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月31日,在然烏鎮休整一天之后,前往川藏線的下一站----波密縣。
波密縣位于西藏自治區的東南部,這里是西藏自治區著名的商品糧基地,也是我們進入靈芝地區的第一站。這里素有“雪山之鄉”、“藏王故里”的美譽。
七月里的最后一天,我們離開了在昌都地區的最后一站,告別了一路上的荒涼山川,告別了一路上的山間小縣,前方的美景再一次變幻了格調,上演旅途中的再一次非凡。
清晨的然烏小鎮是一天最寂靜的時刻,蓋因籠罩山間的云霧還未消散,而昨晚住在小鎮的騎行者已經陸續離開,今晚要到達的客人還在路上,這是小鎮難得偷閑的時刻。
然烏湖狹長分布,沿岸秀麗的高山遍布環繞,山上時有積雪相襯。318國道的一段循著湖岸修筑,從小鎮出發的我們得以在一個寂靜的時刻看到她的容裝。清晨的她,靜若處子,多少帶有幾分少女的風范,在盛夏的山間演繹著浪漫的情愫。她向每一位從旁經過的游人伸出善意的橄欖枝,從她的身上散發出無從抗拒的魅力。
一路上原本光禿荒涼的高山披上了綠色的外衣,郁郁蔥蔥;河谷中咆哮的江河也不再是混濁的姿態,翡翠般的水流讓我們看得興奮。與許久未見的景色搭配再一次重逢,每個人心里都有著一股使不完的勁兒,踩著踏板不是為了早點到達目的地,而是不想錯過在路上的每一處風景。
高山依舊險峻,孤獨的護欄陪著國道在峽谷中穿梭,直至消失于兩山在遠方漸俞彌合的空隙。巨大的山石從崖壁上伸出,時刻都有墜落的危險,綠色植株的根部顯露于高山碎石間。
河流嘩嘩地流淌于附近的河谷,在叢林掩映之下的河水變得更加碧綠,白色的水花點綴于翡翠玉帶之間。
深山峽谷靠著僅有的一條公路微弱地連接著彼此,時而從高山的縫隙間僅能夠窺見一線的藍天和白云,時而有一片較為廣闊的天地展現。眼前不斷變化著的空間讓我們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下一個即將到達的高山環繞之處會有什么發生,宛若一個個不知名的匣子散落于高大的山川之間,里面究竟藏著精彩的期待還是危險的預兆,我們無從得知,只能夠祈愿上蒼的保佑。
一處路段被從山上奔涌而下的河流阻斷,白色的水花在路面上鋪展開來,融入對面的滔滔河水之中。水珠在河流的節拍聲中跳躍著,像是一串串音符,瞬間活躍了整個山谷,這是一片祥和之聲,更是一片祥瑞祈福。這是這段國道數處特有的景觀----過水路面。
途徑的汽車從水中穿過,兩側濺起了高高的水花,像是山谷中的噴泉,大有直上蒼穹之勢。也有的汽車匆匆穿行,小心翼翼途徑,好似怕打破山中寂靜的獨奏。而我們只得在路邊停留片刻,挽起褲腳,拎起鞋襪,推車過去。
河水冰涼,仿佛身上的血液被一下凝固,沁入心脾的涼爽恰似盛夏里最好的藥劑,撲滅了全身的燥熱難耐。
著名的米堆冰川位于318國道附近,它擁有著“中國最美冰川”的美譽。近處叢林掩映,遠處白雪皚皚,它便懸掛于遠處的高山之間。冰雪是高山特有的靈性,我們始終相信每一座有冰雪覆蓋的高山都有著圣潔的始由。在路旁得以領略其非凡的氣勢,遺憾無近處觸摸的緣分。
從幾處險峻的虎口之中脫逃,暫時少了對一線天的驚悚仰望,遠處高山之中遍布的雪山給人以撫慰。
兩旁的樹木漸愈蔥蘢,陡峭的絕壁也隱化為平靜的山坡,路旁微小的水池呈現淺綠的顏色,靜靜地躺在一旁,里面映滿了斑駁。時而道路穿梭于原始叢林,路旁古木參天挺直,像一個個威武的戰士扛槍守衛在側,而道路消失于林間不知名的遠方。
在路旁的一個村莊停下,村落分布于漫山叢林的邊緣,用碎石簡單砌成的低矮石墻上插滿了參差的木棍,在一片金黃的土地上圍出一個簡單的柵欄。田里的青稞早已熟透,燦燦的穗子在微風中搖擺著。藏民在其間進行采摘,一片農忙收割的場景躍然眼前。這樣的田地在村落中隨意散布著,與遠處的雪山相映成趣。
林間的深處愈發寂靜,偶爾看到五色經幡掛在一處飛瀑之上,用彩色描繪的石頭擺在橋前,這算得上原始林中人類少有的痕跡。
從然烏鎮到波密縣城的路像是一條微型的景觀大道。一路上湖泊、河流、高山、峽谷、冰川、雪山、原始叢林、村落、稻田……驚險刺激亦或悠然自得,其間應有盡有,豐富多彩。獨特的過水路面更是增加了幾分情趣,318國道4000千米的路碑隱沒于通往波密的原始森林之中。
在接近波密縣城的松宗鎮附近,路面上擠滿了當地的男女老少,典型的藏式服裝配有藏族特有的問候“扎西德勒”,他們幾個人成群結隊,低著頭在路上尋找著什么,走近些才看到他們一手拿著樹枝夾地面上的蟲子,一手拿著裝有蟲子的袋子。雖然不解,但虔誠認真的態度讓我們對他們正在做的事情充滿敬意。
在前面的一段路上便發現地面上爬著的蟲子,它們蠕動著身體,黑壓壓的在地面形成一片,不論是行人的腳還是自行車的輪胎,軋過去便成了一大堆貼在路面的尸體,隨行的幾個騎友還把軋蟲子當作發泄,自樂其中。
到達波密縣城時,聽那里的騎友說道,原始叢林中物種豐富,夏天炎熱的環境下,蟲子紛紛從兩側的樹林中爬到路面上來,往來的車輛軋死了很多蟲子。藏民深受藏地佛教的教誨,附近村中的他們一同來到路上拯救這些小生命,他們把蟲子用樹枝夾到袋里然后在附近的山林中放生。
我至今仍不知道那些藏民從地面夾起蟲子的用意,但是那位騎友的解釋卻讓我深信不疑,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的確有一顆仁愛之心,他們篤信藏傳佛教,他們善待一切靈魂,他們把修行當做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雪山之鄉”的確名副其實,波密的四周雪山環繞,這是一座雪山腳下的縣城,傍晚站在城內的街道中央,目光穿過低矮的屋脊便看到了不遠處巍峨挺拔的群山風貌,雪山覆蓋著山頂,白色晶瑩透亮。
舊時吐蕃部落的第一位藏王聶赤贊普出生于波密,因而這里又被稱為“藏王故里”。“雪山環繞林海,綠茵點綴鮮花,神山圣湖相連,莽莽林海蔽日……”、“綠海明珠”、“西藏瑞士”、“高原氧吧”……這些無不是波密留在過往游人心目中的印象。
旅館走廊靠著窗戶的墻壁上繪有一幅黑色涂鴉,上面畫著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張著大口似在不屈地咆哮著,口中的牙齒全部露出,眉毛跟隨眼角下陷,臉上的褶子外加下頜一大圈的長胡子頗顯幾分氣勢,畫作栩栩如生,盡顯表達情誼。畫作的左側貼有一張便條,上面寫著:
“親們----
他,清江,旅途中叫胡子。
愛騎行的身體和靈魂,永遠留在了G318----
這是他的絕筆!也是遺作!!
希望請您尊重這幅墻畫,尊重已故的騎友
請不要在該區域涂鴉!!!”
現在看來,這份遺作應該是那位騎友的自畫像。猙獰的面部顯示出一幅強有力的狀態,像是對這個世界不妥協和不放棄的聲聲吶喊。
如今那個行走的靈魂已經消逝,他在故時依然保持著在路上騎行的姿態。G318國道吞噬了多少像這樣的靈魂?又拯救了多少有如我們這般的靈魂!看到那幅畫心里一陣悸動,雖然平生素未謀面,名字也僅僅是從其上窺見,但看到畫作時所思所想應該算是和他那永遠在路上的靈魂的一次深刻溝通和交流吧!
蕓蕓眾生的騎行者于我便像大海,一葉扁舟漂泊其中,試圖去遠方探尋真理。大家彼此在路上,朝著遠方一次次的出發,他們的名字都未曾知曉,很多人經歷了川藏線騎行之后回到了之前生活的家鄉;很多人經歷了川藏線騎行之后變換了生活方式,再一次上路;還有一部分人始終沒有到達他夢想的那個終點,也從未回到那個出發的地方,他們把身體和靈魂永遠留在了這里的山川峽谷之中,這里雖不是他們的家鄉,卻最適合他們的靈魂棲息……只是他們的身體已經融為這里的一部分,他們的家人也永遠找不到了。
每年都會有旅行者的親人在路旁或者懸崖邊緣哭泣,他們用淚水呼喚著那些已經棲居在遠方的靈魂,哀嚎在深山峽谷中回響,黃色的紙錢在風中旋轉著,或落到林間,或飄入深谷水流之上……那樣的場景想必每一個途徑之人都會落淚。
我想那些逝去的人能夠聽到家人的呼喚,他們并沒有真正逝去,他們的靈魂從未消散,他們一直默默地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角落里,他們換了一種方式繼續陪伴著我們在路上。
夜色籠罩的波密縣城,背對著雪山的城中廣場熱鬧非凡,這是八一建軍節的前夜。廣場中央矗立的彩色大屏幕變換著圖案,藏族悠長的曲樂從音響中釋放而出。
廣場前面聚集著一簇一簇的人群,起先幾個人的載歌載舞變為集體的狂歡,其間有當地的藏民,也有慕名而至的自駕游客,還有如我們這般在路上的騎行者,大家互不相識卻拉起了彼此的手,圍成了一個和諧的圓。
那晚的夜色有點濃,月色清澈明凈,幾許清輝灑落在遠處的雪山之上,晶瑩剔透,映出了山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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