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小夢睜著一雙黑洞洞的大眼沒有一點兒睡意。
她到底要不要像少良的哥哥一樣把孩子送回老家讓老人帶呢?哪怕只帶一年也好啊,只要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在這邊努力努力,再借點,說不定就可以首付了呢?
她的心被房子攪得洶涌澎湃,仿佛那棟美麗的房子正在向她招手。
可是一想到要把孩子送走,她又萬般難受!孩子到老家能習慣嗎?肯定要受很多苦吧?
然后她又忍不住自我勸慰道,又不是送給別人家,那是她的親奶奶怎么會受苦呢?孩子的適應性很強的,也許過幾天就好了呢。再說不就一兩年嗎?等買了房以后再把她接過來不就行了嗎。
別人都是把孩子送回老家的,別人都可以借力,為什么我不能求一下幫助呢?整整一個晚上她輾轉反側做了一夜的自我抗爭。
第二天清晨醒來,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少良說了。
說實話少良又何償不想有個老人給自己帶孩子呢?
他畢竟還是個青年,也想累了一天能有片刻可以放松的時間,有老人幫他照看一下孩子,減少一點后顧之憂。
每當孩子生病時,他再累也要一宿一宿的陪,這時他多希望能有人替他們哄一下,讓他小睡一會兒。每當店里忙的不可開交,看著小夢一手抱娃,一手端菜送飯,他多希望有人能替他們分擔一下。每當有朋友約自己去玩時,他多想可以出去松口氣,可是他只能抱歉的拒絕,因為他怎么能讓和自己一樣忙了一天的小夢獨自帶娃。這時他多么希望能有老人替他們看一下孩子。
可是他深深地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多么奢侈的愿望,因為他是知道自己家人的態度的。
他思忖該如何開口和小夢說這件事:“小夢,我們一開始不是說好孩子我們自己帶的嗎?讓老人帶孩子容易有矛盾。”
小夢說:“這不是特殊情況嗎,我想努一努力多攢點首付。我都想好了,吃穿用度不用你媽花一分,生活費和奶粉、衣服、玩具保證不占她們一點便宜,我就是想我們倆能騰出精力來大干一番。”
少良看著小夢的激情忍不住沷冷水:“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的。再說你現在說得好聽,過不了幾天你就會想孩子想哭的。我勸你還是不要有這個心思了。”
小夢看少良又不贊同自己不滿地說:“怎么我一提到和你家有關的事,你總有各種理由呢?也許只是你心里想的呢?也許你爸媽并不這樣想的呢?你就不能問問嗎?他們要明確說不給我們帶,我絕對不逼你,你問一下都不行嗎?”小夢有些想發火,仔細想來這么多年跟他家人的交流,從來都是少良單方說的,好像自己并不知道他家人的真實態度,自己就想當然得不去麻煩人家人,表面上看自己很識趣,可是內心又怎么不委屈呢?
“好,好好,我問問還不行嗎?”少良看這次實在是躲不過去了,仍然不忘記最后一絲掙扎,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媽身體不好,估計真帶不了,到時候你可別又說什么。”
“是的,你媽身體不好,可是帶你哥哥的兒子從8個月就一直帶到現在。這些年我有說過半句廢話嗎?我計較過嗎?我總覺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可是我現在真的需要幫忙,就不能替我帶一年嗎?”小夢到底還是抱怨了。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的,說不計較,這不是還是在計較,他們又沒說不給你帶孩子,是我說的,你急什么急啊,我去問不行嗎?”少良穿上衣服氣呼呼的轉身就走。
小夢一個人坐在床邊也很氣憤,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明明自己的孩子也是他們的孫女,明明她也是他家的兒媳,明明他爸媽口口聲聲都說最疼愛的是少良。可是她始終不明白這是哪門子的疼法呢。
對兒孫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就是疼嗎?還是自己太獨立了,才導致別人以為自己不需要關愛嗎?
本來她倒也不在乎他的父母到底是偏心誰更多一點,反正她一直都抱著一個態度,好女不吃娘家飯,好媳不穿婆家衣,自己要是沒本事,婆家給你多少是多,多少是少,自己沒本領,最后還不是一無所有。
所以她一直不想計較,可是現在看少良這般態度她真是不是一般的生氣。
不一會兒,少良拿著電話過來了:“喏,我和我媽說了,媽要和你說話。”
小夢接過電話:“喂!媽,我想把孩子送回老家請你幫忙帶一下。”
電話那頭傳來婆婆的聲音:“小夢啊,按理來說,你讓我替你們照看孩子我不能說不看,畢竟看了孫子不看孫女,這個理說不過去。但是你們也知道家里這個孩子是我從小帶大的,感情深了也丟不了。我肯定是疼他的,你的孩子我沒帶過,我也不能說不疼她,如果你把孩子送回來,大的比她大兩歲,男孩又皮,到時候他欺負她,你孩子受了委屈,你可不能心疼,你也不要怪我沒把你孩子帶好。還有如果這個孩子我也帶出感情了,你可不能說帶走就帶走。”
這就是活生生的現實,雖然婆婆說的是實話,但是小夢依然很生氣,她真想說,有奶奶這么說話的嗎?不想帶就不帶嘛,難道我孩子送回去就是留給你們欺負的嗎?但是理智讓小夢壓住心頭的怒火,她說:“媽,這樣吧,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主要都是為了孩子,為了賺錢,做媽的肯定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罪的,我想年前我可以先帶孩子提前回去一個月,如果孩子適應了,我就丟下,如果孩子不適應我就帶回來,你看可行。”
婆婆自是不好再說什么。
小夢真想給娘家人打了電話訴訴苦,不就是想讓家人給看個娃嗎?怎么就這么難呢?有多少人家的媳婦是生了孩子什么也不管就直接丟給老人了,更別說給家人錢了。自己又是討好又是請求的,怎么還換來威脅呢?
可是她不敢發牢騷,更不敢向家人訴苦。如果說了,她都能想象的出家人會說什么,他們一定會說:“你就是沒本事,沒出息,你丟下試試看,保證天塌不下來,憑什么給他們帶孩子不給你帶。你就是自找的……”
小夢苦笑搖頭:“可是這些是自己所要的嗎?不,我要的是安心和和睦。強扭的瓜不甜,那是我的孩子呀,如果別人不疼不愛,我又何必作踐自己,自討苦吃呢?為了那點蠅頭小利,拿我孩子的幸福去賭,我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道理比誰都懂,可是還是有種難言的痛。
她的孩子她一根手指頭都舍不得碰,聽到這樣的話她怎么能不傷心。
不過她話既然已經說出,回去這一趟還是必須的,她想如果他們只是試探自己呢?萬一他們看到這么可愛的孫女也喜歡的不得了呢?
一年時間她把娃接回來,是不是離理想又進了一些呢?她還是放不下她的買房夢。
見她如此堅定,少良也同意了,對于少良來說他對他的家人是絕對信任的,他和小夢擔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擔心的是媽媽的身體和小夢的心情以及日后交錯在一起的矛盾。
他太明白他的媽媽和哥嫂之間因為孩子發生過多少口角了,可是他的內心有些時候也是偶爾渴望自己不要一直扮演強者的,誰沒有軟弱的時候呢?只是理智戰勝那顆偶爾脆弱的心而已。
所以這一次她對小夢的想法不支持也不反對。
離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天氣越來越冷了,小夢開始為回家的準備,她把孩子能帶的衣服、玩具都帶上了。由于馬上要交房租了,她并沒有帶多少錢回去,對于錢的用度她一向以店里為主,反正一個月后少良也會回來過年,自然會帶錢回來的。
她除帶了點路費,給家人帶了些禮物,口袋里也就剩下四百無左右。反正吃飯又不用花錢,一個多月400元零花也是夠用的了。可是她哪里知道正是因為自己的想當然,卻讓孩子受了那么大的苦頭呢?
客車在寬闊的高速公路上疾馳,北風呼呼地刮著,那一片片被白霜覆蓋的田野在眼前一閃而過。從南方到北方,從一棟棟大廈到一排排廠房再到一片片荒山野嶺最后到這一塊塊被白霜覆蓋的露出點斑駁青綠的小麥地。
就連高速公路旁那特有的巨型廣告牌,也是從建筑到家居再到白酒最后到肥料和豬飼料的擺列,一路遞進過來,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南方到北方經濟發展的差距。如果能在南方給孩子安個家,孩子的起點也比自己高呀,這就是小夢心里的計劃。
終于到家了,小夢身上背著一個大包,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箱子。腳邊還放著一個大袋子。車站內人來人往,叫賣聲不斷,她卻感到無比的陌生和孤獨。
這個情景讓她想起結婚以前,每次無論她從哪回來,都有少良在車站等她,而今再也沒人等她了,如今她再也不是嬌滴滴的小女生了,她是能肩挑背抗的孩子媽媽了,生活真的會讓人變得強大。
她伸手招來一輛馬自達。這是她們這種小縣城特有的一種的交通工具。
它們是三輪的,車頭像電動車,車身兩車都用布簾遮擋,你會感覺它像一輛轎子,那時候電動三輪車還沒有普及,所以它也不是電瓶車,它是燒柴油的。
平時在縣城里跑2元起,跑到鄉鎮上5元起,可是小夢那么多東西她必須要去村里,那么就要15元。
15就15吧,反正不能讓孩子在外面給凍著。好在這孩子是睡路的,一路上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小夢只是手臂有些酸麻,倒也沒有覺得特別疲憊。
等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婆婆家的大門被鐵將軍牢牢鎖住,她打個電話給少良說到家了,家里沒人,如果他家沒人在家的話,她準備去媽媽家一下。
其實她本想先和媽媽家聯系的,畢竟這些年她從來都沒有單獨一個人在婆家生活過。雖說嫁過來幾年了,除了過年時和少良一起回來住過幾天,她還真沒有在家住過。
她以為少良交代過家人了,就算沒人去車站接自己,家里總該有人吧。
這大冬天的又沒有農活,怎么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呢?
這時鄰居的嬸子聽到響聲走出院外,剛好看見小夢:“呦!這不是少良家的嗎,這大包小包的是剛回來?”嬸子一臉疑問。
小夢連忙客氣地打招呼:“老嬸好,我剛到家,可是家里沒人,我也進不去,你知道爸媽去哪了嗎?”
“哎呦呦!剛回來啊,累了吧!快,先到我屋里歇會兒!少良呢?怎么就你一個人?”嬸子熱情地問著。
“還行,少良還沒回來,今年我先回來的一陣子。”小夢一邊跟著進屋一邊回答,外面的風吹的人臉生疼,她確實想去屋里坐一會兒。
“餓了吧,我來找點什么給你吃吃!”嬸子很又是拿板凳又是倒熱水的。
小夢忙說:“老嬸,您別忙,我不餓,路上有吃東西,歇會兒就行,就是不知道我爸媽什么時候回來。”
嬸子用圍裙擦了擦手:“嗨!你別急,我去給你喊,一找一個準,你婆婆帶著大孫子在后海家聽揚琴呢,你公公在打麻將,嬸子一邊說一邊拉開大鐵門,你先坐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真是的,這兩老東西,兒媳今天回來也不在家等著……”嬸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走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