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話西游的一樣,每個女人也許都曾幻想過,在危難來臨的時候,會有一個蓋世英雄,踩著七色祥云,不顧一切來拯救自己。就像大話西游的臺詞一樣,我們常常為故事設定好開頭,卻永遠也猜不到結局。
李雪又一次在淘寶上下單,買了這個月的第三部黑莓手機。
她一直用黑莓,習慣了,即使后來黑莓已經遠遠落后于時代,缺少很多熱門的應用,她也只是買了臺蘋果手機搭配著一起用。
她的主號碼始終裝在黑莓上,蘋果只用來聊微信和玩游戲,應急時打過一兩個電話,號碼自己都記不住。
她只相信黑莓。
黑莓也從未讓她失望過。
信號永遠滿格,通話永遠清晰,郵件永遠及時,摔過、浸過、壓過,甚至有一次她自己發火把它遠遠地丟了出去,也只是后蓋略有點松動而已。
那是記憶中她跟薛聰吵得最兇的一次。
兩人幾乎都失去了理智。
她在辦公室的走廊里把手機丟了出去,看著它劃出一條拋物線,直飛到看不見,然后蹲下來抱著頭嚎啕大哭。
他在大街上把手機丟了出去,看著它落在馬路中間,車來車往,立刻軋得粉身碎骨,然后又撲過去企圖從碎片中搶救出SIM卡來,差點沒被撞死。
李雪揀回手機后,再也打不通薛聰的電話,嚇得幾乎沒瘋掉。
她披頭散發、滿臉淚痕地跟上司請了假,沖出去找他。
上了出租車才想起根本不知道該去哪里找。
只好開始一個個給薛聰的朋友和同事打電話,語無倫次地問他們知不知道薛聰在哪里。
結果薛聰把重辦的SIM卡塞進新手機開機后,進來了無數的未接電話和短信,全世界都在爭先恐后地告訴他,李雪瘋了似的在找他。
李雪對薛聰說,以后,有再大的矛盾和爭執,一定忍到面對面的時候再吵架,決不再在電話兩端各自爆發,更不能在矛盾未解決的時候跟對方失去聯系。
那是她愛他最深的時候。
對她來說,沒有什么比失去他更可怕。
她為他辭掉了任職五年的優渥工作,賣掉了人生第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來到他所在的城市,重新、從頭開始工作和生活。
當時她已經二十八歲,這是一個幸福而艱難的決定。
新工作職位降了一級,工資少了三分之一,房價卻在這時候瘋漲起來。
不是沒有后悔過,但只希望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薛聰本來也是非常感動的,常說她實在犧牲了太多。
可是從那次之后,他的態度就變了。
他不再提起她的付出和犧牲,她提起時,換來的都是煩躁和不安。
他們的爭吵越來越少,他在家的時候也越來越少。
李雪開始著了魔似地淘寶,買的全是各種家居整理用品。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覺得家里很亂,到處都是雜物,需要歸置整理。
她買了無數的整理箱、整理柜和置物架,天天在家里折騰個沒完。
薛聰更不愛回家了,一回來就被她抓住幫忙組裝箱子柜子,或者把家具移來移去,或者往墻上釘各種架子。
有一次李雪堅持要裝個浴簾,薛聰非常反對,因為租來的房子浴室本來就很小,完全沒空間也沒必要裝浴簾。
李雪卻堅持說,就是因為小,洗澡的時候水總是灑到馬桶上,才必須裝浴簾。
最后薛聰拗不過她,只好去裝,李雪在旁邊指揮,高了,低了,歪了……薛聰被她說得手忙腳亂,一不小心把手弄破了,血頓時涌了出來。
他惱火地把浴簾桿重重丟在地上,血也一滴滴落在地上。
李雪慌了手腳,撲上來查看,薛聰卻不耐煩地吼,看什么看啊!去拿酒精和創可貼啊!
李雪忙不迭撲出去找,卻怎么也找不到。
本來這些東西就丟在梳妝臺上的一個舊紙盒里,但李雪最近買了首飾盒、化妝盒、藥盒、雜物盒……把梳妝臺分門別類規整了一下,竟不知道放哪兒去了。
她打開一個又一個井然有序的盒子,哪個里面也沒有要找的東西。
薛聰沉著臉出現在她背后,手上裹了條舊毛巾,問,還沒找到嗎?
李雪冒出了滿頭的汗,手一抖,把一個裝滿指甲油的小盒子碰翻了。
五顏六色的指甲油瓶子滾了一地,有兩個摔碎了,艷麗地飛濺開來。
薛聰露出了嫌惡的神色,轉頭走了出去。
李雪站著沒動,聽著他一直向外走,開門,關門,聽著隱約的腳步聲逐漸消失。
她忽然覺得頭暈,暈得站不住,幸好床就在旁邊,她順勢倒下去,以為躺一下就好,沒想到越來越暈,手臂也開始有些發麻。
她覺得不對,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不太聽使喚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翻了個身,爬了不到一尺遠。
她看見了床頭柜上的黑莓,用盡全力伸長手臂,終于把它抓在了手里。
這時候她的眼睛也有點模糊了,解鎖后,盡力把黑莓舉到眼前,也看不清鍵盤和屏幕,意識正在一點點離她遠去。
她閉上眼睛,憑記憶在鍵盤上摸索,確定了“110”三個鍵,撥了出去,聽到接通后,用盡全身力氣大聲說,我病了,快死了,快來救我……
后來護士告訴她,她還完整地說出了家里的地址。
只是她自以為的大聲,其實很輕,幸好聲音還算清晰,救了自己一命。
這是一場突發的腦出血,雖然不算嚴重,但也很危險了,如果她沒有打通電話叫來急救,而是一個人在家里徹底暈過去,后果也可能會不堪設想。
李雪自己卻覺得,是黑莓救了她的命。
如果當時在手邊的是蘋果就完了,她是不可能在觸摸屏上找到正確數字的。
但是從醫院回來之后,那只黑莓就開始出問題了。
信號開始不穩定,軟件也經常無故退出,有時候還會死機和黑屏。
她想去再買一只新的,店員卻告訴她黑莓已經退出中國了。
她只好求助萬能的淘寶。
淘寶上不僅有,還有很多選擇,但她買了兩次,退了兩次。
第一次買回來的不支持郵件推送服務。
第二次買回來的支持郵件推送了,但是無法充電。
她又換了一家,買了第三臺。
當年她開始用黑莓,是因為聽說911的時候通訊癱瘓,唯有一位幸存者手中的黑莓,從廢墟中發出了珍貴的信息。
所以她一直不肯放棄黑莓,是因為擔心有一天,真的會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世界崩塌的時候,希望黑莓能夠給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打出最后一個電話,或發出最后一條信息。
沒想到,最終拯救的是自己。
所以就算第三次買回來的還是不靠譜,她也還是會繼續買下去。
總要有一只黑莓在手邊,她才能心安。
這是誰也給不了的心安。
哦,對了,忘了薛聰了,關于他的部分是這樣的:
因為害怕上一次吵架時李雪的瘋狂重演,那天他出門后就把手機關了,直接去朋友家住了兩天,覺得李雪情緒該穩定了才回家。
站在門口,他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
找來找去,李雪只發了一條短信,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他想了想,回了一個字,好。
然后如釋重負地開門進去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徹底搬到朋友家去住了。
過了好幾天,他才從朋友口中知道李雪腦出血住院的事情。
他給李雪打了很多電話,她都沒接。
發了很多短信,她也沒回。
她倒不是還生氣,只是覺得,他居然不敢來見她一面,當面說句對不起,真奇怪。
有什么話是不能面對面說個明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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