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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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釋海和尚誦完晚經,如同往常一樣,提著燈籠在寺中巡視一圈,便鎖上了寺門。
普光寺只是座小寺,自從上一代方丈圓寂之后,只剩下他一人,負責管理寺中日常事務,以及接待香客。雖說近些年前來燒香拜佛的人已不多,可他畢竟已經年近七十,每日迎來送往不免感到有些疲累和力不從心。
輕輕捶了捶酸痛的后腰,他轉過身,邁著不太利索的步子走到院子中央,仰頭看去。
正逢七月十六,月如銀盤,高懸在寺廟正上方,清冷霜白的月光灑滿了整個院子,把老和尚佝僂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
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疲憊的眼里忽然亮了起來,樹皮般的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隨即大步往正殿走去。
普光寺正殿供奉的是無能勝明王——地藏菩薩忿怒相,金身高一丈六尺,手持錫杖寶珠,象征其鎮壓世間邪魔、超度地獄亡魂之偉力,此時夜深升起涼意,佛像表面凝結起點點水珠,在月光映射下閃閃發亮。
釋海只抬頭看了一眼,便徑直往佛像身后走去。
佛像后靠窗的角落里,擺著一張小桌,桌上架著的竟是一柄鬼頭大刀。這柄刀造型并無特殊,厚背薄刃,寬約五指,長三尺七八,雖然看起來已有些年代,可是刀鋒處仍泛著寒光,顯然是被人時常打磨過。
刀柄處,陰刻著一只惡鬼頭顱,青面獠牙,似笑非笑,月光透過窗照在大刀上,說不出的詭異可怖,仿佛過去慘死在刀下的冤魂此刻一齊撲了出來,要將人團團圍住。
“老伙計,出去透透氣吧。”
釋海伸出手,緩緩地在刀身上撫摸著,露出森然的笑容。
......
寺院正中的小塘。
夜半無風,水面毫無波瀾。
一輪圓月靜靜地映在水面之上,幾尾錦鯉正環繞著來回游動,似是對這發光的事物很感興趣。
一只枯槁的手忽然探入水面,驚得魚群四散,水中圓月在波紋中化為碎玉。
釋海捧起池水,撒在身前的磨刀石上,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扣住刀背,順著刀鋒慢慢地推動起來,“沙沙”的磨刀聲隨即在院子中響起,在深夜里聽得人后脊發涼。
這聲音似乎讓他興奮起來,不斷加快速度推動起刀背,雞爪般的雙手上變得青筋密布,磨刀聲一陣緊似一陣。
同時,他的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
“一百三十七......我砍過一百三十七顆人頭......有一個還是副省長,嘿嘿!”
這時已接近子時。
他回想起在漢口法場當差那會,若是遇上第二天有要處刑的犯人,便需要早早地起床磨刀,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
但他從未覺得枯燥,他熱愛這份差事。
每當他高舉起大刀,俯視著身前渾身顫抖、眼神恐懼的犯人時,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就會涌遍全身,那是一種......掌控生死的快感!若不是刑場上有人旁觀,他甚至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沉溺于這種感覺的呢?他也記不清了。
大概是很小的時候吧。那時,他的父親是個屠戶,生得膀大腰圓,面露兇相,常人見了都要避著走。他見過父親屠宰豬羊,那些畜生仿佛能嗅到他身上的殺氣,見他提刀靠近,一個個都嚇得逃竄到墻角,發出驚慌的叫聲,而父親臉上則始終帶著殘忍的笑容,享受一般看著它們許久,再一刀結果。
后來,每當父親喝醉酒狠狠揍他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很像那些待宰殺的豬羊。
即便那個男人已在多年前因為酗酒而死,可只有握著鬼頭大刀的時候,他心里才感到踏實。
他用這柄刀砍下過一百三十七個人的頭顱,他還能清楚地記得每個人的模樣,有的向他乞求哀號,有的屎尿齊流,有的還未落刀便已嚇死......但他從未猶豫過半分,令出刀落,人頭滾地,從未下過第二刀。
唯有一次例外。
他還記得那是個很年輕的人,戴著眼鏡,細皮嫩肉,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可上頭居然說他是個硬骨頭,在審訊室里嚴刑拷打了三天三夜,竟一聲沒吭。
他心里壓根不信,即便是再硬氣的漢子、久經戰場廝殺的士兵,在他的大刀落下之時,眼中都會露出無法隱藏的恐懼,更何況是這個家伙。于是那次他刻意把刀舉得更高,露出更加殘忍的笑容,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年輕犯人,但他沒看到半點恐懼。
突然,這個家伙猛地昂起頭,朝著臺下大吼:“殺我夏明翰,還有后來人!”
“快動手!”身后跟著傳來急聲催促。
在年輕人的放聲大笑中,他倉皇地砍了下去,可這一刀居然卡在了他的脖子中間。他聽見犯人發出一聲悶哼,接著又低低笑了起來。他慌忙用力拔出大刀,又高舉著劈了下去,刀鋒再一次卡在他的頸上,手中那柄削鐵如泥的鬼頭刀,仿佛劈進了一塊精鋼,難以再深入半分。
難道是今早刀沒磨利?他心覺奇怪。
這時,一陣斷斷續續的笑聲又在他耳邊響起,那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爬出的幽魂,聽得他的汗毛根根直豎起來。
“廢物!”一個國民黨特務大罵著從身后沖了過來,一把將他推開。
他掏出腰間的手槍,對準犯人的胸口連開了三槍,那顆頭顱才終于垂了下去。
那次過后,他留下了一個后遺癥,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耳邊會突然響起那個年輕人低低的笑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做這行的,不容易啊!
當時全國解放之后,國民黨倉惶逃竄,政府要對他們這些劊子手進行清算,他才帶著鬼頭大刀躲到普光寺,求老方丈收留他剃度出家。老方丈感于他自愿放下屠刀,便讓他留了下來,只是說這柄刀下亡魂過百,殺孽過重,已成為一件煞器,需置于大殿之中,日日誦經,好早日度化亡魂。
可后來,每日隨老方丈誦經之時,他都忍不住偷偷睜眼去瞧那柄放在佛像之后的大刀,刀柄上的惡鬼露著笑,似是在引誘他重新拿起它......好幾次,他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的目光不自覺落在方丈那顆光溜溜的腦袋上......
"砍頭是門技術活!"帶他的師傅曾這么告訴他。
拜師學藝那天,父親提著豬頭和羊頭,領他進了師傅家的院門,他看到一個身材高瘦的老頭正蹲在門檻上抽著煙,與平日想象中劊子手的模樣倒是有不小的差距。
行過拜師禮,老頭拎著刀走到他們身前,橫過刀身細細端詳,一邊說道:“行刑用的鬼頭大刀重二十一斤,一刀劈下,斷人三魂七魄,使起來倒無什么特別的竅門,無非一個快字,一個準字!”
說完,老頭眼中精光一閃,口中低喝,朝著桌上的豬頭和羊頭連劈兩刀。
他定睛看去,那豬頭羊頭在老頭收刀的瞬間裂為兩半,牲畜最為堅硬的頭骨上,切面整齊平整,宛如利斧削過,并且,那張桃木桌面上居然沒留下半點刀痕!
要說一刀將豬頭劈為兩半,有些氣力過人的屠戶也勉強可以做到,但若是要使切面如此平整,沒練過十幾年刀法的人,想都別想!更何況,老頭在如此勢大力沉的一刀中還能不傷木桌分毫,這其中對于力道的把控簡直是驚世駭俗!
這一手功夫著實令他們父子二人開了眼,口中忍不住嘖嘖稱奇。
老頭端起茶碗輕啜一口,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再仔細看那羊頭。”
聞言,他又湊近去看,只見那羊頭雖然被劈成兩半,可底部仍有一絲紅白色的筋肉相連,顯然是老頭有意留下。
這下,他心底對這位師傅徹底服氣了,心中再不敢有半點小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請師傅教我!”
老頭提起桌下的酒壇,在刀身上澆上烈酒,洗去血跡,又取下腰間的白布,低著頭仔細擦拭起來,說道:
“這刀上的功夫,需得不避寒暑,日日苦練,方能有所寸進,其中的訣竅,全在我方才使出的那兩刀之中,我再沒什么可教的了,你回去自行體悟罷。”
“可你既入此門,有一樣規矩,要時時謹記于心。”說到這里,他手上停住,側過頭看向新收的徒弟,表情忽然嚴肅起來,“那便是刀不過百,干我們這行的,手上殺業過重,陰氣附聚,殺人逾百者,斷子絕孫,百病纏身,絕無幸免!你定要牢記,砍頭九十九顆后,便封刀另尋他處吧。”
“徒弟記住了。”
釋海連連點頭,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老頭手里那柄鬼頭大刀,活像一條看見肥肉的餓犬。
......
年輕的時候,他也風光過一陣子。
那時候他已經出師,接替老頭子當上了漢口監獄的劊子手,砍一個人頭,政府補貼十塊大洋,夠他在妓館和賭場里痛快上好幾日,有時手氣好,在賭桌上贏了錢,甚至還能抽上幾口大煙。
那可真是段快活日子啊!
每回想起那幾年,他都會在心底感嘆不已。
令他如此風光的,是他那手刀法,既快,又準!給他贏來了“快刀閻王”的外號。
據說,有些犯人家屬甚至在私下里給監獄長使錢,指名道姓讓他親手去行刑,他們覺得,這樣至少能讓犯人在臨死前少受些罪。對于將死之人,這些家屬通常都是毫不吝嗇的,所以,即便這些錢到他的手里只剩下一小部分,也是筆不小的數目。
有一回是他最為印象深刻的。
那天晚上他連開了兩個“豹子”,通殺全場,贏了幾十塊大洋。一下賭桌,便徑直奔向煙館買了兩大塊福壽膏,急匆匆回到家后,立馬拿起煙槍,躺在床上吸了起來。
正在吞云吐霧、飄飄欲仙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幾下敲門聲。
“誰?”
他警覺地坐起身來,將煙槍藏到床下,又抄起短刀握在手中,貼身躲到門后,沉聲問道。
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剛剛賭桌上輸了錢的家伙一路尾隨至此,想要劫財?想到這,他握刀的手又緊了幾分,微微滲出汗來。
“請問屋里的可是快刀閻王?小女子有一事相求......還請開門說話。”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
他微微一愣,打開門鎖,門口站著的竟是個模樣俊俏的婦人,一身藍白色粗布衣裳仍遮不住窈窕的身段。
“深夜叨擾,還請見諒。”婦人雙眼紅腫,微微朝他彎了彎身子。
他心里忍不住一跳,探頭朝屋外望了望,收起短刀,“進來說話。”
那婦人一坐下,眼淚便撲簌簌地開始落下,邊哭邊說道:“實不相瞞,小女子一路從河南趕來......俺家那個挨千刀的,當初死活不聽全家人的勸告,要跑去鬧什么革命!如今被官府捉了去,明日午時便要殺頭,這可要俺怎么活呀!嗚嗚嗚......”
他這才明白了這婦人的來意,把目光從她頸口那抹雪白移開,搖著頭說道:“牢里的獄卒個個配著手槍,你就是給得再多,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還是請回吧!”
“大哥誤會俺了,”婦人一愣,擦了一把眼淚,趕忙說道,“俺男人難逃一死,這俺明白,只是......在俺家鄉那邊有個說法,若是一家之主死無全尸,必定會給子孫后人帶來禍患,俺家小寶才三歲啊,哪能經得起這種毒咒......所以便想請大哥明日手下留一線,好歹給他留個全尸......”
聽完這番解釋,他一手摩挲著滿是胡渣的下巴,輕輕點了點頭,“唔,這事兒倒也不難......”
婦人聽聞臉色一喜,連忙將目光投向他。
“只是嘛......”
他抬眼看向婦人,捏著拇指和食指,來回搓了搓,“此事風險倒也不小,若是被監斬官發現,我恐怕不好交待。”
婦人愣了片刻,立馬懂了他的意思,猶豫著說道:“俺一路尋到這里,身上已分文不剩......大哥能否寬限幾個月,待我在城里做些雜活掙到錢,一定馬上送過來!”
“那你去問問監斬官,能不能讓你男人幾個月后再處斬!”
他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回道。
婦人一下子怔住,垂著頭,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眼里又轉起了淚花。
看著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他嘴角勾了勾,又說:“你若是沒錢,用別的來抵也是可以的。”
她猛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炙熱的眼睛,身子不自覺往后一縮。
緊緊攥著衣角猶豫了半晌,最終,她還是伸出手,慢慢解開了胸前的鈕扣......
第二日到了刑場,他按照約定,在揮刀時控了幾分力道,沒把犯人的頭顱一刀劈下,而是留了一絲皮肉粘連,趁著身后的監斬官還沒看清,他便迅速掏出黃紙,將死囚脖頸處的傷口封了起來。
記得那天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人群散后,他站在法場上遙遙地看見,那個瘦小的女人將他丈夫的尸身小心搬上一輛木板車,吃力地拉著它,往城外去了。
人老了,總是容易想起舊事啊......
釋海和尚喘了口氣,磨刀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
他豎起刀身,微瞇著雙眼,借著月光打量起刀鋒來,泛光的寒芒刺得他眼瞳微微一痛,不敢繼續直視,他滿意地笑了笑,把刀身浸入水中,沖洗起表面的泥水來。
這時,幾條貪吃的錦鯉忽地從一旁爭搶著游了過來,誤以為是有人投食,繞著刀身游來游去。
它們像是絲毫察覺不到這柄大刀的危險,身子貼著刀鋒擦過,不時甩動著尾巴蹭著刀身......這些細小的動靜,全部傳到了釋海握刀的手上,那雙枯瘦的手克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青筋如同小蛇般一根根地跳起。
他深深地呼吸起來,仿佛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水下,一條花白的鯉魚似是被刀尖上的寒芒所吸引,搖著尾巴湊了上去,如同嬉戲一般,不斷地用腦袋頂動著刀身。
一下,兩下,三下......
終于,釋海臉上的神情瞬間變了,他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雙手猛地一送。
水中魚群霎時驚散。
一團血霧緩緩擴散開來。
......
“來,乖狗!我這有吃的!”
寺門外的小巷,釋海從懷里掏出一個肉包子,遠遠地朝著巷口拋去,嘴里輕聲喚著。
片刻過后,拐角處的陰暗里,忽地竄出一道黑影,朝地上的包子撲去,一口便將它吞入口中。
仔細一看,竟是一條瘦骨嶙峋的黑犬,耷拉著尾巴,肋骨根根可見,顯然是餓了很久,只是那雙布滿血絲的眼里卻露著兇光,它呲著牙,朝著釋海發出嗚嗚的叫聲,倒像是一頭餓狼。
這是一條流浪犬,來到西街這一片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平時就在菜場和路邊尋些殘羹冷炙,倒也沒人驅趕,釋海早就注意到了它。
“來,過來......”
釋海臉上帶著笑容,朝黑犬輕輕招了招手,又往近處丟了一個包子。
它腳下卻沒有動,警惕地看了一眼釋海,又將目光轉向地上的包子,舌頭不斷舔舐著嘴邊,涎水流了滿地。
終于,它忍不住了,貼著墻繞到了包子旁邊,又一口吞了下去。
釋海笑了笑,往身前丟下一個包子,轉身便往寺里走去。
黑犬上前叼起包子,兩口吞下,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進了寺門。
......
殺意!止不住的殺意!
身前的黑犬正在埋頭吃食,早已沒了任何戒心。
釋海盯著它的脖頸,雙目赤紅,渾身興奮地有些顫抖。
這個目標他已等了許久,今晚終于把它引進了寺內,心中早已按耐不住!尤其是每日站在佛像前,看著一個個香客低頭上香,露出光滑而干凈的脖頸,他心中都會陡然升起一股沖動,想要一刀劈下,這念頭讓他幾欲發狂,只能閉眼默念佛法才能消解一二。
今天是望日,每月他給自己定下這個日子,破掉殺戒,不然心中涌起的殺念能讓他發瘋!這么些年來,寺里的小塘底下,早已堆積起上百具貓狗的尸骨。
當然,這個秘密除了他無人知曉。
他緩緩拿起案上鬼頭大刀,看向面前的黑犬,嘴角逐漸浮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來。
吃吧......吃吧!
很快,你也會成為那些尸骨中的一具了!
他忽然覺得,這柄刀的份量似乎比往日都要沉重些了,或許,是因為自己老了吧......沒多想,他把大刀高高舉了起來,手腕卻有些顫顫巍巍。
深吸口氣,他卯足了勁,還是狠狠劈了下去。
可就在落刀的前一刻,那條黑犬似是忽然察覺到了什么,雙耳一豎,猛地抬起了頭。看到釋海的動作,它嗚咽一聲,慌忙朝前竄去,從釋海襠下鉆過,逃到了他的身后。
釋海這一刀已然發力,再無法在半空中收回,只聽一聲金鐵顫鳴,火星四濺,大刀狠狠劈在了地面的青磚上。一刀劈空,他自己也被沉重的刀身帶了個趔趄,重重栽倒在地,大刀飛到了五步開外。
這一下可摔得不輕,他暈暈乎乎地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起身子慢慢地想要爬起。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低吼聲。
他猛地回過頭,那條黑犬正死死盯著他,呲著一口尖牙,一步步朝他逼近過來。
“別過來!別過來!我這有包子!”
他驚慌地叫著,掏出懷里剩下的包子,朝著遠處拋了出去。
可那黑犬看也不看一眼,嘶吼一聲,直直朝他飛撲上來,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
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腹中傳來。
釋海在疼痛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裂開,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把目光往下看去,心里涼了半截,那條黑犬正把嘴伸進自己的腹中,扯出了幾截冒著熱氣的腸子,嚼得滿嘴是血。
他感覺渾身冰涼,再無半點力氣,眼神絕望地側過了頭。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正殿中的菩薩金身上,兩滴露珠正順著佛像的雙目慢慢滑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