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包子鋪買早點,店主說新上了一種油渣蘿卜餡的包子,要不要來幾個嘗嘗。油渣?一聽到這個詞,我的口腔立即分泌出一股久違了的味道,必須來幾個,十個吧,我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決定。
小時候最盼望家里壁櫥最角落里面的白色瓷罐見底,只要那個罐子見底,就預示著媽媽要買豬油了。白白的一團,像剛拆掉面子里子的小棉花套,也像天上飄著的一朵白云。聞上去有一股濃重的腥氣,用手摸一摸滑溜溜的。這就是豬油,但是這個豬油不能直接吃,需要洗凈了切成小塊,放在鐵鍋里熬。
熬豬油就像變魔術一般,媽媽把水果糖大小的白色固體顆粒扔進鍋里,鍋底發出呲呲啦啦的聲音,就像有人在遠處放鞭炮。不大一會兒,就會有清亮的微微泛黃的液體從白色顆粒下面冒出來。液體越來越多,白色顆粒越來越少,直到液體漫過了固體,媽媽就會一手拿著漏勺放在白色固體上,一手拿著長把鐵勺,一勺一勺把液體舀出來,倒進洗干凈的無油無水的白瓷罐里。
等鍋中的液體越來越少時,媽媽就會喊我過去幫忙。她吩咐我把漏勺放在瓷罐口上,扶穩了別動,然后她端起油鍋用鐵勺攬著已經變成黃色的顆粒狀固體,把剩余液體倒進漏勺里。液體穿過漏勺縫隙,流進瓷罐中。控得一滴不剩時,媽媽才把鐵鍋重新放回灶上,像炒菜一樣,用大鐵鏟子不停地翻炒,隨即便會飄出一股很香的味道,還會有一些新的液體流出來。這時候我和媽媽會重復上一步驟,把鍋端起來,把液體倒進瓷罐,然后繼續翻炒,直到把鍋中的固體炒到黃豆粒大小的金黃色或者褐色的顆粒,不再有液體滲出,才算完成。
那時候饞嘴的我,總是趁媽媽收拾灶臺,往瓦罐中撒花椒和鹽的時候,偷偷捏幾粒黃褐色的顆粒放進口中,酥脆無比,唇齒留香,現在想想都要流口水。這些小顆粒,就是油渣。油渣做餡可謂是一絕,尤其是與蘿卜,簡直是絕配。
我們家總是在熬豬油的第二天,才會吃蘿卜餡餃子或包子,因為當天,媽媽怕浪費鍋底那點殘油,會用油鍋燉白菜,再放一點粉條和豆腐,主食要么二米飯,要么窩頭玉米餅。
第二天,瓷罐中的透明液體,就會凝固,變成雪花膏一樣雪白的膏狀油脂,這就是豬油,也叫大油。固體變液體,再變固體,像不像變魔術的?做菜的時候,用鐵鏟子鏟下一片放進鍋里,炒出的菜不知要比花生油香上多少倍。可是后來,不知是哪位專家,說豬油有害健康,建議大家都吃植物油。于是豬油便漸漸淡出了老百姓的餐桌。
那天,我把油渣蘿卜餡包子拿回家,滿懷期待地品嘗了一口,誰知大失所望。這根本不是我小時候的味道,有些苦,還有股怪味。老公也說很懷念小時候的味道,于是我們開始尋找。先去菜市場賣豬肉的地方,問了一圈,才打聽到,在離市場五十公里的農村肉鋪里,可以買到,而且還得提前預定。我們立刻驅車前往,還不錯,我們到的時候,老板說還有最后一份,一稱,不到兩公斤。好,我們全要了。
到家之后,立即行動,憑著小時候的記憶,操練起來。清洗,切塊,架鍋熬煮。不一會兒,味道就出來了。我不停地用木鏟子翻炒,“啪”,一個油星崩到我手背上,瞬間變成了一個紅點,還火辣辣地疼。得,為了吃,付出了代價。還好,一個小時后,白花花的大顆粒變成了黃豆粒大小的黃褐色,清涼的液體也倒進了事先準備好的玻璃罐子中。下一步該做餡了,我們可不想等到第二天。
老公和面,我煮蘿卜。把蘿卜煮熟剁碎,再把油渣剁碎,拌在一起,加上蔥姜蒜末醬油料酒,就開始包餃子。晚上六點,終于吃上了油渣蘿卜餡餃子。咬一口,滿嘴流油,香氣四溢,我和老公相視而笑,這才是小時候的味道,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