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抹完了自己的眼淚。

睡覺之前找來了所有的獨白。

第一集

1、我叫孟煩了，是中尉副連長，在長達四年的敗仗和連綿幾千公里覆蓋多半個中國版圖的潰逃中，我的連隊全軍盡墨。

要活著，要活著。就算你有這個信念，也算奢侈。

潰軍不如寇，流兵即為賊，全軍盡墨四周后，我流落到滇邊的這座小縣城。

2、猶如在黑暗中見到一絲光明，猶如落水后真的出現了稻草，我們的魂兒都被他叫醒了。

3、我知道，只要點個頭，老頭就會幫我營私，我的腿也許就能保全。我做作了整個上午，可現在卻點不下我的頭。腿可以騙來，偷來，但不是現在這樣，被一個人好心的看著，那個人一直在說，回來吧，做好人，做一個像他這樣永遠無能為力笑臉相迎的好人

第二集

1、考慮到我們這些潰兵散漫太久了，很難再被稱為軍人，上峰決定，用二十天來對我們進行整訓。

2、阿譯受了刺激，他總是渴望著壯懷激烈，我們其中的某些人，也總是時不常的要跟著沸騰。

3、少校阿譯，來自錦繡的江南之地，某軍官特訓團成員。

別被這些嚇倒，他是我們中唯一的少校官，也是我們中唯一連戰場都沒上過的人。

他試圖用他并不存在的能力和個人魅力讓我們重建信仰。

4、禪達并不大，其實在第一批潰兵涌入半個月后，這里就被我們吃空了。

5、從全連陣亡唯我獨存后，我就不斷告訴自己，孟煩了，你是聰明人，在這個世界里你能活下來的，多用腦花子，少使槍桿子。

6、哪家藥鋪子的柜臺上都不可能有磺胺，他們在第一時間就被傷兵搶劫殆盡。那些藥只會出現在黑市上，伴隨著一個她絕對不會出得起的價錢。而川軍團早已全軍盡墨，我根本不用盡力，要麻就是川軍團僅存的殘渣。

7、緬甸戰事緊急，二十天的集訓被縮短為十天。別了，禪達。

8、不管真的假的，迷龍用一把色子把自個兒輸光了。他背對我們時，算得上禪達本地的中產人家，他轉過身來窮得和我們一樣。我只肯定一件事，他不再憤怒，不再向我們所有人挑釁，他有了答案。

9、禪達的雨說下就下，全然不顧我們的戰斗ji情，生生的把我們淋成了落湯雞。

10、我們很快就沒人怕迷龍了，他長得像牛魔王，但真的是吃草的。可兇神惡煞的迷龍總有吃的，而吃草的迷龍很快就要和我們一樣了。

11、禪達成了軍事重鎮，聽說三天前，虞嘯卿已經帶了先頭部隊去了緬甸。

12、我對傷兵沒興趣，是注定要讓老頭失望的。

我必須得回來，是因為虞嘯卿說重組川軍團時，我覺得被陰魂附體了，被一個小姑娘的死人哥哥附體。死人生前和我一樣是中尉副連長，這種感覺真不愉快。

一個賊不大可能還記得三天前倉皇逃過的迷宮一樣的巷子，但是這個賊，當時抱著一捆不斷掉渣的粉條。我讀過跟著面包渣回家的故事。

13、有一個賊，偷了人的東西，逃得太急，沒看見施主門上的八卦，有客時它翻成正面，無客時它翻成反面，在此地風俗中它表示一個公開的秘密。

14、我們在大雨里耽擱了一個禮拜，中間，我們的某幾個被封了官。阿譯，營長，我，連長，李烏拉和康丫做了排長，郝獸醫終于被正名為少尉醫官。

我終于確定是真的要打仗了，否則官位不會派的這么大方，可我最擔心的是，把我們這七十多人當作一個營送上戰場，那這所謂的營還不夠一個日軍中隊甚至小隊塞牙縫。但是他們許諾說，一個標準營在我們要去的地方等我們，我們的武器裝備也跟那兒等著呢。

第三集

1、學生時我寫作文，論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為民族之魂魄，論到最后也夾七纏八沒搞清楚。論民族之血為石油，民族之骨為鋼鐵，民族之神經為技術那部分倒是工整對仗，因為我父親就是早期留洋學機械的人。

虞嘯卿做jun火展示沒讓我覺得什么，霧氣里的機群卻讓我kang奮，像是個沒腿的人接觸到生平的第一條假肢。

2、于是，我們便小心地抓緊了嘔吐袋，似乎嘔吐會是我們征程中最可怕的事情。

3、）我們就此升空，在著陸的機場，我們將會得到武器、衣服、完整的編制，一切。

人手一個的嘔吐袋基本沒用上，雖然它是上峰們為我們考慮到的唯一細節，但嘔吐確實是我們一路上遇到的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4、它走了，反正今天還有的是我們這樣全無抵抗的目標。在墜落時，我想起很多事，我的遺書有沒有寄出，我的第一次出國是否會就這樣結束。

5、這場進軍更像潰敗，在不知其然之中我們已經折損近半。

死了的安詳，活著的倒茫然。

我們簡單地料理了死者的后事。無論中國人還是美國人都是一樣，他們注定都要躺在這塊異國的土地上。

6、飛行員曾把我們當人看待，所以我們不扒衣裳，他留下來的手qiang，被派給了最高長官阿譯，阿譯和我成立了臨時指揮部，我們想找到十一點半方向八公里外的機場，但這是拿著地圖也會迷路的異國叢林和山巒。

7、我們這副尊榮被他當成了本地人，因為看上去我們在打劫美國飛機。而且常年出沒叢林的人，確實也不怎么愛穿衣裳。

8、盧溝橋響槍時我棄學，徐州會戰時我從軍。四年來敗仗無數卻屢屢逃生，逃到后來我很憤怒，飛機坦克沒有咱不說它，對方步兵戰術的僵化死板，像是得了阿譯的親傳，一萬年不變的三角隊形，在叢林和大霧中居然照用，火力兵力都被分散，打過半年仗的中國兵，都會說他們在找死。

9、但敗得仍然是我們，直敗到有一天，我只好想，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

10、日軍的槍聲沒那么密了，阿譯長官看來是靠不住了，我的遺書寄沒寄出沒啥關系了，我慶幸我曾綿盡薄力讓家人南遷，去了一塊暫時還算安全的地方

11、這是我最后的東西，嚼掉了它，嚼掉了我和世界最后的聯xi。

12、我們肯定是被救了，可我高興不起來。他肯定是自己人，但他的瘋狂讓我感到不安。

第四集

1、除了他死去的傳令兵是中國人，地上躺的果真只有四個日本兵，而我們有十幾口子，不知道讓我們該羞愧還是該慶幸。龍文章看似一副正經的樣子，我們也不知道該抱怨還是該感激。

2、我的連長做了二十八個鐘頭，二等兵做了一分鐘，上等兵做了不到兩秒就變成了傳令兵。

3、我們好像是犯了錯誤被打屁股的小孩，只有站著哭得份。以我從軍多年的經歷來看，他這個模樣著實不像個團長，倒像個瘋子。

4、他是個瘋子，只有瘋子才會在這樣的世界里這樣的平靜，但這個瘋子真的救了我們。

5、大老粗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我和阿譯幾個是聽得懂的，可我們要很久以后才能明白他那八個字有多貼切。

6、后來，我們就一直叫他死啦死啦。后來在我的余生中，最愛看抗戰老片，一旦屏幕上的日本兵大叫死啦死啦，我就從心里開始笑，笑紋從心里一直泛到嘴角，那是死啦死啦留給我的東西。

7、我們想要回去。昨天我們鬼纏身似的要來，今天我們纏身鬼似的要回去。借迷龍的話，人就是欠的。我們以嘩變相挾，他最后答應先帶我們回機場補充給養，我們居然相信了他。

8、這個本來很嚴肅的事件，已經被死啦死啦搞得像是戲謔，但我們還得追下去，如果他真像他宣稱的那樣是個團長，法不責眾這四個字對我們是不適用的。

9、綿羊在幾分鐘內撕碎了豺狼，殺人者原來如此虛弱，我沒打過這樣的仗。

死去的日軍到最后仍認定霧里沖出山林的這群黑色幽靈，是異國的山魈，如果衣冠楚楚絕不會打得這樣順利。應了那家伙的話，我們用褲衩殺敵。

第五集

1 、要麻遠比我們大多數要幸運，他搭乘的飛機平安無恙地降落在機場，他領取了裝備，然后被編入一支臨時的巡邏部隊。

一支日軍部隊，把他們趕入了這個口袋型的河谷，然后向對我們一樣，主力追擊，小隊堵截。他們幾次沖擊都被那挺九二式堵回，但那挺重機槍現在屬于我們了。

2、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要麻搞不懂，他和一向被他庇護的豆餅，可是今兒上午才分的手；他也搞不懂，一向得占就占的不辣，為什么不要白給的衣裳。

3、 我們從來不知道迷龍和李烏拉到底有什么恩怨。只知道迷龍總揍李烏拉，但總在后者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給他食物，似乎讓他活著僅僅是為了承受怒氣，，但迷龍擁有的好像不僅僅是怒氣

4、李烏拉命懸一線，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活不成了，可迷龍仍然一直背著他。他背著他的同鄉一聲不吭的走著。我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東北佬迷龍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活著的東北佬了

5、我們在叢林里游蕩了整天，襲擊只顧唱空城計的日軍，讓一隊隊無主孤魂的我軍加入我們。入夜時分，死啦死啦終于適度地表示了他的滿意。

6、從回到機場，死啦死啦忽然開始像我們自己人。他通宵達旦地從英軍那兒磨來我們急需的物資。我對他的印象好了一點。

7、死啦死啦一直推銷他的方案，繼續往我們死守的機場投送兵力，拖延甚至壓垮日軍空虛的后防。聽著是不錯，但我軍歸心似箭。英軍忙著撤往他們最愛的印度，我們是被扔在緬甸的最后一批。

我們背后機場上的盟友，熱心和總部聯系，只是為了驗證死啦死啦的身份。他們的炮兵一直在轟擊據說有日軍囤積的遙遠森林，拒絕讓任何一顆炮彈落在攻擊我們的日軍頭上。這關乎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尊嚴，所以，不可說服。

第六集

1、 撤退是場災難，沒援助、沒物資、沒側翼、沒后衛。

我們這些想家想瘋了的人，懷揣著一顆想家的心回家。

我們回國后很久，還看見那些不人不鬼的幸存者，從莽林里出來。

我們是一小撮永不會被記載的小人物和散兵游勇.

2、放棄陣地時死啦死啦什么都沒說，以致很多人，比如說像迷龍要麻這樣的，壯志在懷雄心勃發，堅持認為這是他們一直憧憬的主動出擊.

3、我們聽說過日軍喜歡上樹，用鳥鳴猿啼作為聯絡，藏在幾百棵密不透風的參天大樹中，三四個人盤踞在一棵樹上，對著幾百個逃亡的人射擊，逃亡者無暇搜索，只能拿腦門承受子彈。

4、這種仗沒法打，我們像被割草一樣。虧了死啦死啦跑得快，我們在森林里只留下了四十多具尸體。

5、我們這小隊人腳走出了林海，心又進了云海。曾經我們幾乎有了方向，但現在我們像這里的氣候一樣，模糊、潮濕、晦暗。我們要回家了。

第六集

6、 他創造了一個注定被淹沒的小小奇跡。從與日軍的那場遭遇戰后，到回歸屬于我們的人流中時，竟沒一個人掉隊。然后，他開始竭力讓這個小奇跡不被人流淹沒，他的辦法是讓它變大。

7、順利至極，潰軍之前一直的無所作為是我們的最好掩護，日軍的斥候從此學會不再出現于我們的視線。

8、董刀跟了我們，因為除了洗澡，他都背著死人的骨殖，幾個鐘頭以后我們就叫他喪門星。這一次伏擊讓至少兩百多的潰兵加入了我們。

即使潰兵也有強弱，這個強弱以日軍斥候是否敢惹為衡量。于是第二天，又有兩百多加入我們。當快到達中緬邊境的時候，死啦死啦已經有了近千人，可以說，他幾乎擁有了一個團。

除了他的團，他還擁有了一批死忠，一群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沒打過多少仗的年輕人，不過這不包括我們。我們已經踏過太多個戰場

9、 迷龍那年38歲。他拒絕在日占區生活流亡入關時是二十七歲，我們不知道他之前二十七年有過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關內的十一年如何度過，我們只知道那天我們看見一個夢游患者，他夢見已經永遠消逝的一切。我們不敢大聲，惟恐他驚醒時就橫死在我們眼前。

第七集

1、在我眼里，那確實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棺材，他甚至讓你忘卻了死亡而只記得生命。一個一次次死里逃生的人一定能意識到這個，然后想起，這是迷龍為他的未來而做的聘禮

2、我忽然明白過來，他是死了。我們從沒見他睡過，從緬甸到這里，他一直像只瘋狂跳踉的猴子，我們一點點抽掉支撐他的全部支架，讓整座南天門壓在他的頭上，我們成功的干掉了他，他累死了。

3、我們失去了他，我們合力摧毀了一顆堅強的信心，當他終于碎裂的時候，我們這樣冷漠的人都會覺得殘忍

4、上千人的渙散被他說得如此簡單，后來也證明就是這么簡單。他一腳一腳地把散兵游勇踢回了他的軍隊。

第八集

1、日本人的炮彈還在南天門那頭響著。死啦死啦并沒有下令，可我們不約而同地站住。

隊伍是個奇妙的東西，它讓你有自尊。我們仍有隊形，我們有腿，不想加入潰亂擁擠的散兵，他們在爬行，我們是步行

2、 這個二百五最后派迷龍沖過江，我們搭出我們專用的第三條索渡，整建制過江，以便協防。

3、被我們從山頂撞下去的日軍足有一百多人兩個小隊，斥候絕沒有這么大規模，他們甚至已經在峰頂插上了軍旗。沒有被累死和殺死的人，傻呵呵的高興著。僅僅十五分鐘，我們把占了絕對地形優勢的敵軍趕回林里吃草，干掉他們三分之二。

我們像一條巨大的惡犬，呲出我們以為早已經退化沒了的獠牙吼著，我咬死你。

4、日軍主力征用了緬甸境內所有的腳踏車，比我們預想的至少早到了六個鐘頭，像會飛翔的巨大毒蛇，像要把我們連骨頭都啃掉的無邊蝗群。

第九集

1、整個晚上日軍炮兵像在展覽，隨著裝備輕重和時間推移加入我們視野之外的射場。五十毫米擲彈筒、七十毫米步炮、九十毫米迫擊炮、七十五毫米山炮和野炮、一百零五毫米野炮和山炮。爆破彈在土層里爆炸，殺傷流彈在空中穿飛，燒夷彈讓泥土粘在我們身上燒灼，照明彈讓黎明提前到來，煙幕彈把黎明又拉回黑夜。

2、 后來，我們活下來的人拼命回憶是怎么打退的日軍進攻。沒人想得起來。阿譯說是因為毒氣，我們心里說放屁。想不起來是那幾十分鐘里我們軀殼里盛裝的是一頭野獸的靈魂。

3、 康丫，原運輸營準尉副排長，沒車開的司機，有他不多沒他不少，因肺葉被子彈擊穿，被扔在嗆死人的毒氣里，咳過了日軍第十四次攻擊的始終。我想，即便沒有這次攻擊，他的肺葉也早就咳碎了。

4、營長都殺了，何況一個假團長呢。他當我們面這么夸虞嘯卿，估計這騙子心里也發虛了。

第十集

1、虞嘯卿讀不懂死啦死啦，我們也讀不懂死啦死啦。我們只知道，江對岸的那個人肺都快氣炸了。

2、他跪了很久，奇跡般的沒有被打中，也許是就到讓日軍也想了起來，他們似乎也是尊重死者的，久到讓我們也呆呆仰望著南天門，一天一夜，一個團就扔在那了。

3、這半月來禪達人就像將被烈日烤死的螞蟻，他們想舉城遷徙，再把禪達燒作焦土。禪達人看著老天賞賜的火山、濕地、熱海溫泉、翡翠、鐵礦、會變成玉的巨樹。這些神話一樣的造物，不會長了腿跟他們遷徙。本來以為守不住的江防卻守住了，他們有了英雄。

4、對了，我們現在是英雄，英雄不需要搶劫包子。從那天之后，我明白了什么叫羞恥，我知道了什么是不好意思。我羞愧的想到，我終于成了一個知道廉恥的虛偽老爺們。

5、虞嘯卿要求給我們一個不會損及軍威的地方，于是我們有了新的家，雖然還是收容站，但是比以前的規格可是要好多了。我們看著空蕩蕩的收容站，看著身邊僅存的同袍。

6、 因為和大官聊過，阿譯在死啦死啦被抓走后就成了新聞發布官。他說被騙了，死啦死啦不是團長，連中校都不是，是個跟煩啦一樣的中尉，煩啦是二十四歲的中尉，死啦是三十四歲的中尉，可說毫無前程。

7、我們回到了從前，互相捅開瘡疤，同時我們有一種荒唐的想法，死啦死啦把魂兒附在那條狗身上了，他在看我們笑話，沒錯，這像他干的事兒。

8、虞嘯卿因拒敵于西岸，穩固了江防，在我們回來兩個月后被正式任命為師長。而上峰絲毫沒有提及南天門一戰，這讓我們確信死啦死啦一定是死啦。也許是出于愧疚，也許是我們被錯當作了團級編制，我們有了別的部隊眼熱萬分的伙食，一天兩頓干，偶爾還能吃到美國罐頭。我們在吃飽喝足之后，就不愿總是看著身邊的這幾個家伙，于是，我們開始想盡辦法出去，迷龍要去找他的老婆，而我，要去找那個笨手笨腳的家伙。

第十一集

1、我從不喜歡軍伍的集群生活，互相看得纖毫畢現，一撅腚就被人知道要拉什么屎。迷龍抽瘋完就會回來，吃他的份飯，并且還是不信他已經失去了撿來的家庭，而孟煩了想要什么，那八個也全都知道，它只能來自一個叫做小醉的粗心鬼。

2、我立刻明白一件事，這院子很頹敗，而小醉又是個用很少的需求滿足笨手笨腳和拮據的人。這院里可以呆人的去處，除了小醉得臥房別無其它。心懷鬼胎的人撞上了尷尬。我想去那個地方又不想馬上去那個地方。人渣們又在我耳邊鬼叫，他想睡女人。我在心里沒什么力度地喊回去，不是那樣的，至少不全是。

3、我有點酸楚，因為那樣的凌亂，來自甚至連小醉都不認識的男人。我不在乎了，我已經死過十七八次；不，我在乎，但這確實就是我在冷槍和炮彈群中魂縈夢繞的人間天堂。

4、我忽然明白一個道理，想象和現實，中間有那么長的距離。

5、外邊是一個我的同類，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區別只是他揣的是錢，我揣的是罐頭。我真是感覺萬分羞愧。

6、死胖子叫時小毛，在某只被打散的部隊里曾是PAK37型戰防炮炮手。本來我們想叫他五花肉，但他經常吹噓曾經見過的克虜伯大炮，所以我們決定叫他克虜伯。

克虜伯幾乎把迷龍老婆推下怒江，但轉頭一看她的丈夫在南天門上，便轉回頭做了護花的肉墻。他過了江便開始找迷龍所在的部隊，但我們不存在，所以他找了二十多天，一路要著飯。

第十二集

1、阿譯一再強調法庭，他渴望公正；迷龍要揍人，他現在覺得欠了人；而我拼命想著死啦死啦有什么好，還得能拿得上臺面的，最后發現能拿得上臺面的，好像都要求他殺身成仁。我們發著愣，一直愣到公堂升堂，法庭開庭。

2、一個月沒瞧見他了，每次見到他，他都是那么猥瑣，讓你有萬丈怒火從膽邊升起。今天又瞧見了他，我們仍想怒火萬丈，可是我們心里涌起的，卻是那樣不同的東西。

3、我們都聽懂了，連克虜伯也都聽懂了，但我們的師長聽不懂，因為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不是無辜的，所有人都有罪，都該死。

4、他說得很紛亂，就像他走過的路一樣紛亂。這些丟失了和慘敗過的地方，三兩個字一個的地名，他數了足足三十分鐘，然后很謙虛的告訴我們，不到十分之一，記性有限。

虞嘯卿怕是說得對，現時中國的軍人怕是都應該去死，可我們沒死，只因為上下一心的失憶和遺忘。我們確信數落這些的人已經瘋了。

5、午飯的味道聞起來很香，似乎是我們許久沒見過的肉。按照我肚子里那幾折子皇帝賜奸臣已死的戲碼，讓我更加確信死啦死啦將不得好死。這不奇怪，第一眼瞧見他，我就看他生來一個不得好死的德行。

第十三集

1、于是我們沒法不想起我們死的時候。我想我們死的時候會很愿意聽到這個聲音，我的怨氣會在這個聲音中安寧。我死了會回北平，死啦死啦說爆肚涮肉的時候，我發現我熱愛北平。我們沒法不想起要麻，他的身上當已生花長草；想起康丫，我們埋他的地方現在已是日軍腳下，我們祈望它不要問我們有良心的沒；想起從來都沒有關心過的豆餅，希望他現在已經被沖刷到海里，這趟門他出得比我們誰都遠

2、往下的事情是我們共同的遭遇，一個瘋子把川軍團剩下的炮灰，甚至是另一個師另一個軍的炮灰攏在一起，然后一個晝夜間在怒江西岸斷送殆盡

3、回去的車2:15）很顛，同我們一起被扔上車的，還有下半個月的口糧，和唐副師座特令賞的籃球和球網，他說健身保國，陶冶情操，可是車仍然很顛。

阿譯繞著彎的說清了死啦死啦是個什么樣的人。死啦死啦沒有被槍斃，因為沒有宣判就已經退庭。

4、 阿譯很少有能傷到我的時候，比如說現在這種時候，你如果一直和他磕巴著說話，一會兒他說話也會變得磕巴，這時候你再流利地跟他說話，他會氣得更加磕巴，這就是阿譯。一張網眼開得過大的網，大魚輪不到他，小魚全流跑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5、我向死啦死啦告別，一千人死了，但這里還有十來個不要臉的要活。我心里終于有點痛了，因為我剛發現他的有趣。

6、又一次失去了兩頭的公雞，被定時定量喂養著的雞群每天忙著吃飯睡覺斗嘴打架，睡覺吃飯打架斗嘴。不辣和蛇屁股分分合合好幾趟，迷龍把矛頭對準了喪門星，準備削出一個老大來，而死啦死啦依然杳無音訊。

7、豆餅不值得激動，我們大多數人都忘了他長什么樣了，就像這張喂牲口的豆餅和那張不會有什么區別。如果他曾在我治下，恐怕早被煽乎的做了第一批炮灰。他現在還沒死，得感謝他長官實在太過外行。但是我們仍然激動，我們渴望改變，盡管一張豆餅決不可能帶來任何改變。

第十四集

1、那天晚上我們又沒睡好，因為那兩口子美美的吵了一夜。雖然我們睡不好覺，但是我們很高興，在這個寂寞得仿佛為豆餅守靈的夜晚，誰還去真正關心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糊涂賬呢。我么樂于這樣的消遣長夜。

2、大家還在昏睡，迷龍一家子已經在洗洗涮涮。自從有了老婆，他成了我們中間最干凈的人。突然，我覺得很失落。

3、傻瓜也看得出來，我們渴望改變，連阿譯也渴望改變。我們就像一群陷入生活泥沼的驢子，泥濘得連蹄子都拔不出來。

4、迷龍將要生離，豆餅將要死別，阿譯帶著他的糊涂大軍追逐一個皮質的球體，倒好像老天會因此給生命賞賜一個意義。

第十五集

1、疾病造成的非戰斗減員比日軍還要命。他說的是實情。而且我們肯定，他要我們做的事情不會害死我們，可是就會有一個女人看見我們的裸體。我們想他們，越想就越羞于在她們面前暴露出我們的裸體。

2、有一種刑罰叫掘祖墳，還有一種叫鞭尸。我們現在正被日本人掘祖墳和鞭尸。我們不得不原諒了死啦死啦趕走迷龍的家人。我們是那么熱愛安逸，哪怕是妄想的安逸。與子同袍，豈曰無衣。

3、交接儀式搞得像是吊喪。虞嘯卿不高興，很不高興。沒哪個上司，尤其這樣雷厲風行的上司，會高興下屬在看見自己在等著的時候卻轉身他向，沒人高興。

4、這位聰明人自回來便一直在積德行善，威脅、利誘、強令、欺騙、煽情、悲壯、卑鄙、逗樂，一切都為造就一個戰斗團厲兵秣馬的幻象。現在他看著我們，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們。

第十六集

1、他不說我們也知道要干什么，迷龍現在的嘴臉熟悉之極，來自一個發國nan財的黑市老板。我們只是從未見過這樣光明正大的營私舞弊。

2、我們靜了下了，仔細的折迭著刑天。我不希望成為無頭的刑天。可是在嘗盡各種各樣的絕望之后，這樣，比較有趣。

3、死啦死啦用了最不要臉的方式撬墻角。收容站在辦既不要禮也不認人頭的流水席。院里院外聞風趕來的虞家軍在不斷的稀里嘩啦，仿佛回到了迷龍他們家，豬肉燉粉條，可勁造。

我們川軍團一天兩頓干的，有菜，是天堂，很多人已經想為川軍團誓死效忠了

4、狼多了自然肉就少，為了死啦死啦擴充病員，我們這些老炮灰們必須無私奉獻，饑腸轆轆的講排場，撐門面，吃人家剩下的殘羹剩飯。

第十六集

5、 死啦死啦可謂心細如發，連最不值錢的小炮灰他都沒有忘記。憑我的直覺，我們沒有多少好日子過。虞嘯卿現在是不會管你怎么撬墻角的，有天他要你還，就會使要你命的大還。

6、我們知道我們在干什么，我們知道它在干什么。一個北方來的學生讓阿譯感嘆，他還背著可笑的大中國夢想，而我們，只為了迷龍的家。

7、到哪都能看見這樣的人。他們是某所學校的學生，某座工廠的工人，他們把工廠、圖書館搬運過整個中國，而我們把坑蒙拐騙來的家具，從西門市場搬到迷龍禪達的家。

第十七集

1、我，孟煩了，一事無成，孑然一身。有一個火苗在我心里隱隱約約的燃燒，總是離我那么近，又離我那么遠。我總感覺抓到它了，卻什么也沒有抓到。

2、死啦死啦顯示了他的氣節，顯擺完了就開始要飯，要了裝備要兵員，要了主陣地要側翼防護，要了側翼防護就要炮火支援，最后連虞嘯卿的座車也被他要了，連同司機和車上的機槍，最后虞嘯卿只好現征了運輸營的卡車做臨時座駕。

3、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不吹牛皮，哪怕現在山頭已經被日軍占領，我們也能像在南天門上一樣把他們撞回去。因為我們很闊氣，我們有人了。

第十八集

1、喊完了天殺的炮灰，卻連一顆槍子兒也不曾光顧，我們閃了腰，我們又喪失了一個被人看得起的機會。日軍打過來的時候主力團就跑剩了一個營，就這一營人，也把沖得七零八落的攻擊給頂住了。到跑掉的人被虞嘯卿堵回陣地的時候，結果也已經定下來了。

2、逆流而上的勇氣，漏船載酒的運氣，虞嘯卿一一言中。死啦死啦為了這么一個虛無的結果開罪了最不該開罪的人。我打賭，他本是想在祭旗坡上咸魚翻身一回，現在，和我們一樣，臭蟲一個。

3、兩個殘破的日軍小隊，幾十個幸存者，被江水沖刷到祭旗坡的懸崖之下，連強渡工具都破碎了，回去是不可能了，他們只剩下一個選擇。

4、我們有了傷亡，因為我們有幾百個你不喊趴下就不會趴下的鄉下大哥，并且總覺得再多跑兩步就能跑贏炮彈。我們腳下的日軍仍然活著，我們的主要成就是，把散兵坑連成了簡易戰壕。我的大部分同袍，擅長的是耕地而非打仗。

5、打上去還是活下來，被我們追逐的日軍一定也想過這個問題。他們選擇了后者，化整為零，在滇邊的茫茫山野里，要找齊幾十個人的幾率也為零。天亮時我們只殺死了五個。四個小時早已過去，四個小時是虞嘯卿給的大限。我們在林子中無謂的奔跑，就為了找到他們，殺了他們，吃了他們，可是大多數時候都是無謂的奔跑。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吃暗槍的機會實在是比比皆是。好在他們的人數著實不多。

6、一個逃暈了頭的日軍跑上了我們的陣地，給一個新兵來了一刀，然后逃之夭夭。他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但這個事形同給虞嘯卿扇了一記耳光，因為此時虞嘯卿正在陣地上等著我們的回音。

7、別了，唐副師座，別了，我們鐘愛的美國罐頭。我們很快被虞師徹底拋棄，再也用不著打籃球，健身保國了。我們每天冒著生命危險，尋找著深山老林里的日本殺人蟑螂，吃很難吃的芭蕉樹根，腿都細了。

第十九集

1、 一周后，禪達城外的一家百姓被殺絕了，所有的衣物和食物也都宣告失蹤，虞嘯卿于是組織了一場圍獵，殺了六個，抓住一個，這一個在押解回途中，死于拳頭和耙頭的風暴。從此后禪達組織了民防，經常在大半夜，我們還要聽他們制造出來的怪動靜。禪達也不得安寧了。禪達從此再也不敢睡覺。

2、 那天晚上出了點小事，兩個，后來發現是三個狗急跳墻的日軍打算偷渡回西岸，他們到了能把上千人也沖地七零八落的江邊就崩潰了。我們殺死了兩個，剩下一個，死啦死啦要活的。

3、那天晚上，我們是在歌聲中度過的，那個日軍唱了一夜的歌，那歌聲讓我們沒有來由地停了下來。我們對自己說，讓他唱完吧，他終將是一個迷失在異國他鄉的孤魂野鬼。

4、 這是一個被我們追到窮途末路的日本兵，他在唱思念家鄉的曲子。好戰的死啦死啦沒有讓我們開槍，于是這個日本兵流干了他的血，死了。

5、土撥鼠們做了件我意料之外的事，他們把三個日本兵給埋了。土撥鼠們卻會在直覺上同情慘過他們的人。

6、林里的猴子又要睡不著覺了，這樣的沖刺注定要持續到天光大亮，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直到他覺得滿意。

7、他又贏了，他有了一團緊張到神經質的兵。

8、日軍再也沒有進攻。實際上，他們上一次的進攻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一條貪婪的蛇，發現自己吞下了一頭象，這頭象很有可能撕破他的肚皮沖出來。我們隔著一條江，看著漸息的波瀾。南天門的日軍聯隊現在開始學習我們，像土撥鼠一樣往地下發展。死啦死啦說對面的山已經快被挖空了。

9、幾天以后我才搞明白，竹內養了一條一摸一樣的狗。不，我錯了，死啦死啦從來不承認狗肉是他養的，是像哥們一樣處的，他賤兮兮的說。

10 迷龍的黑市蓬勃發展，死啦死啦縮減本來就不夠的口糧以便迷龍去黑市換煙酒香皂和女人si襪，他再拿去股長軍需什么的那里，換回早該給我們的物資。

第十九集

11 瞧著他賤兮兮的領著狗肉從我頭頂上走來走去，我心里祈禱著，摔下來，摔下來，摔你一半殘。

12、 再也沒有人來我們的陣地，誰也不會來。我們像是上古洪荒就窩在祭旗坡的野人，趴在濕乎乎的泥土里，與朽木頭一同糟爛。

13、長時間缺米少糧的日子，讓炮灰團所有的人都壓抑萬分。選三個最不該得罪的人，炮灰團的家伙一定會說虞嘯卿，虞嘯卿，還是虞嘯卿。我相信自生自滅是他的氣話，但整個虞師就像是同時收到一道命令，矢志同心地忘掉祭旗坡上這幫后娘養的。

14、他期待清新，我們也期待清新。像把我們從收容站里扒拉出來泡進殺蟲粉里一樣，可命是磨的，連他心里也漸漸長出了臭蟲。看著這樣一個團長，你便明白什么叫運交華蓋，天意冥冥。

第二十集

1、迷龍那天狠狠地打擊了我們，離家最遠的家伙，連忽悠帶詐唬，生是給自個兒弄來一個家。我們認為那是口水粘的，我們說就要完了，可迷龍那天讓我們看見，它比橫瀾山的陣地還要堅實。

2、 看著迷龍和他老婆起膩，真讓我心生妒忌。我看著鐲子，想著那個笨手笨腳的女孩，想著我可愛的面子和她可愛的臉，而人渣們則看見他們不知道在哪的女人，他們把他安置在這張已經被我們拆裝三次的床上。去他的西岸以及祭旗坡的爛泥巴，我們在東岸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

3、 我們發誓要把迷龍收拾個臭死，實際上他回來之后，立刻就被我們收拾了個臭死。但還能怎么樣呢？我后來想迷龍是仁慈的，他讓我們憤怒的離開，好過在曲終人散時寥落地離開，那樣的話，我們只會想起我們什么也沒做，連替人高興的能力都已喪失，我們只會眼紅，咒罵和妒忌。

4、虞嘯卿的好處是在乎名聲，包括在炮灰團這幫爛柴火中的名聲，但求無愧于心，于是他可能拖餉，但決不吞餉扣餉，我們發餉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5、我自認是一千零一夜里的瓶中魔鬼，在三千年的沉寂之后，終于學會仇恨人類。但人總高估自己，我做不到。

6、老炮灰都走了，對著一群新炮灰。我覺得我是一個人，我希望通往山下的路斷成天塹，我所在的地方成了孤峰，我一個人在孤峰上老死。

7、 沒倆小時我就發現高估了自己。這要是孤峰，我準已經操了鋤頭，填一條通往山下的路。我受不了新來的炮灰，他們當對岸的殺手，真是我們讓他們看到的受驚的兔子，當子彈打在身上只帶走一塊肉而不是小命，以為只要帶著槍拉屎就永遠不會死。我只是一個人，我從沒試過一個人，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8、我想離阿譯遠點，因為我忽然覺得那張小白臉讓我看著親切；阿譯想離我近點，因為他忽然覺得我這張小白臉讓他看著也親切。我想剛才的幾個小時里，陣地上的我，去師部的阿譯，都發現一件事，我們一直是一群人，從來沒有試過一個人。

第二十一集

1、我確信此戰源于祭旗坡和南天門窮極無聊的罵陣，但因辱及虞嘯卿而迅速升級。到了這步田地，已經與虞嘯卿再沒半點關系，它只是一群背井離鄉的家伙在這里做郁積已久的宣泄。

2、虞嘯卿的精銳們不是蓋的，稍露兩手便叫西岸鴉雀無聲。但在這樣長久的對峙中，你很難保持每分每秒的仇恨，他只適用于戰場上的短兵相接。

3、主力團把我們的軍歌唱得氣壯河山，祭旗坡也不甘其后。阿譯再一次顯示了他的才華，他憑記憶回憶了一首讓日軍啞口無言的歌。

4、在多少si襪香皂及其它之后，死啦死啦終于弄到了一門行將報廢的三七戰防炮。可在禪達的茶館等炮時，他碰上了他的克星，搬運學校和工廠的無數螞蟻中的一只。相見恨晚的蜜月期足有三分鐘之久，然后，他們狠狠的戧上，以至于死啦死啦要帶那只螞蟻來祭旗坡看看什么叫做打仗。偏巧，今天不打仗，今天我們和西岸心照不宣達成聯歡。

5、我終于記憶起我也是父母生的人類肉身而非野獸。從死啦死啦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被扯進沒有盡頭的瘋狂。我真是來尋死的么？

6、入夜后，炮聲終于停了，可白天的痕跡還在，這痕跡擾得我不由不想起遠在他鄉的親人。

7、祭旗坡被炸成了月亮，虞嘯卿則把整座城變成了軍營。我蜷在車上，看著我的團長拙劣的表演和異乎尋常的興奮。我不知道這個整天找來各種麻煩的人，今天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第二十二集

1、我的團長，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的團長，你以后記得的孟煩了將永遠是個大步從你身邊逃開的死瘸子，在你最需要的時候。

2、我忽然很想哭泣和咆哮，原來孟煩了還有個地方可以回來。是的，我有個地方可以回來，這里有個人期盼我如期盼家長再加上情人。我痛恨我愚蠢的自尊，因為那愚蠢的自尊，我已經失去了所有能和她在一起的時間。

3、小醉的手腳忽然利落起來。是的，和死啦死啦分手時，我就成了逃兵。在禪達的世界里逃兵是巨大的恥辱，也絕無一錐之地，被就地槍決那叫幸運。我曾見過我的同類被古老的私刑枷死。我想不到脫離軍營后可以上哪兒找吃的，就算逃成了我也不知道如何生存。

4、一切都結束了，可我沒覺出任何新生的跡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5、翻過這座山，就是祭旗坡，祭旗坡下是怒江，過了怒江是南天門，南天門的土下是墳墓，它在我們心里永遠是埋了一千人的墳墓。我要過江，踏上西岸，過去和順。書蟲子一遍一遍說著和順的時候，我想殺了他。

6、我不可能在江水里填出一條路來，我只確定人真是用一輩子來學習扯淡。小書蟲子撒了一個惡毒的謊言，以報復我們這些用棍子和水龍問候過他們的人。

7 逃掉沒四個鐘頭我就被發現了。實際上，死啦死啦要是沒被書蟲子氣瘋了，也許我當時就被發現了。

8、 我以為我會像也耶穌一樣被釘死，但我的同胞并沒有那么強的宗教意識，他們只打算讓所有江防上的人都看得見我，以示效尤，然后在我還剩那么點意識的時候，再給一發七九子彈。我可能餓死、渴死、曬死，但虞師對我最后的要求是被槍斃死。

第二十三集

1、虞師的節日來了，晚了一年多才到的美軍援助，就在我眼前交接。最好的給了主力團，最最好的，虞嘯卿留在自己手里。我一直期待著祭旗坡的炮灰也來接領裝備，等到天荒地老，也沒看見他們。

2、 我曾經比這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強烈的盼望這些精良的機械，真正現代的武器。當它終于來臨時，我所有的盼望卻已消磨殆盡。和兩個表達都成問題的家伙，耗過我的余生。

3、 很快我就明白一件事情，我不會死于槍斃或者饑渴，我會寂寞而死。

4、我確定我已經被拋棄，這樣的拋棄真讓我寬慰。

5、虞嘯卿大概是覺得一連六支湯姆遜這樣的輕武器還是該給的，而且主力團換下來的舊貨放著也是進倉。好吧，不管什么破槍，炮灰團這回總算人手一支槍了。

6、那幫家伙，那幫貪生怕死的人渣，兵痞中的破落戶，大字不識的造糞機，他們都在發癢。我的汗毛直豎，我也有點發癢，這跟美械無關。

第二十四集

1、人這個東西，很難說清楚，今天天天向上，明天就忽然天天向下。

2、我本就不信過得了江，更不信能救出我的父母，我甚至不信我的父母還能活著。但不信不等于不抱著萬一的希望，而萬一的希望，最怕就是剛出門就頭撞南墻。

3、他就跟看見先人鬼魂白日現行一樣的表情。在我們中間看這種書的人，要么職位極高，要么一輩子不想升遷，那是絕對的禁書。正因如此，我知道，死啦死啦也知道，那是先被他揍得鼻青臉腫，再揍得頭破血流的小書蟲子。這是他的行李。

4、我們現在到另一個世界了，在中國的大地上，卻有異域一樣的惶恐。我們天天喊著光復，卻沒想過是這樣一種小偷式的光復。

5、 我們從南天門腳下抄過了南天門，沿著林子邊行進，以便被發現時可以退回山林。

6、誰都知道這趟不輕松，可沒人想過這會是傷心之旅，這里是傷心之地。被我們丟棄的實在太多，每一次丟棄都是虧欠。我們像賊一樣來到故地，看著已成粉末的殘肢斷臂。

第二十五集

1、我們遇見當地人。我們放棄西岸，他們逃進深山。有條無形的鏈子拴在他們脖子上，另一端連著他們的田地。

該播種了，否則一年荒廢了。他們在草棚里輾轉反側，把霉爛的衣服徹底揉成碎片。后來他們去播種了，流下了幾具被日軍無聊時射殺的尸體；后來他們去灌沃，留下幾具尸體；后來他們去除草，留下幾具尸體；后來這成了無形的協議，他們可以種地，但得被當作靶子；后來他們在日軍眼里，成了一種還保留著耕種本能的野獸。

2、 我見他的和順鄉鬼。這好像又回到了北平的家里，每天早晨尿還沒撒，第一件事就是（請安）。

3、我真是個孽畜子。

4、 桃花飛綠水，一庭芳草圍新綠

有情芍藥含春淚，野竹上青霄

十畝藤花落古香，無力薔薇臥曉枝

我愿暫求造化力，減卻牡丹妖艷色

花非花，夢非夢

花如夢，夢似花

夢里有花，花開如夢

心非心，鏡非鏡

心如鏡，鏡似心

鏡中有心，心如明鏡

5、是的，小螞蟻還只是有赤色傾向，我們眼前的家伙則是真正的紅色武裝，虞師避如瘟疫的大紅。私下閑聊時我們提到過這些在淪陷區與世隔絕永不言退得瘋子，現在看來，至少在比我們還苦十倍這一部分上，接近真實。

6、紅和白到底有多遠距離，一起打了一仗后，所有的距離再也無法保持，所有裝出來的犢子全都完蛋。

7、入夜后死啦死啦決定殺個回馬槍，我們不準參與。他要求那幫紅色家伙拿著最老舊的武器，去對越來越近的日軍轟他幾下。我真是很奇怪，對這明顯能害死他們的建議，這幫家伙也是掉頭就去，回來時臉上還掛著滿足的微笑。

8、 從火槍到沖鋒槍，火力陡然提升了一個世紀。那一小撮日本冒失鬼，在我們的火力圈里血本無歸。那個賤兮兮的死啦死啦，又過了過兒時過家家的癮。

第二十六集

1、 他過江，為了偵察，為我軍一直在說卻從未有做的反攻做點準備。但他真的搬走了我父親當命看的藏書，這才是最瘋狂的部分。我們也真的成了他的死忠，因為他真在做事，于是我們明知故犯跟著他，去做些更瘋狂的事情。

2、誰都知道，我們到得太遲，那幫家伙已經被咬成了膠著。他們和日軍分開的唯一辦法，是死到最后一人。

3、 一路上，我們用胡言亂語甚至是惡毒的侮辱和謾罵來掩飾我們內心中逐漸產生的對他們的崇敬。他們死了，永垂不朽，我們帶著這樣的心情走到了江邊。

4、很久前我就明白一件事，雖然一直打壓，但虞嘯卿如果在禪達方圓列一個同類，非我的團長莫屬。他憤怒的是我的團長沒做他的同類，倒和我們這些滿身虱子的人渣為伍。好意和惡意都一并擱置了，他再也沒有來過這塊陣地。我們眼光光的瞪著南天門的厲兵秣馬，橫瀾山的日新月異，一天天變得荒涼。

第二十七集

1、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有一晚也像今天這樣。那天我真的看到了圣誕老人帶著白雪公主，趕著花馬車從我頭頂劃過，我去跟家父說，卻換回了一頓手板。后來，我獨自躺在院子里，等著他們回來，我相信他們是去采蘑菇了，一定還會回來的。

現在，繁星在我的眼里都已經散亂，它們再不表示什么，除了無數個你無法去到的地方。

2、我們不光有陣地，還有了自己的房子和水井，我們有了家，我們過日子。

3、 我有了爹，有了娘，有了家事。如果脫下這身衣裳，我知道我立刻會跟誰過到一塊兒。再見虞師座，小太爺要過日子。

4、 我現在已經不再知道什么是羞恥。從前在家犯了錯，父親會用一切辦法來讓我覺得羞恥，直到有一天我再也不感到羞恥。

5、我的臉我自己知道，很多的戾氣，太多的憤憎。我很想做，但我從來做不成，會用眼睛微笑的男人。

6、我的團長給了我足八個鐘頭，不可謂不寬綽，可我和我父親斗了五個半鐘頭的氣，剩下兩個半鐘頭我跟自己玩兒。我是我知道的最晦氣的人。

7、 我的團座所說的驚喜，是聯絡官阿瑟.麥克魯漢和軍械師阿爾杰.柯林斯。虞嘯卿無心為我們提供更多的物資，便發來了兩個滯銷貨充數。

第二十八集

1、我非常羞愧，麥克魯漢和柯林斯來炮灰團學會的第一個中國詞，居然是癩皮狗。

2、 阿瑟.麥克魯漢，其古板教條叫他的美國同僚也聞風遠遁，我們昨晚已有領教；阿爾杰.柯林斯和我們的人渣倒是異曲同工，實際上他第二天就和揍他的人混作一堆。一根到哪兒都要硌人的鋼條，一團到哪兒都要糊人的泥巴，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們來這個祭旗坡其實也是發配。我可不想再費勁給他們解釋什么叫發配。

3、我們在自找麻煩。以前派裝備就是一輛車開過來，你叫人卸貨，現在來了美國人，麥克魯漢要求先驗看我們的槍，再分發裝備。

4、戰斗效率低下，事故層出不窮。上峰歸咎于我們的瀆職，我們則歸咎于派發下來的武器老舊。從不遵守規則，又抱怨沒有規則，于是大家就有很多原因可以互相歸咎。

5、 用從正午到凌晨，穿過一發子彈就能飛到的距離，在某個日軍過于緊張的節點上，你發狂的想念黑夜。到了夜晚，你祈禱不要有人拿你這堆枯草練夜間射擊，因為你得一動不動，直到被他打成爛泥。

6、在我豐富的想象中，我無法不看到張立憲、何書光這幫子精銳，在發了狂的火力，在我們還從未見識過的密集射界中摔倒，抽搐。南天門的每一個火力點，都以每分鐘數百發的速度噴吐著彈丸。年輕人灑盡自己的熱血，但甚至無緣踏上西岸的土地。

第三十集

1、桃花飛綠水，一庭芳草圍新綠；有情芍藥含春淚，野竹上青霄；十畝藤花落古香，無力薔薇臥曉枝。

2、 等待是人世間一件最大的苦差事，我可能會是第一個在日軍陣前因無法忍耐等待帶來的痛苦，而死去的軍人。

3、我覺得我的靈魂在出竅，它變得那么輕，那么飄忽。我拼命的想拉住它，可我發現我無能為力。

4、我又回到了這個鼓噪的人間。盡管我表面上裝得十分厭煩，但我心里十分地幸福。

5、我看著西岸，我再也看不見我已死的弟兄。我以為我早已忘掉他們，可是當我像一塊會走路的粽子那樣活下去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想念他們。

6、進門就知道來晚了。虞嘯卿，聞雞起舞臥薪嘗膽，以他的高傲，甚至學會了隱忍和求全。現在他等來了物資，武器，加強的炮兵和強渡器材，還有美國人的激賞和合作。他諳熟了怒江山水紋，竹內連山鬧過的笑話再也不會在他身上出現。現在，這輛戰車再也剎不住了，這里所有的人將會陪他粉身碎骨。

第三十一集

1、這是血戰，關乎虞嘯卿的尊嚴和我那團長的腦袋。我就是日軍聯隊長竹內連山，我特地來殲滅你的虞師。從他喊出這句話，一切就已經失控。戰爭就是惡毒，就是瘋狂。我挖掘體內所有的惡毒，瘋狂地殺傷我的弟兄，他們排山倒海，前仆后繼。他們沒有夸大自己的勇氣，因為他們已經是這個民族最后的骨頭。我很期盼能夠在他們身上看到希望。

2、在我的肌膚上，仍然保留著我們在南天門下趴窩兩天的痛。即使今天想起，我渾身的關節還是在痛。

3、他也流離失所，他也憤怒，他也茫然。同樣的情緒做出不同樣的事情，迷龍找了個家，郝獸醫決定做好人，死啦死啦決定和不堪的我們同命運，而他和他的師座因此愛上了武器，他們弄來了殺傷力最強的東西，然后毫不猶豫向任何東西開槍。

第三十二集

1、 我的團長今天不損，而是，他的戰法說出來都嫌惡毒。他給鐵棘刺通了電，在防線上不光布設了地雷，還埋設了五公斤炸藥，再加五公斤釘子這樣的遙控引爆；他用尸體堵住炸開的鐵絲網，讓日軍通過地道在虞師背后出現；他從陡坡上投擲裝滿炸藥和玻璃片的汽油桶，炮彈殼，炸藥包和炮彈改裝的巨型手榴彈，燃燒瓶，瓦斯和死人；他用曲射火力收拾了半個總愛亂放信號的搜索連，讓人發現亂放信號彈等于通敵；虞師倚重的空中支援居然被他用老式迫擊炮發射的煙幕化解；他甚至用假煙幕把美國飛機引到了虞師頭上；他讓然看戰爭會如何歇斯底里；他也引來了最多的仇恨，全部來自自己人。

2、真正的死亡和這場沙盤上的死亡到底有多大區別？馬上要投身這場戰爭的人會覺得沒有區別，這屋里的大部分人已經死了，虞師早已折損過半，換成別的部隊早已潰敗。但看著虞嘯卿，你絕不會懷疑他會戰斗到最后一息。?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3、他一路都在尋找那雙看著他的眼睛。我很想告訴他，別怕，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樣涌來，像我們對他們一樣，只有思念。

4、戰爭從清晨到又一個清晨，連活著也成了恥辱，連炮灰團的渣子也拿出來塑個形就扔進炮火之中。我的團長回來后像是被鬼附了身，他再也沒有做出像樣子的還擊。他為之奮斗的一切，他偷蒙拐騙來的事業再也沒有意義了，因為弟兄們回不去家鄉的鬼魂。他一點點把頭塞到虞嘯卿刀下，他也覺得活著就是恥辱。

第三十三集

1、虞師繃得像弓，今天斷了弓弦。在這個時候驗證勇氣很難，表現勇氣就只要對我們同仇敵愾。沒人想你也許救了他，人們只恨拿走了希望和信心的人。

2、上天寵愛驕傲的人，給他們一顆永遠孩童的心，我說的不是天真純良，是他們永遠只顧自己的喜好厭憎他們愛死了虞嘯卿和那個能讓他們全體喪命的作戰計劃，他們有多愛那個計劃，就有多恨我們。

3、太損了。我根本無法承受老百姓對我真心實意的仇恨，這個該死的膏藥像蝎子一樣釘著我的額頭。

4、我羞憤欲絕，但是我在家父面前殺過人，我用槍頂過他的胸口，現在，我是否還有勇氣在他面前打爛自己的腦袋。

5、這是和解的信號，我必須表現出感激涕零。

6、是的，如果迷龍膽敢挑明這是他家，我父親就會馬上吵吵搬家，然后讓我這運交華蓋的東西當晚再給他變出個家。小醉想走又沒走，因為我們又很久沒見，最近又發生了這么多變故，最大的變故是我死了一次。

7、世界上有那么多事可以讓像家父那樣的人氣竭。他認為中國是毀在上九流乃至下九流手里，以至于讓他這樣無所作為的飽學之士，放不下一張安靜書桌。我慶幸，我終于沒有成為他那樣的人。

8、 我去他死湖南佬的封建鬼魂，天下大亂，人命如同朝露，誰還在乎這樣的生米和熟飯。他唯一做的，就是讓我和小醉相處得更加尷尬。

第三十四集

1、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懂我不要臉的在說什么，但無疑，在關于生存的故事上，她比我懂得更多。

2、 以前我一直以為只會覺得沖天的醋意和怨氣，我有什么資格接受這樣的饋贈。我接受了這樣的饋贈。

3、天亮了，小醉把她的木牌掛回了門上，因為昨晚有個不要臉的家伙一字沒提可幾乎明火執仗的告訴她，自謀生路，我養不活你。

4、 虞嘯卿戳了一晚上后，斷定生有何歡，死亦何懼。雖然自殺未遂，卻叫他的手下們悲憤莫名，他們要出氣。他們昨天已出過氣，可是他們有出不完的氣。

5、 虞師軍紀嚴明，給他們胡來的空間不多。縱觀戰局，打上祭旗坡將被人海淹沒，迷龍家是知道的，可那叫擾民，而且想起我那家父誰都心有余悸。側翼擊破，小醉是他們唯一能找到的軟肋。

6、虞師得大男孩們，算是把自己狠狠得給難為了。他們吹噓著要包了小醉以便懲治，幫兇大把卻找不著夠種的行刑。然后他們的小老大，發現逮來個小姑娘而非悍婦，這小姑娘還是自己同鄉，這事就徹底串味了。他們一邊罰小醉面壁思過，一般送來香皂和早飯。張立憲半跪在一個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上，聊著三峽和青城山。

7、迷龍從來也不懂，暴力引發更多暴力。現在大家都下不來臺。虞師打架本是便飯，只要不擾民，虞嘯卿甚至覺得有壯軍人雪魄。可打到師部地盤來玩軍火，頭次

第三十五集

1、 虞嘯卿自殺未遂，便滿世界的找那個該死不死的人。我們所在的世界從不缺少人精。

2、我們扔下了虞師座，可我們看見了一個記住了我們和自己卻丟失了整個世界的老頭。郝獸醫幾分鐘后就恢復了記憶，甚至忘掉了他曾對著唐基哭泣。我們來的時候很熱烈，走的時候像灰孫子。

3、虞師的攻擊被迫無期滯后，于是我們活著，活的很高興。若為安逸故，兩者皆可拋。日軍想必也很高興，因為永無休止的炮仗終于停止了。

4、人渣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們用后腦勺也看得見死啦死啦的無所作為，用腳趾頭也能聞得出他的沮喪。

5、我錯了，我的團長不會像我。我們都只會越來越像我們自己。時間就是吞噬自己尾巴的一條蛇，我們身在其中，永不知何為始，何謂終。

第三十六集

1、 那天，我們和日軍打了自上祭旗坡以來最激烈的一仗，激烈到完全不顧我團寒磣的dan藥儲備。聲勢之大，搞到虞嘯卿親命發來了補充dan藥的卡車。這一切，是為了一個活著不多死了不少的破老頭子。

2、 我們不僅失去了一只在死時可以握住的手，還喪失了我們中唯一的老人。我們只剩下二三十歲人的沖動和瘋狂，因為我們喪失了一個五十七歲人的沉穩和經驗，我們失去了軟弱，可并沒有變得堅強。我們發瘋似地想念獸醫式的軟弱。

3、 我的團長幫著克虜伯親手打了幾十發炮彈，終于掀翻了那門九二步炮。黎明時日軍偃旗息鼓，我和迷龍冒死到了峭壁之底，我們從沒試過用這樣大的陣仗，去搶回一具尸體，但我們無法想象損失這具尸體。

4、 后來我們用繩子把獸醫縋上去,他被繩子勒得張開了雙臂像個被折去翅膀的老天,使他逆著日光和初升的太陽一起照射著仰望的我和迷龍

………………………….

我看著老頭兒一點點升入陽光,升入陰暗如我永遠無法到達的純真之地.誰說他不是升天了呢?他一生中沒能幫過任何人.

盡管他不自量力的相幫每一個人,,他從不惡毒,中國人習慣為死人說好話,這是我能為他想到的最好的一句話

5、這信來自獸醫之子的同僚。幾個月前他們所在的部隊被日軍包圍，援兵遲遲不到，獸醫之子力戰殉國。

6、這是我開過的最惡毒的玩笑，惡毒打我做夢都會被自己的惡毒嚇醒。我現在知道郝獸醫真是傷心死的，當他頭抵在樹上的時候就已經死去。我真是傷心死的，他這么說。死者在對活人說一件既成的事實，是什么讓我成了一條談笑風生的毒蛇呢，什么時候？

7、 迷龍，我最喜歡的死東北佬，他沒心的，他又有心，好像啥都沒看到，又好像啥都明白。他偶爾是我們中最富裕的，但眨眼又變成了什么都沒有，可這時你發現他有老婆和孩子，我時常疑心他才是我們中最聰明的，可立刻他又會做出巨大的傻事。

第三十七集

1、 炮灰團今晚過得不好，因為精銳的存在使得再破的炮灰也想從虛空中抓住從沒有過的尊嚴，可那不是我們。

2、迷龍在微笑，每個人都在微笑。從郝老頭子走了以后再沒人這樣笑過，失而復得的快樂，讓他又活過來了。我看著我的團長，我看見苦澀和蒼涼。知道要去哪嗎，我的弟兄。

3、 隨著死啦死啦的復活，炮灰們的心里被重新填滿了信心和希望。我突然知道了死啦死啦對于他們的重要性。是，他一直是他們的脊梁，而現在，他們終于可以重新挺起那干癟的胸膛。

4、龍文章用他的無恥和下作又為我們爭來了一份當炮灰的權利，只是這次的炮灰當中也有著真金白銀，這讓我們感覺很不好。

5、 頂住，挺住，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挺住，至少總還會有個盡頭。我的團長告訴我前邊有個頭，雖然他從來不值得信任，但就像是天與地總也要分個上下，一個老鼠洞總也要有個尾和頭。

6、 我就知道，這倆人一旦接近，便會如膠似漆，他們倆都將觸到對方那別樣的生活，從此便不可自拔。看著他們兩人還不太默契的唱著雙簧，真是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第三十八集

1、我用了我的全部勇氣再一次鉆進汽油桶，但我死也想不到引發我恐懼癥的東西，除了坦克，還有毒氣。

2、 我看見天下第一的戲子，他們聲稱如果太較真，他們在背井離鄉的第一天就會死去，可他們天下第一，他們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條爛命在唱他的大戲。他們同時嚎著二人轉，梆子，京劇，川劇，黃梅戲，花鼓戲和廣東戲，因為在被迫的有難同當中，我們混淆不清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還有我們的靈魂。

3、 我們很理解他，雖然他是我們這里邊最眷戀生命的人，可他的咆哮并不是因為害怕。

4、今天不進老鼠洞，而是回禪達。這會是戰前我們最后一次回禪達了，最后放松一次，不如說了卻一下最后的心事。如果贏了，從南天門到禪達也就一個來鐘頭的車程，可恐怕很多人回不來了。

5、禪達越來越近。我們兩撥人馬互相看著，個個心懷鬼胎，心照不宣，因為我們從來沒有能和精銳們融在一起。多少年后想起來，我還覺得心存虧欠。?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6 、原來人渣并不想總跟著人渣混。不辣跟某精銳去看他的相好，司馬昭之心，希望他回來之后別還是個童子雞。喪門星要去寺廟為他弟弟燒香，余治也跟了去，就不知道是要為誰祈禱，而豆餅哪都想去，就是不想跟著迷龍，想得他是百爪撓心，根本倒騰不過來。

7、 阿譯還沒想好他要去哪兒。既然最平常的一天對他都是左右為難的一天，那今天更該讓他絞盡腦汁。

8、迷龍的家，也是我父母的家，貧窮又富有，安靜又嘈雜。現在我奢望活下來了，所以，它也許也是我的家。

9、這是快樂的，我拿給她那些豐盛的食物這是快樂的，我的團長甚至在里邊塞了瓶酒，我發誓他當時一定賤兮兮地想著我和小醉酒后的故事，他一定以為我們會唱上一出霸王別姬。

10、 這是快樂的，我們就不像我那不要臉的團長想的，就不那樣渡過今天。我知道我又在犯癡，但犯癡是快樂的。我不打算告訴她我要去做什么，不光為了保密，也因為每趟出門她都認為有一百條槍對著我，這叫說也白說。

第三十九集

1、 那家伙壯懷激烈，入骨纏綿，他要養她，要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好，他要帶她回他們的四川老家，這事死瘸子辦不到。他還要當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丈夫她的情人。他什么都不要，只是要把他未知的全部將來，在十分鐘內全部許諾掉。

2、我呻吟著，他真年輕，他年輕。

3、管你生氣勃勃還是未老先衰，人渣或者精銳，最后總要像現在這樣，靠一根怒江中的纜繩系住自己的小命。突擊隊六十人，第一梯隊一百四十六人，由炮灰團和特務營的老兵組成。阿譯率領的第二梯隊則集中了剔除老弱病殘后的整個炮灰團，但它很可能用不上，因為虞嘯卿率領的第三梯隊整個虞師將會在接受到第一個信號后同時發起攻擊。

4、一個六十人小隊，偏勞一個師長和一個團長爭吵咆哮幾十次，最后爭論出來的結果就在這兒了。克虜伯和余治只好在他們擅長的距離上望穿秋水，聯絡官麥師傅編在第一梯隊，全民協助在第二梯隊，據說張立憲那幫子是我們的重中之重，因為他們背負僅有的攻堅武器。可我們說好了離他們遠點，因為

5、正如計劃的一樣，一切順利。雖然這場大霧讓所有的飛機無法起飛，但也隱藏了連綿向對岸偷渡的我們，否則，日軍早已

6、我們什么都看不見，全世界好像就剩下離你最近的幾個人。我們沒時間，人生出來就慢慢死去，霧出來就慢慢散去，遲早將稀薄到讓我們無所遁形。第一梯隊還在渡江，第二梯隊還在東岸，我們一半浸入江水，一半浸入霧氣，向南天門爬行。

7、一切順利，四個把守甬道的日軍成了尸體。漆黑中永遠便宜那些下死手的，我們沒有損失。

8、翻滾直下時他全無動靜，流進雷區時他也全無動靜，最后他就這樣消失于霧中。找尸時他被列為失蹤人員，但我們確定他是一直滾進了怒江。他說他要回去，上次怒江該把他帶走的，所以他從怒江里來，現在怒江還是把他帶走了。

第四十集

1、我們在槍焰和爆炸中搏殺自己的命運。我的團長和我們的師長曾把現在的瘋狂演示過無數次，演得快把對方真給劈了，這一切讓我們迄今還在占著便宜。南天門現在耳目失聰了，它現在是個癱瘓的巨獸，如果它仍然如臂使指，我們早被碾死。

2、 我小時候拿著父親的繪圖規就派這種用場。竹內的家讓我錯亂，因為父親的屋曾經像這里一樣，紛亂，繁忙，大有作為。那時候，他還沒有把自己砌進書墻。爹，如果有張安靜的書桌了，你又會怎樣。

3、他冤枉了阿譯。既無攻擊壓力，竹內便扔下我們這群甕中的王八向外圍搜索，阿譯奮發了他人生中從未有過的英勇，開始主動攻擊，我們想換成誰也不可能打贏這樣一仗。結果如死啦死啦的第一次南天門一樣，趁著遲來的炮火他帶殘部鉆進了坑道，而我們的退路被完全截斷。

第四十一集

1、橫瀾山兩岸響徹死啦死啦難聽之極的聲音。竹內連山的愚蠢在于他能夠一次一次的上死啦死啦的當，以至于到最后，我們誰都無法記得日軍攻打過多少次。

2、 親愛的竹內先生，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土木工程設計的學問是用來打自己人的；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準備了那么多讓自己人喪命的彈藥。

3、 阿譯已經開始唱了，依然很難聽，卻比在收容站那會兒更加動情，真的很，真凄迷。我有時候懷疑那首歌是不是就是為他寫的。不過在這個人命如同朝露的南天門，也許再難聽的聲音也會讓人潸然淚下。

4、 我們目瞪口呆看著生于胡鬧的輝煌，我們不知道虞嘯卿已經默許了自由開火。而厲兵秣馬彈藥充足的東岸，更是管他看不看得見立刻開火。長期的禁忌已經打破，而受夠了的，不只是同困在南天門上的我們和日軍。

5、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但我們的后援呢？我們日夜期盼的后援呢？

第四十二集

1、轉機仍沒沒有到來。我們在南天門上盼星星盼月亮的生還之日，已經被挪到了第四天之后的大后天。

2、 今天又是大霧。虞嘯卿還是沒能用上這場大霧，竹內連山可用上了，那是個剽竊大師，他的戰術幾乎是我們沖上南天門的重演，并且在厚重的霧氣里加上了糜爛性毒氣，它幾乎改變了戰局。如果功課大門就算攻占，那我們這天被攻占了幾十次。

3、 我太明白他在哭什么了，哭他的信仰就此消亡。

4、張立憲死了，是自殺。我多希望這個曾經很俊朗的情敵是因為破相而自殺的，可我知道不是，是他的神坍塌了。

5、 麥師傅很激動，他相信他是來救我們的，麥師傅盡了本分。

第四十三集

1、日軍用了幾天的時間，挖通了我們早已炸塌的地道，突然的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這讓我們在驚嚇之余，狠狠地發泄了一下這幾天來的悲傷。我們發泄過了，可我們又少了幾個弟兄。

2、今天最慘的事，是一架運輸機被日軍給干下來了，我們即將意識到它的后果。

3、南天門，第三十五天，吃完了最后一次空投的糧食。現在我們像死了多少天的尸體，我相信尸臭已經浸入了我們的骨頭并將終生不去。

4、南天門，第三十七天，經歷有生以來最猛烈的炮擊。小口徑炮鉆開空氣，中口徑跑撕裂黑夜，大口徑炮像在開火車。也許真要進攻了，可現在竹內派一個人來就能把我們都解決了，我們等著他的解決。

5、南天門，第三十八天，炮擊未止，轟炸機加入，我們聽見山呼海嘯，聽見山的呼號，海的咆哮，我們聽不見更多了，我們餓得就剩下腹中的山呼海嘯。

6、二十四歲的時候，我在這里打了一場博命的戰斗。命令說只堅守兩天，我們，卻守了三十八天。

三十八天頭上，我太累了，睡著了，這一覺我就睡了六十年。現如今我已經八十四歲了。我把自己留在了這里，留在了南天門。年輕的時候我拼命的跑啊，逃啊，是為了回到我的故鄉，那個當年叫做北平的地方。今天我老了，我把自己的余生交給了這里，是為了能在這里一抬頭就能看見我的南天門。

我應該感謝你，南天門。在我垂老的記憶里，還有著曾經寫下的一筆英勇，讓我能和后代們有所交代。你給了我一次新的生命，讓我不再茍活，讓我這個拖著傷腿的戰士還有回憶。讓我叫你一聲父親吧，我的南天門，因為我是你的兒子。

每當閉上眼睛，我就會看見我的那些赤膊黑皮的弟兄們，我常常的輕聲的在夢中呼喚著你們的名字，看著你們像親人一樣走過我的身邊。

人老了，思緒就會常常飄忽，和靈魂一樣。經過那樣的一場惡戰，我的靈魂已經沒有了重量，只有思緒才會偶爾沉淀，他讓我繼續生活。

我該回家了，豬肉白菜燉粉條子，如今是我最拿手的大菜，我都聞到它的香味了，我的家就在這里。我要回家了，回家了。

7、這是他的故事，也是我們的故事，這故事當中，有你，有我，還有他。讓我們記住吧，記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