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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無題
劍客山莊長廊幽靜,獨眼走在前,小丁香默默跟在后,察覺到小丁香心事重重,獨眼轉身停住腳步,小丁香卻不渾然不覺,一頭撞在獨眼胸前。
“小丁香,你在想什么?”
少女垂著頭,許久,才咬著唇道:“主人,我心里有點難過,我以為還可以見一見父親,可為何?”
小丁香淚珠簌簌而下,獨眼將她攬在懷中,任由小丁香趴在自己肩頭低聲抽泣,許久,才輕聲安慰,“事已至此傷心無用!小丁香,其實人心復雜,他人之言也不可盡信!”
小丁香茫然抬起頭,“主人,你是指丁莊主?可他剛剛還認我做義女,流著淚說他要代替死去的父親照顧我,他為何要說謊?”
獨眼面色淡然,抬袖幫小丁香抹去眼淚,“我也只是懷疑,所以,事情未搞清楚之前,你要照顧好自己!”
丁莊主認義女之事自山莊傳開,小丁香一躍成了劍客山莊的大小姐,而且深得莊主憐愛。
也因此,小丁香在劍客山莊有了一處園子,園中栽滿了紫丁香,丁香花已經開滿枝頭,馥郁芳香。
只是,小丁香望著園中幾株丁香,幾日來總是悶悶不樂,想到母親,她生前最愛丁香花,而自己也因此得名,想必父親也是鐘愛丁香的,不然,就不會作丁香圖贈于母親,而那副丁香圖也成了他們的定情之物。
而此刻,那幅丁香圖正鋪在丁劍生書房中,窗外雷聲陣陣,丁劍生渾然不覺,只久久凝望著早已褪色的丁香。
那年丁香花開,他還是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秀才,遇見一個如丁香般的女子,這女子傾心于他,不但嫁給了他,還拿出嫁妝作了他上京趕考的盤纏。
然而,他屢試不第,心灰意冷時,卻被當朝宰相器重,后來在宰相薦引下做了官,在名利場中混跡多年,早就忘了昔年那個如丁香般的女子。
“丁莊主一向可好?”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丁劍生吃驚,抬眼間,書房門前竟多了一個黑衣人,黑衣人腰間佩劍,已邁步朝丁劍生走來,腳下卻無聲無息。
“看來黑鷹將軍功力增進不少!”
“哈哈哈!丁莊主過獎了!聽說季長風之死與鬼樓有關系?”
“的確,季長風中了攝魂術才發狂嗜殺,攝魂術乃鬼樓秘術,非常人可以修得,據傳言,當今武林,只有一人習得此術!”
“難道是傳言中的鬼婆婆?”
丁劍生搖了搖頭,“鬼樓雖然神秘,也不過一個殺手組織,他們殺人無常,對江湖之事也一清二楚,每次擄走目標,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鬼婆婆的稱呼,卻不知從何而來,而有些人卻不這樣想,他們認為鬼樓其實由一個美貌女人掌控,靠容色迷惑對手,再趁其不備施展攝魂術,因此,他們稱她為鬼姬。”
黑鷹譏諷一笑,“顯然鬼姬之說更令人信服,不過,季盟主江湖少有對手,又并非好色之徒,怎會著了鬼姬的道?”
丁劍生嘆了口氣,“事情并非我們想象的簡單,鬼樓行事詭秘,而且敵在暗,我在明,季盟主之禍,想必鬼樓預謀已久。”
黑鷹冷哼,“三年前,鬼樓劫走大公子,主上花重金贖人,鬼樓收了銀子,大公子卻已失去心智,由此可見,鬼樓著實詭計多端!主上與鬼樓此仇不共戴天,不惜花重金懸賞黑白兩道同時追查鬼樓行蹤,鬼樓卻在那年銷聲匿跡,再無線索。當時,正值改朝換代,新帝登基,主上忙于政事,鏟除鬼樓之事一直未成。”
黑鷹說著眼中寒光一閃,“如今,鬼樓重出江湖,季長風雖死,但以你丁莊主的聲望地位,整個武林都可為你所用!”
丁劍生抱拳,“黑鷹將軍有所不知,當今武林不如往夕,各門各派真正修為者甚少,有甚者已不在乎名與義,一切皆為利往,我這個丁莊主不好使,銀子才好使!”
黑鷹哈哈一笑,“頂莊主應該明白,這天底下都是俗人,都是要吃飯的,我相信丁莊主應該不缺銀子!”
丁劍生附和一笑,卻見黑鷹手中舉著一枚玉簪,丁劍生見了那玉簪,突然雙膝一彎跪了下去,“請將軍明示,丁某萬死不辭!”
“主上有令,兩個月內,務必擒獲鬼姬,待主上將他剝皮抽筋,挖心蝕骨,一解心頭之恨!”
丁劍生俯身叩頭,“丁某定不負明相之托!”
黑鷹滿意一笑,“還有一個好消息,令千金與大公子的婚事也不必一拖再拖,主上已將婚期定于兩個月后的月圓之夜,丁莊主可有異議?”
“全憑明相做主!”
黑鷹走后,丁劍生緊緊握著那枚玉簪,手止不住微微顫抖,這簪子屬于他與現今妻子唯一的女兒月移,月移曾與宰相之子定下婚約。
然而,三年前,大公子被鬼樓劫走,重金贖回之后卻失了心智,宰相便將大公子托付給丁劍生,卻將華影接到府中。
一道閃電霍然劈下,小丁香嚇了一跳,抬頭天已變色,烏云不知何時彌漫了整個天空,雨絲悄然而至,落在白皙的臉蛋上,小丁香轉身朝房內跑去。
近幾日,柳無意每日為獨眼施針,在旁人看來,神醫只是為獨眼醫治眼疾,而柳無意也答應替獨眼保密中毒之事。
有了柳無意醫治和天山雪蓮丸藥,獨眼的心痛癥緩解不少,臉色也比之前紅潤許多。
只是獨眼不知,在施針過程中,自己總會睡上一刻鐘,在這一刻鐘,不知不覺已被催眠。
“你從哪里來?”
柳無意聲音緩緩徐徐,仿佛一道線,幽幽鉆入心底。
“望月谷!”獨眼聲音沒了往日的剛強與淡漠,恢復了一個女子如水般的柔弱。
“誰給你下的毒?”
“鬼……”她竟然說不下去,仿佛意識在掙扎。
“鬼樓?”柳無意有意提醒。
“主人!”一聲呼喊傳來,緊接著房門被推開。
柳無意無奈砸嗎一下嘴唇,“小丫頭,我這一針稍有偏離,你家主人輕則經脈倒錯,重則吐血而亡,你這樣冒冒失失,難道連你家主人性命都不顧了嗎?”
小丁香頓時滿臉愧疚,但看到躺在榻上的獨眼,心里總算安定了些,她歉意笑了笑,轉身跑了出去。
柳無意拔下一根銀針,看了看獨眼微微蹙起的眉,輕聲問:“醒了?”
獨眼睜開眼睛, 猶疑著問,“我好像聽到小丁香在喊我!”
柳無意笑道,“那丫頭剛才冒冒失失闖進來,我說了她兩句,她便走了!”
獨眼撫著額角,“拔了吧!我去看看她!”
園中小廚房,小丁香挽袖用力揉著面團,她動作嫻熟,揉好面便又去切菜,兩個婆子站在一旁面面相覷,這位新上任的大小姐倒很勤快,每日都要親自為她的主人做飯,而且還不讓旁人插手。
而且,大小姐最拿手的還是包餃子,比如今天,她又在包餃子。
小丁香埋頭干得起勁,她低頭聞了聞調好的三鮮餡,滿意一笑,然后拿起一個圓圓的餃子皮攤在掌心,放足餡料,再捏成一個元寶的形狀。
卻聽有人自身后呵呵一笑,小丁香吃驚,猛然回頭,竟是丁劍生。
“聽說丫頭你很會做飯,果然如此,為父也好久沒吃餃子了,看來今天有口福了!”
小丁香尷尬笑了笑,“義父想吃,我多包一些就是了!不過,要多等會!我要先煮給主人吃,他最愛三鮮餡!”
丁劍生皺眉,“丫頭,你是我丁劍生的女兒,不是任何人的丫鬟奴仆,我看那獨眼土里土氣,也不過一介村夫,為父會給他一筆錢,以后你不必受他使喚!”
小丁香手中動作一頓,忙解釋道:“義父,主人待我不薄,當年若不是他收留我,我早就餓死了!他從來沒有使喚我,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我想一直待在他身邊!”
丁劍生臉色微沉,“荒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整日與一個男人在一起成何體統?”
“如果他是女人呢?”小丁香反駁。
恰巧此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廚房門口,那人影故意輕咳一聲,淡然笑道:“小丁香,這種玩笑開不得!丁莊主所言極是,你已經不是我的丫鬟,但是,我們還是朋友!”
小丁香眼中閃過歉意,竟然忘了,主人與自己曾有一個約定,忘記他是一個女人。
丁劍生打量著獨眼,尤其著重瞧了瞧他臉上的黑色眼罩,“聽無意說,最近在幫你治療眼疾,可好些了?”
獨眼抱拳,“多謝莊主掛心,比之前確實有所好轉!”
丁劍生不解道,“無意性格向來古怪,想讓他看病,千金不說,還要他自己愿意才行!他能為你治療眼疾,想必對你很感興趣!”
“莊主說笑了,柳兄醫者仁心,又恰巧同住山莊,幾日相處,才得此機緣,說來,還要多謝莊主收留。”
丁劍生哈哈一笑,“你這樣說,我倒不好趕你走了,罷了,你有恩于小丁香,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不過,畢竟男女有別,無意幫你看眼,不如你搬去他那里,也方便些!”
小丁香想開口阻止,卻又心知多說無益,惹惱了他,怕他會趕走主人,所以只擔憂望著獨眼。
獨眼淡然一笑。
丁劍生走后,獨眼蘸著醋,正在吃三鮮餡餃子,而小丁香悶悶不樂幫獨眼收拾包袱。
窗外,雨越下越大,沒了主人的房間,怎樣待著都覺得荒涼。
小丁香雙手托著下巴,透過窗子,望著園里的丁香花愣愣出神。
直到天色漸暗,她所期盼的身影也不曾出現,一絲希望逐漸落空,連院里的丁香花也染了一抹哀愁似的。
婆子見小丁香精神不佳,以為她犯困,便關了窗子,服侍她上床休息,小丁香臉朝里躺著 ,眼角不經意間淚水漣漣。
而與柳無意同住一個院子的獨眼,正噩夢連連,她和衣躺在榻上,眉頭微蹙,眼捷微微顫動,口中囈語:師父!
許是夢里太晦暗,以至于分不清眼前是黎明還是黃昏,抬頭,天是灰暗的,而眼前,已經漆黑,只勉強分辨前方有一個人,背對她負手而立。
那個背影她很熟悉,她有些無措,只是茫然跪了下去,一聲聲喊著:師父。
“你背棄了我!背棄了鬼樓,也背棄了你自己,你只剩死路一條!”
她無言以對,只剩無聲的啜泣。
她跪在黑暗里,看那個授予自已一身武藝的人漸漸消失,而她一頭跌進了黑暗。
黑暗的地牢,有一個黑袍人時常出現在夢中,她醒來,那黑袍人便將臉隱在黑暗,一道目光像是戲謔,又似嘲諷。
屋子里,燭光昏暗,有人在問,“你是誰?”
夢中人答,“獨眼!”
“你看到什么?”
“師父!還有……”
柳無意眼前一亮,“你師父是誰?還有其他人?”
躺在榻上的人睫毛顫動得越加厲害,“他……師父……”
夜黑風高,雨絲蒙蒙,城南荒丘,一座孤墳雜草叢生。
雜草間出現一個壯漢,壯漢自墳前點了三柱香,然后跪拜作揖,口中嘟囔:“娘娘莫怪莫怪,小的混口飯吃,多有叨擾,您生前富貴,死后也早托生,千萬不要嚇小的!”
“喂,別說了,快干活,林管事在那邊等著呢?”另一人道。
兩人開始挖墳,一邊挖一邊八卦,“二十多年前,有位才女梅雪名動京城,人們說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而且與一位貴公子互生情愫,當時可是一段佳話!”
“唉!”另一人嘆息道,“可惜天公不作美,那貴公子其實是當朝皇子,皇子納梅雪為妃,可一年后,我們這位娘娘就失寵了!”
半個時辰后,二人氣喘吁吁,終于挖到了棺槨,二人俯身拜了拜,才招呼道,“林管事,挖到了!”
林清覺身披蓑衣,一張臉隱在斗笠下,腳步飛快,他點燃火把,看了看棺槨,命令一聲,“撬開!”
隨著一聲咔吧聲,棺槨被打開,里面的木棺已經腐壞,林清覺舉著火把湊近,頓時一驚。
這竟是一具空棺,棺材里擺著一套女子服飾,棺材一角竟還堆放著一些紙張素錦,隱約還能看出字跡,看來應是一些信箋,只是,自棺材打開的一剎那,那些信箋霎時化為塵埃。
林清覺驚愕不已,隨后用一塊特制的布包將那女子服飾裹起來,然后背在身上,又吩咐道,“把墓填好!”
見林清覺已經離去,剩下的二人一時面面相覷,一人繼續八卦道:“原來是衣冠冢,難道是先帝動了惻隱之心,聽說這位娘娘當時與人私通才被賜死,而且當時已經身懷有孕!”
另一人嘆息道:“可惜了一代佳人,不過真正的娘娘在哪里呢?”
窗外雨打竹葉,雨聲淅瀝,卻遮不住笛聲悠悠,聽來不覺沉醉,仿佛故夢依舊。
聽著獨眼均勻的呼吸聲,柳無意無奈搖了搖頭,“還沒有人能在我的催眠術中睡成死豬,你真是關鍵時刻一個字也不多說啊!”
柳無意幫獨眼蓋好被子,仔細聽著笛聲,笑道,“劍客山莊何時來了這般情思細膩之人?”
他隨即看向獨眼,“難道是笛聲影響了我的催眠術?”
想到這,柳無意背起藥箱急匆匆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