是大雨小雨,似乎只要看著天色陰沉,就怕了起來。上學路上,同學撐著各式各樣的傘,有的,似乎還很歡喜這下雨天。的確啊,在這個缺水的地方,下雨時小孩子多么渴望的事情。可那顏色各異的傘,更是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真的不懂為什么要下雨,為什么要在上學的時候下雨。
這所有的害怕,是因為
她沒有傘。
不過那時的雨,似乎也知道她內心的害怕,常常是前一刻鐘還是瓢潑大雨,只要到了該上學的時候,就會出現暫時的停歇。于是不得不背起書包,踏著滿地的泥水坑,走向學校。
可她還是討厭下雨,甚至怕下雨。
沒有雨傘,也沒有雨鞋。她只有一件很大很大的藍色雨披,前片長后片短,應該是騎自行車時穿的,而且是大人穿的那種。記得很清楚,那是父親出差時候給買的。
只有下很大的雨,她才會極不情愿的披著雨披。
那件雨披實在是太大了,她還太小,甚至前片必須要用手提起些才不會拖到地上。每當穿著它,若是小雨則會很悶熱,若是大雨又會很重;若雨是迎面而下,雨水就會順著帽檐一股腦地漫過臉然后流進雨披里,胸前的衣服全部被打濕,而隨著走路的節奏,雨水均勻地從雨披流下來,兩條腿無一辛免,最后流進鞋里,濕了襪子,兩只腳像泡在魚缸里,始終是腫脹的感覺;若是雨從身后來,褲子則必定從后面濕到透,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已經記不清這狼狽樣兒被班里的男生嘲笑過多少次了。
藏在抽屜里的雨披還在滴水,窗外的雨還在下,一會兒拍打著窗外的樹枝刷刷作響,一會兒又只能在操場的水洼上激起漣漪。教室里,所有的課桌因為潮濕的空氣也按捺不住了,散發著著一股冰冷又粘膩的木頭氣味。她的心跟著雨的節奏,始終焦慮不安,只巴望著窗外的雨快點停,千萬不要再穿著那件枷鎖一樣的雨披回家了。
額前濕透的劉海,鞋子里流動的雨水,她總有一種說不出也不愿被人發覺的難過,雨天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尷尬。在那顆小小的心中甚至有些絕望,沒有傘的不安和煩惱似乎是走不出的陰天,即便雨過天晴也不會消失。她總是執拗又篤定地認為,只要還會下雨,只要還沒有傘,這煩惱就總會伺機出動,這樣的窘境就不會結束。
她覺得,如果有一把雨傘,最好是一把花折傘,下雨天也許不會那么可怕。可是母親說過,雨披就很好,家里沒有那么多錢買雨傘。
童年所有關于雨天的記憶,都是那么的冰冷和絕望。
傘···
她的第一把傘,雖然不是期待中的花折傘,卻比那更好,是一把紅底白點的折傘,傘邊是一圈白色的花紋,拿在手里輕巧,可每一根傘骨都很結實有力,打開時“砰”的一下,那聲音都讓人振奮。
得到這把傘的那天早上,雨很大。她穿著一身向堂姐借來的“體面”衣服,正趴在窗前看雨。雨打在院子里的棗樹上,那枝葉都柔弱地顫抖起來。還好不用上學,這雨倒不是那么可怕。大概還記得,是因為學校選她去吳忠參加活動,只有她一個人去,去她沒有去過的吳忠。老師囑咐要穿好一些,于是提前一天借了衣服,只是臨出發的早上,下雨了。那時沒有電話,沒有老師和車站的消息而不知該怎么辦。
突然一抹跳躍的紅色出現了,雖然玻璃上的水流讓它變形,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是一把紅色的雨傘,看不清花紋,卻紅的耀眼!
傘后,是父親。冒雨去車站打聽消息才回來。帶回了這把紅折傘,讓她出門帶上。當時的喜悅竟記不清楚了,也許是太歡喜的緣故。只記得父親騎著摩托送她去車站,雨水都被父親擋住,頭上又罩著父親的大衣,竟然一點也沒有淋濕。
雨氣氤氳的九、十月里,雖然離開家,可有那把紅折傘,竟然也不覺得有什么怕的,心底里還有些盼著下雨,這樣就能聽著那“砰”的聲音,舉著傘,不用再擔心穿那件雨披的窘境和狼狽,可以說因為那一抹跳躍的紅色,從前她的世界里的陰霾幾乎一掃而光。
那一年是一九九八年,她十歲,父親花了三十多塊錢,買了那傘,可惜她只用了四天吧,就丟了,還是親眼目睹被人拿走的。
在離開賓館的那天,傘居然被她落在了房間里,當她意識到并跑回房間去取的時候,明明看到同房住的那個女孩手里拿著那紅折傘正在往出走,卻不敢肯定不敢上前去確認,只是回到房間徒勞無功的找,甚至翻遍了床底下,最后服務員告訴她,那傘是被那女孩拿走了的。
其實只是離開了五分鐘而已,她卻永遠的失去了記憶力那抹跳躍的紅色,那抹來的突然卻也去的倉促的希望。
關于那個女孩,雖然腦海里還依稀有個模糊的樣貌,比她大一歲,高半個頭吧,早就想不起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了。可從那時起,她卻怎么也揮不去那天在父親的摩托后座、依偎在父親身后的記憶。
那么大的雨,父親連雨披也沒有披,還是為她擋住了風雨。
其實,傘,只不過是困窘中想要依靠的一點希望。后來也經歷過一段沒有傘的時光,她似乎不再那么抱怨下雨天了,雨小時就沐雨而行,雨大時就歇息片刻等雨停天晴,看著被雨洗刷過的湛藍天空,她心里的陰霾似乎也散去了。
比傘更值得依靠的,是那些默默為自己撐傘的人給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