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家,發現父母又老了一些,母親又瘦了一些,談話內容也傷感了一些。
比如父親說自己在飲食方面豪不挑剔時,用的語句是:這二十年來,吃肉也并沒有讓我長高半寸,食素也沒有讓我變矮半分。
母親撇了撇嘴回說:現在的個兒頭比以前肯定小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父親倒是回答得極為迅速坦然:那是自然規律使然,無可抗拒的因素。
這該死的自然規律。
從前沒有感想,近些年來對它的感悟卻是越來越多。
姐姐出嫁之前,父親說兒女離開父母自成一家,是自然規律。
年齡增長,身體機能下降,皮膚松弛,頭發由青絲變白發,飯量減少,胃口變差,眼睛老花,牙齒脫落,也是自然規律。
有時候我看著母親的花發,想不起來母親滿頭黑發時的模樣,也不知它們是從何時開始變白的。
有時候我看著母親的臉龐,想不起來母親年輕時候皮膚飽滿時的模樣,可是母親明明也年輕過啊!
小時候每次農忙結束,母親便帶著我們三兄妹去拍一張照片,作為紀念和獎勵。
母親最早的照片是黑白色,低頭看書的模樣一半陰影一半明亮,一直到前些年來深圳,帶母親去看海請旁人拍了一些照片。這中間的幾十年沒有一張照片留念,成為了永遠的空白格。
歲月偷偷流轉,等到我發覺的時候,父母親已不再年輕,而我也忘記了他們年輕時候的模樣。記憶一層一層疊加替換,他們在我腦海中的樣子只留下了現在的樣子。
小時候覺得父親碩大無比,像一座山般剛毅偉岸,往廳堂一站,身影便占據了整個廳堂;現在卻發現父親瘦弱了許多,瘦瘦小小的臉龐和背影,斜斜地映照在廳堂一側,我的一只手臂也可攬過父親的肩膀了。
在家的日子,我多半只是負責吃喝玩樂,父母總是放下手頭的事情,把我們當成主要事件來對待。我偶爾做一頓飯,手藝生疏到自己都嫌棄,母親卻說好吃。
吃飯時給母親盛飯,母親護著碗要自己來。
回深圳前的上午幫著母親劈竹子做菜園護欄,重活倒是都叫母親做了,我不過是順勢搭把手,母親卻一個勁念叨說得虧有我,否則自己一個人還做不成這護欄。
所以每次臨走之時,心里總是充滿愧疚。
他們一年一年老去,不知何時母親患上肩周炎,連同手腕亦是疼痛。父親每晚都要在膝蓋擦藥,再用力摩挲,讓它發熱吸收。
不知從何時起,每次回家總能在桌上發現散放著的藥品,但他們從來不說。
我還以為我的父母仍如從前一般壯碩。
為人子女,我對他們的關心實在太少,做到的則更少。
世上有那么多父母該如何養兒育女的書籍,何時可出一些兒女該如何照顧父母之類的書籍呢?
他們的老去叫我猝不及防。
這該死的自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