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住院時,我負(fù)責(zé)給陽臺上的青椒澆水。夏日太陽烈,下午去時葉子塌了一片。兩株絲瓜種在半鋸的鐵桶里,存不住水,情況更糟。青椒種在泡沫盒里,也不知老人是從哪拾來的,埋了土買了種子把整個陽臺都占滿了。陽臺上還有冬青、虎皮蘭、君子蘭;馬蜂菜滿滿發(fā)了一盆。我用電泵把水打滿,拿起旁邊木條堆上的鐵飯盒舀水先澆花草。花蚊子圍著身子飛,腿上沒一會就叮滿了包。
青椒枝橫生著,我進(jìn)去澆水時趟爛了樹葉,短褲染上了綠色。最里頭有雞籠子要澆水和食,待進(jìn)去看時,三只雞只剩下了兩只。
這雞原是老人費(fèi)心養(yǎng)下生蛋的,雞蔫攤在籠底,脖子垂到了籠子下面。我掀開籠子把雞取出來,拿涼水淋澆在雞身上,希望它能醒過來。給老人通了電話問尋了病情,老人交待把另外兩只雞放出來,別再熱壞了。
老人一走,家里就空。澆完水把大門一關(guān),再開門時靜得心慌。我故意弄出點(diǎn)動靜,顯些生氣。那日澆完水,坐在大廳到午時,索性不走了。打開冰箱找雞蛋,見冰箱里收拾的滿滿,不再有剩菜飯,還有住院前由地里掰回來的煮玉米。
廚房已收拾妥當(dāng),刀是大鐵刀,幾日沒用已生銹,勺子左沿齊齊的,也不知是用久了還是故意割的。水舀子漏處用心補(bǔ)了,肯定是老人自己的手藝。我用抹布擦洗著木墩自制的菜板,用鋼絲球把刀銹一層層擦去變亮,仿若洗去了一層層時光。
澆完水在門口與一幫老年人聊天,她們大都有心腦血管病,一個個聊著誰做的照影,誰又放了幾個支架,誰吃什么藥,我在旁邊聽著,說你們年輕時太苦了,挨餓長大,生活慢慢好了,又節(jié)約勤儉,剩菜剩飯不舍得倒掉,肉便全長在了身上。
我在門口摘了棵蔥,這是鄰居院墻南用磚圍起來的一小塊圃,陽光斜灑在兩排青蔥上,葉尖便有些干黃。把小蔥切碎了撒面碗里,吃完收拾時,水壓低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地沖洗鍋碗刀具。想著老年人就在這一點(diǎn)一滴里伺候一家人的吃喝,尤覺不易。
去病房探望時,老人提前叮囑,把冰箱里的煮玉米帶上,我把玉米又煮了放涼拿袋子裝上,又記起老人還讓捎一些洗衣粉和幾個衣架。
到心腦血管病房里,清一色全是老人。病房收拾的干凈衛(wèi)生,一間屋子里四張床空了一張。問尋了情況,說是周一做照影放支架。
問起吃飯情況,老人抱怨說外面賣的太貴,又說到哪能買到便宜的飯食。快到中午時在外面吃畢給老人提了葷素的菜飯回去,老人說買多了。
之后回去一天天打理,澆水、喂雞,給老人打掃房間等老人出院。旁邊聊天的老太太一個個問尋著時間,我說著要住一周觀察。
老人終于回來時,才知道堵了不只一個血管,裝了一個進(jìn)口支架,還有一個血管是迷漫性,只能吃藥治療。
花了幾萬塊,老人說,再要是犯了,就不治了。
家里有老人,你從未覺得他們有多重要。真正離開時,卻才發(fā)現(xiàn)已冷冷清清。這才只是住院,要是老人百年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