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夜了,其實我挺期盼夜晚來臨的,因為無論我這一天過得怎么樣,總之是過去了。人的一生總會走完的,短短幾十年,眨眼就過去了,以前我從沒奢望過能留下什么,可現(xiàn)在不一樣,我不再對財富有過多的渴求,也不想追尋世俗的快樂,現(xiàn)在,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
我的父親曾十分篤定地問我“讀書是為了什么?”,因為這個問題在他心里早有答案,而那個時候我和他有著同樣的看法。但現(xiàn)在,我不那么覺得了,我不再認為讀書是為了謀一份好的工作,所謂體面、穩(wěn)定固然是我所求,但我希望這些東西是因為我在工作,而不是因為我的工作。
我和朋友說“為天地立心”、“為往圣繼絕學”,四則中我只能做到這兩條,對于人我有種天然的恐懼,而對于自己我有著深刻的了解。我做任何決定都不猶豫,哪怕它糊涂,但是我不愿意等,我相信那是我當時心態(tài)的最好選擇,后來縱然有所改變,那也全是因為對于很多事情我終于想得明白、看得清楚。
老實講,我不確定自己喜歡什么,直到現(xiàn)在依然是這樣。但我確實知道自己不喜歡什么了,所以我?guī)捉?jīng)掙扎過后,決定換條路走。也許對父母不算負責吧,可是人讀書多了其實沒幾個聽話的,我并非不理解他們追求的幸福、也并非不懂得比我大一些的兄長的忠告,可他們是否就真的走過我的路?他們當時不斷掙扎試錯,是否真的是因為夢想?或許他們會和我說是的,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像我讀到一個好句子一樣對他們熱愛的東西渾身戰(zhàn)栗不止,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某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某些知識的接受甚至不需要思考,仿佛它們本就是自己的一樣。
臨近考研的最后這幾個月,我越來越覺得十分無助,煩躁郁悶的時候我就大量地讀書,古籍雜文、詩詞演義、解析專著,近乎報復性地去讀,我讀得很快,并且沒有刻意地停頓和思考,但那些知識我都飛速轉化和吸收了,很多時候如果沒有比較,就不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或許真的天賦異稟。我找了大量文學考研相關的書籍來看,同時聽了幾個相關的講座,我知道自己找到了應該前行的方向。
之前的時候我是報考了對外經(jīng)濟貿易大學的會計學,當時做這個決定就是單純覺得去一個就業(yè)前景好的學校應該可以離賺錢的目標更近一些,再就是我本科是學管理學的,父母不想我跨度太大、風險太高,所以我也就避開金融選了會計。可是當我真正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一直都在得過且過,走在一條不屬于自己的道路上的時候,我開始對于這個選擇充滿了后悔和抗拒。當我終于決定告訴家里我說我不喜歡這個,我想換條路走,父母覺得我畏難,還寄希望于讓我達線調劑,可我心里已經(jīng)決定了自己新的未來,我也不想什么調劑、老實說我甚至不想考上。
我覺得我在父母眼里一直都不是個成熟的人,但是他們又好像對我抱有很多成熟的要求,所以我一直都過得很矛盾,我盡可能地想對父母多一些關心,讓他們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結果似乎并非我所想。我覺得我和家人之間充滿了博弈和算計,盡管是以愛之名吧,但感覺很多事其實明明可以很簡單。
我不知道是我不夠努力還是怎樣,很多事情都很不順遂。我曾經(jīng)覺得自己處處謹慎是種好處,也常慶幸這種“足智多謀”,直到我某一天讀了一本叫做《水問》的書,我突然察覺自己內心深處積郁的黑暗,寫出來的文字也許深刻但卻少了太多純粹。對于景色、對于事物、尤其對于人,都太過苛刻,丟了太多靈動與自由,把生命寫成了死物,我想當個寫手,但不是儈子手,我想讓我看到的東西活在另一個世界,而不是變成毫無生氣的標本。文字對于我來說是救贖也是牢籠,如果有一天我只能選一件事情去做,那我一定會選擇寫作,因為對我而言這是長久的快樂,可曾經(jīng)我寫的東西是有局限性的,太過于死板,格式十分單調,這座致命的牢籠我一直沒能打破,或者說我之前一直沒能發(fā)現(xiàn)。之前我覺得寫作是愛好,不想用名利來束縛,想讓愛好更純粹一些,但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我需要大量的時間來研究,從中找到自己的路,我想把它作為我的畢生事業(yè),而不是僅僅用來發(fā)牢騷或者取悅周圍少數(shù)人。此后,眾人請退下,我將為了記錄生之美好與行之自由不得不寫,把他人所謂存在的意義從我身上一層一層剝去,重新做我自己。
等這一次考試過去,我最好的朋友就會來看我,我有些時候沒再看見他了,對于這次見面,我迫不及待。也許我和他有很多約定沒能達成,但時間還長,我們只希望彼此能找到最喜歡的方向。在我做決定之前,我最擔心的除了父母的不理解,就是朋友的擔心,在過去的一年中,我無數(shù)次收到他們最美好真摯的祝福,也有過許諾,但我終于還是辜負了。我已然因“離群索居”孤獨不已,不敢想象被拋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我將會答應父母去學習公務員考試,對于我而言,算是個不錯的緩沖,孤注一擲就像是山里的秋天,或許很美,但是太過蕭索,有很多人承擔不起。我不知道當我失敗的消息傳到親戚的耳朵里會得到怎樣的評價,會不會來規(guī)勸我以及我的父母認命。
人的醒悟也許只是剎那,我不是在為我的失敗找借口,或許有很多人會這樣說,可很多東西真的不好解釋。我既怕母親不聽我的解釋,堅持自己的一套說辭,又怕她冷冷地丟給我一句“你不要再說了,用成績說話吧”,雖然那確實代表著我能夠擁有自由支配力量,但我不想自己的訴求再以一種妥協(xié)結果,我更需要的是認可。或許我曾經(jīng)擁有過,是自己沒能珍惜住機會,讓父母太過失望了,但既然我依然在掙扎著,我想押在我身上的賭注就會有贏的機會。我不想自己的生活過早歸于平靜,直到我有一天真的忍不下去了,坐在臺階上仰天長嘆“生命是一場冤枉”,我合上雙眼,卻再也合不上八荒九垓。
我回想我曾經(jīng)度過的那些時間,有很多事我沒有去做,不是因為我懶惰,而是真的沒想清楚。很久以前就有人來勸我寫小說,但是我一直都沒有動筆,首先我不是什么都愿意寫,我希望我的第一次的作品要像《雪國》一樣,不是說它的高度,而是向往那種冷冰冰的色調和熱乎乎的情懷。我一直以來有一個精神家園,我叫它故園,這是我中學的時候在腦海中營造的一個虛擬歸宿,精致的木式結構莊園、滿園空曠、只有落雪,陳設典雅有舊色,壁爐里的火不大不小剛好取暖,之所以稱它“故”,是因為我希望它能夠容納我所有的故人,容納我們所有的晚來欲雪、所有的綠蟻新酒、所有的暖房好睡。
寫到現(xiàn)在,我心情終于快樂了不少,其實我真的算是很幸運的人,生于小康之家,父母百般呵護,從小到大也沒有缺過朋友。盡管我可能把幾段關系處理得很差,但到現(xiàn)在好像沒有什么值得惦記的仇人。我直到現(xiàn)在依然不會處理敵對關系,因為很多事情對于我來說是很純粹的,我并不特別懂得迂回周旋,除了沉默,這幾年在這一點上真是沒什么長進。
還是說回未來的計劃,馬上要過年了,之前本來打算盡早回家,收拾今年的殘局,越早開始新的一年越好,但是這幾日熬夜讀書常有新發(fā)現(xiàn)和新見解,準備將回家的日子盡量推后,在學校圖書館多看一些書,我雖然不覺得自己會在文學這個方面比誰讀書差多少,但畢竟非科班出身,還是要有個謙虛謹慎的態(tài)度。有時候想想真的挺好笑的,我曾經(jīng)那么珍視這份愛好,現(xiàn)在卻想著用它來謀生了,我不認為這是人的變化,而是我更清醒了,雖然我也怕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低能,但我已不愿有退路。“無論你是如何地潔癖,你無法否認灰塵”,將來的我或許會哀悼現(xiàn)在的自己,可是“人生實如鐘擺,在痛苦與倦怠之間擺動。”很少有人第一次便決定了自己的道路,即便是叔本華這樣的大天才,也曾受過諸多束縛。
我想,這周結束,我將正式開始我的另一程,我終于可以放下一切包袱恣意地馳騁在文學的沙場與荒野了,因為,所有的真理將追尋我、采擷我、得到我。我將熱愛我的生活,無論何時何地,明暢與溫暖的笑將灌滿我的生活。
寧
于辛丑年冬月二十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