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要戒酒了,就是想找點事兒干,要不然也活得太失敗了。”
“咋的,你還想贏得人生啊?”
“至少可以輸得慢一點吧。”
《白日焰火》當時在幾個月內的遭遇可謂跌宕起伏。先是在柏林電影節(jié)拿走了金熊獎和最佳男演員,收到專業(yè)媒體贊譽的同時卻沒能在國內宣傳跟上。在片方糾結宣傳重點如何設置的時候,網上又提前流出了柏林版和公映版的下載,這讓《白日焰火》的處境更加不被人看好。所幸,憑借著上映后的口碑,最終的票房皆大歡喜。
現在看來,當時關于如何定位《白日焰火》的問題已經無關緊要,按照導演刁亦男的說法“希望在商業(yè)和藝術之間找到一個平衡”,從獲獎和票房開來,他已經做到了。《白日焰火》被人貼上的各種標簽也正是印證了它在風格上多樣化,關于它致敬黑色電影成為了討論的焦點。
對普通觀眾來說“黑色電影”這個概念比較陌生,它只是一種風格而非明確的類型片。在《白日焰火》里張自力在生活中失敗的“偵探形象”、心事重重的女性犯罪者吳志貞、關于性的壓抑和變態(tài)、難以界定善惡的所有角色,大段處于的夜間場景和陰沉天氣,配以大膽構圖帶來的張力,在哈爾濱這個冬天冰凍的城市里,加強了電影絕望的氛圍。
雖然沒有傳統印象中“黑色電影”對于人物塑造時的表現主義用光,把角色置于黑色或陰影之中。但無疑在主題和風格上,《白日焰火》走的仍是黑色電影的路子,通過這些元素的表達,將角色的善惡模糊,比起確定性帶來的穩(wěn)定感,這種處于迷霧之中的價值觀和社會道德需要觀眾根據自己的理解做出解讀,讓人們在走出影院后也能對一些影片中故意隱去或是留白的部分,進行更多的思考和討論。
這次重看我選擇了柏林版,離在影院看《白日焰火》已經過去太久,比較不出有哪些刪減改動的地方,只記得在結尾時,公映版里給出了放焰火的是張自力的鏡頭,而在柏林版里只有消防隊的云梯隨著鏡頭向上移動,就轉入了片尾字幕。這處改動或許是為了照顧影院里有些不注意細節(jié)的觀眾吧,因為在之前的對話里,已經在對話里提到要“控制放煙花的醉鬼”,這個醉鬼顯然是那個丟了生活樂趣的張自力。
焰火在白天綻放,除了發(fā)泄式的報復之外,更多的是承載了無奈和痛苦,對生活了無期待的無力感。在全片偏向黑白陰冷的色調中,即使焰火也只是缺乏色彩的光亮,帶來的只有升起的一陣煙,很快就會飄散消失,就像張自力剛剛找到的生活目標,卻發(fā)現最終是一無所獲。
影片里出現的幾處長鏡頭,有著各自含義,幫助導演塑造了人物形象和環(huán)境氛圍。
在理發(fā)店里審訊犯罪嫌疑人的段落,側面45度的全景幫助展現整體環(huán)境,紅黃色構成的環(huán)境是影片里少有的幾處有明艷色彩的畫面,左輕右重的構圖呈現出兩方力量的強弱,原本在一面倒的情況下,情節(jié)平緩過度突然被衣服里掉出來的槍打破,右邊警察角色倒地平衡了畫面,張自力突然成為唯一站立的人,急促的呼吸和顫抖的全身,表現出一個平凡警察面對突如其來的情況的手足無措。
從隧道完成的1999到2004的時間過度,第一人稱視角從黃色燈光下駛入白色雪地里,鏡頭關注到躺在路邊的人和摩托,接著觀眾跟隨鏡頭完成180度類似車輛掉頭的轉換,變?yōu)橐惠v小摩托從左側進入畫面,停在倒地的人旁邊。醉倒不能自控的張自力嘴里嘟囔的臟話,幫助觀眾完成了對于這五年來他生活的補充。
在張自力第一次約吳志貞滑野冰的段落,吳志貞面無表情、機械的劃著,音樂的節(jié)奏伴隨著身體搖晃,慢慢的滑出人群,側后的張自力一邊觀察一邊緊跟。兩人一前一后,保持著距離,從燈光下一路滑進黑暗,遠離人群,只有黑暗中遠處高樓的燈光映照出兩個人的身影。此時沒有對白的干擾,觀眾卻能感覺到黑暗中隱藏的誘惑和危險。
當時就有人說這部電影在懸疑和推理上表現比較弱,如果拿偵探小說來比喻的話,《白日焰火》是一部社會派作品,它的主要方向是對人的描繪與剖析,以及社會問題的思考。
在影片的前半段就基本交代的兇手,剩下的就是對動機的探索。究竟吳志貞是一個受害者,還是暗中計劃一切的蛇蝎女;梁志軍是瘋狂的監(jiān)視者,還是為愛人犧牲的丈夫;張自力是堅持正義又有智慧的“偵探角色”,還是一個好色又自甘墮落的告密者。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解讀,但結果已經不會改變,吳志貞被抓、梁志軍被擊斃,張自力還是回到自己每日必醉的生活。
就像黑夜里在摩天輪里看出去,滿世界的黑暗中唯一閃著光亮的“白日焰火”夜總會。張自力在慶功酒會后來到歌舞廳癲狂的旋轉和亂舞,他知道自己又失去了目標,又將終日面對枯燥的生活。對在樓頂上肆意放著焰火的他來說,這一幕的悲劇仿佛是命中注定,無力抵抗,“面對人生輸得慢一點”,大概只是自我激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