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清遠是天地孕育出的仙體,生而為仙,萬年難見。天帝本欲對他委以重任,奈何清遠實在是和他名字一般,油鹽不進,天帝只能作罷。他無父無母,之前一直獨居在東海上的三秋島,離撿到黎丘的地方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這會兒正是要帶黎丘回三秋。至于天庭,每十年蟠桃盛會去應個卯就好。
清遠撤下了設的結界,推開了院門。
黎丘從清遠懷里探出個腦袋,黑黑的眼珠咕嚕嚕地轉著,打量四周,如果狐貍有眉毛的話,那黎丘尖尖的臉上一定是個眉毛打結的表情。這地方也太寒酸了,還不如自己和爹娘住的狐貍洞呢。
想到爹娘,黎丘的眼睛又紅了,爹娘已經不在了,自己有家不能回,以后就是個孤兒了。這么一想,小狐貍的耳朵就耷拉了下來,白色的皮毛好像都沒那么鮮亮了。
清遠一個人住了上萬年,除了偶爾到天庭會見到幾位仙僚,根本沒有和人打交道的經驗,更不用說養寵物了。三秋島上的動物們見了冷冰冰的清遠都恨不得躲到海底去。
清遠壓根沒注意到小狐貍情緒的低落,他正在思考自己把這么個小東西帶回來后該怎么處理。收做義子?貌似仙人沒有這個癖好。給自己當個跟班的小童?唉,一只狐貍能干什么?清遠忽然想起自己唯一一次離開東海卻不是去天庭,而是去的蜀山。
那座山倒是座好山,就是人多了點,吵了點。鎮守在那里的蜀山派掌門和清遠有一面之緣,那里的小屁孩似乎叫掌門作師父。小屁孩們每天練個劍什么的,看著還不錯。
清遠把懷里窩著的小狐貍拎了出來,放在了地上。小狐貍黎丘抬著頭看著清遠,眼睛有點紅。這狐貍是不是眼睛有點毛病,怎么一直有點發紅?一會兒找點藥給他好了。
清遠難得的覺得自己站著有點高,不太容易和小狐貍溝通,于是蹲了下來。
清遠穿著墨色的長袍,蹲下來的時候,墨色的錦緞就鋪了一地,流云一般,襯著他白玉般的面容熠熠生輝。
黎丘有點看呆了,藏在密實的皮毛下的臉都有點紅了。真好看,比爹娘都好看,比隔壁的二狗子也好看。
“我是在黎丘撿到你的,你就叫黎丘吧。以后我就是你師父,你就是我徒兒。沒事的時候就去后院的玉藻池邊修煉,早日化作人形。”
黎丘瞪著眼睛,黎丘?這個就是自己的名字嗎?狐族沒有取名字的傳統,隔壁二狗子還是他爹被獵人抓住后在人間聽來的,逃出來后就給二狗子起了這么個名字。黎丘一直擔心爹娘也給自己取個二麻子或者二驢子的名字,現在驟然得了這么個好聽的名字,黎丘有點心花怒放。
他沒有聽到清遠后半句,沉浸在有了名字的喜悅中,伸著頭用鼻子蹭了蹭清遠的手。
清遠抖了一下,他從來沒和人或者動物親近過,感覺怪怪的,似乎有點癢,但是一點都不討厭。他反手摸了摸黎丘毛茸茸的頭,嗯,有這么個小東西還不錯。
如果清遠能夠預知接下來的日子的話,那他一定會想把自己掐死。
清遠雖然是仙體,一年不睡覺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是,他還是保持著睡覺的習慣,而且,喜歡睡懶覺。不到日上三竿,他是不愿意起來的。
安頓好了黎丘,他就去例行睡覺了。昴日星君剛剛駕著車從東海路過,清遠就被一聲巨響驚醒了。他捏了個訣披上外袍,出了屋子。
然后,他驚呆了。
清遠住的院子不大,有三間木屋,后院有個池子,前院稍微熱鬧些,種了夜鈴花和葡萄。夜鈴花三十年開一次花,花期卻只有一夜,但是入藥可延年益壽,凡人吃了,可長生不老;山中修煉的精靈們吃了,可長百年道行。那葡萄也不是凡間的葡萄,十年掛果一次,釀的葡萄酒連天帝都贊嘆不已,所以每年蟠桃會清遠都會帶一壺去。
這會兒,本來今夜就要開花的夜鈴已經被踩的面目全非,鋪了一地。而葡萄則是掉了一地,紫紅色的果汁把院子都染了色。剛剛那聲巨響就是葡萄架倒下的聲音。
清遠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自己的天劫提前到了嗎?這,這,不太像啊。
這時,倒地的葡萄架忽然動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藏在下面,正要破土而出。
清遠遠遠一指,一到銀光就沖那個方向飛了過去,然后他就聽見了一聲慘叫。
慘叫?清遠這才意識到那聲音有點熟悉,忽然想起來自己昨天撿了個徒弟回來。
他顧不得系外袍的帶子,兩步邁到了自己打中的地方。那兒已經沒了動靜。不會打死了吧?清遠小心翼翼地把葡萄架抬了起來,他有點緊張,怕自己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白狐貍。
黎丘抬起頭,眼睛又是紅紅的,委屈地看著扶著葡萄架的清遠。
“師父,你是壞蛋。你打小孩兒!你竟然打小孩兒!”
說完,竟然流下了豆大的眼淚。腦袋上少了一撮毛,似乎被燒焦了,還能看到青煙裊裊。
清遠松了口氣,幸虧自己只使了個法術,沒有動用真元,要不小狐貍怕是就飛灰湮滅了。
“你會講話?”
清遠忽然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
黎丘忽然止住了嗚咽,呆呆的看著清遠:“啊!師父!我會說話了!我能說話了!”
黎丘出生不過五十多年,在狐妖漫長的人生中,只是個稚子。如果按照凡間的計算方法,黎丘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童而已。二狗子是比自己大20歲,還是講不出人言的。
黎丘激動壞了,也顧不得頭皮疼,渾身疼,一下子從架子下面竄出來撲到了清遠懷里:“師父,我會講話了!”
清遠有點手足無措地摟著懷里的小狐貍,看著小狐貍一身狼狽,小眼睛卻閃閃發亮,里面盛滿了喜悅,不由地彎了彎嘴角:“是啊,會講話了。”
清遠先幫黎丘療了傷,然后開始收拾院子里的爛攤子。小狐貍這會兒挺高興的,算了,就不責罰他了。
黎丘跟在清遠身后,看著師父把院子的東西一樣樣收拾到院子外,就有點內疚。
“師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餓了,而且,那個葡萄看著好好吃啊。”
清遠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他早就不用進食了,倒是忘記了狐貍還需要吃飯這件事。看來這孩子應該是餓壞了吧。
“最右邊的屋子是廚房,里面有新鮮的瓜果,你先吃些,我收拾完了,給你做飯吃。”
小狐貍一聽有吃的,頓時覺得肚子咕咕直叫,連剛學會說話的喜悅都掩蓋了,一轉身就竄去了廚房。他在廚房找到了兩顆桃子,本想著先吃一顆,可是一想到師父正因為自己的調皮在外面餓著肚子干苦力,剛剛消下去的內疚就又涌上了心頭。
狐族天生八面玲瓏,最是會揣摩人心。黎丘小小年紀,已經看的出師父對自己不甚在意,甚至對撿回自己有點懊惱。可是自己現在無父無母,手無縛雞之力,回到狐貍洞也活不下來,還是留在師父身邊的好。那就得把自己的衣食父母照顧好了。
黎丘叼了一顆桃子,幾步跑到了師父腳下,拿尾巴蹭了蹭師父的衣角。
“師父,你吃桃。”
清遠俯下身看著沖自己擺著尾巴的黎丘,伸手接過了那只沾了黎丘口水的桃子,拿在手里不知道該吃還是不吃。
“師父,你不愛吃桃嗎?”
小狐貍眨著眼睛,滿是期待地看著清遠。
清遠狠了狠心,避開沾了黎丘口水的地方,咬了一口。嗯,還挺甜。
“呦!清遠上仙何時也有了飼養寵物的嗜好?”
清遠皺著眉轉過身看著站在院門外的火紅色身影,冷冷地問道:“你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