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字為藥——
很喜歡這四個字。
該是小火,慢慢地熬,那停下來的時間和心念,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竊喜。回想當年泡在中藥里的日子,伴著疼痛,別有一番滋味。媽媽在廚房熬煮著中藥,藥味便徐徐地散了過來,從內到外都仿佛被裹住了,那時候便不排斥中藥的澀,想來是與它有緣的。
中藥的名字也是我極愛的,每一味藥都有好名字,極美——半夏、當歸、木香、無名子、六和曲、杜仲、茯苓……
總覺得每一個名字后面都有一個重樓沉香的故事,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剩下的便化入了藥香里,裊裊,綿長。
而認識“藥香”這個詞,還是在《紅樓》里。那一回,晴雯淘氣,穿著小襖,也不披衣,便鉆出去想要嚇唬被好月色引出去的麝月,月光如水,寒風卻“侵肌透骨”,結果,人沒嚇到,反倒害了病。
晴雯因說“弄得這屋里藥氣,如何使得”,便引發了寶玉關于“藥香”的一番妙語——“藥氣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藥燒藥,再者高人逸士采藥治藥,最妙的一件東西。這屋里我想各色都齊了,就只少藥香,如今恰好全了”。
讀來不僅藥香,文字也生了香,才曉得,原來那藥的味道還可以叫做藥香,只是不知那采藥的神仙和高人逸士,可曾……煮字為藥?
把文字煮成藥,是一場心的療愈,或者讓執念不再成其為情執……
有人說,我的文字里,故事的痕跡太重,應該再隱藏一點,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剛剛好。我欣然接受。能讀出故事的人,總是懂得的,至少讀出了文字背后噴薄而出的情緒。
我想,文字所真正要傳達的不應該是技巧和方法,而是情緒。千人千面,每個人終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唯一歸路,和城闕。但情緒才是真正相通的,所謂共鳴,無非因情而生,因著那似曾相識的經歷里,幻化出的自己,那過往的歡喜悲憂,潮水般涌來,心有戚戚。于是,眼前人似去年人,心中情復當年情。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手底千字文,一字一心結。墨暈開了姿態橫生的方塊字,才化了心上結。我懂,心底有傷,無處逢生。剪不斷,理還亂的,不是離愁,無關風月。那么,寫字吧,給心一個著落,總有人,在同一個頻率,懂你字里行間的柔情。
墨香和藥香都是極雅的,而我,不過是在世間穿行的時候,附庸這一場風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