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簡村夜話?俠影】專題推薦，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正月里的洛陽依然寒冷，霧蒙蒙的天空中時不時會飄落幾片雪花。寬敞的青石大道上，神色匆匆的行人們緊裹身上棉衣快步朝著各自的目的地。
洛陽西街的酒肆中，幾個酒客圍坐在火爐旁一邊煮著米酒，一邊閑聊著。
“聽說了嗎？邵王被杖殺，邵王妃自縊了......”坐在靠近門口的灰袍酒客喝了口熱酒，縮了縮有些僵硬身子，眼神閃爍地說。
“唉，聽說了.....三條人命啊！聽說王妃已懷有身孕......”坐在灰袍酒客對面的酒客嘆了口氣。
“則天陛下也心太狠了！那可是她親孫子和孫媳婦啊！”灰袍酒客說道。
“則天陛下自從寵信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兄弟以后變得昏庸了！”坐在火爐另一側的酒客恨恨地說。他聲音一出，火爐旁的幾人身體輕顫，閉上了嘴巴。
“不要再說了，蠢貨！你是想把控鶴監招惹來嗎？”在那酒客旁邊的一位老者壓低聲音呵斥道。
那酒客臉色一白，突然發覺自己差點闖下大禍，趕緊喝了杯中米酒，不再說話。酒肆中的小二似乎聽到了火爐旁的叫嚷聲，把目光投了過來。火爐旁的幾人把頭低的更低......
這時，一個人走入酒肆轉移了小二的目光。只見進來這人體格壯碩身穿藍色大袍，腳上是黑布面的靴子，黑黑的臉龐，配著虬髯。一雙眼睛如銅鈴般大小，透露出攝人的神光。
小二一看是熟客，趕緊迎了上去，滿臉笑意：“劉大爺您里面請！今天怎么個安排？”說著躬身到了這位劉大爺身旁。
小二口中的“劉大爺”名叫劉十九郎。洛陽地面上著名游俠。手中紫金厚背刀在河南武林也算是赫赫有名。
因他好酒，愛交朋友，不管是三山五岳的綠林好漢，還是在洛陽城內聞風喪膽的羽林禁軍，劉十九郎都有著幾分面子。這樣的人物雖然不能說橫行無忌，但輕易是沒人愿意招惹的。
劉十九郎手掌一翻，手中變戲法似地，多出了一個大酒葫蘆，然后對著小二說：“小五子，把它填滿！”
“好嘞！劉大爺。保證都是新釀的米酒！”小二喜笑顏開，伸手接過酒葫蘆。
“劉大爺，您不再帶點吃食？”小二又問。
“小五子，你可真會做生意啊！說不準以后你也能開家酒肆也說不定呢。來五斤熟牛肉吧！”劉十九郎呵呵一笑說道。
“好嘞，劉大爺稍坐！小子馬上給您去準備去！”小二高聲答應，轉身快步走向酒肆后廚。
劉十九郎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望向窗外的洛陽街市，更遠處隱隱地可以看到巍峨的紫薇宮城的影子，當今則天陛下的居所。
武周立國，遷都至洛陽已有十余年。則天陛下以女身臨朝治國，勵精圖治，發奮圖強。其國勢威儀亦不弱于前朝李唐二圣臨朝之時，更似乎還要強上幾分。
可惜晚年的則天陛下倦怠了國政，沉迷享樂，寵信男寵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兄弟。
則天陛下授意張氏兄弟二人設立控鶴監，為她收集天下俊美男子以做男寵之用。控鶴監本是則天因享樂而設的機構，卻在張氏兄弟的野心之下，完全變了模樣。
如今控鶴監的觸角已深入武周朝中各個角落，權傾朝野。張氏兄弟的威儀無人敢冒犯。作為武周皇親貴戚的李氏和武氏子弟都不敢招惹他們。
就因為太子李顯之子邵王李重潤背后議論了張氏兄弟，二張就向則天陛下進讒言說邵王有謀反之心。
則天陛下也真信了，怒斥太子李顯，逼死了自己的親孫子和孫媳婦。這事過后，更沒人敢碰張氏兄弟的虎須了。只是民間百姓多為那邵王夫妻逝亡感到唏噓......
“劉大爺，都給您備好了！”小二從后廚一路小跑地，奔到劉十九郎身前。喜鵲般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
劉十九郎打眼一看，小二一手提著沉甸甸的酒葫蘆，另一只手拎著個四四方方的油紙包。一股熟牛肉的香氣從紙包中散出。
劉十九郎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錠分量很重的銀兩放在桌上說：“多出的就賞給你了！”說完抓起酒葫蘆和牛肉向酒肆外走去。
“劉大爺您慢走！”望著劉十九郎的背影，小二高聲說。緊接著他急忙將桌子上的銀兩攥到手心，在一轉順到了袖口中......
在酒肆對面的街角處停著一輛矮腳馬車。走出酒肆的劉十九郎直奔矮腳馬車而去。他一躍而起，跳上車頭坐好。
將手中的酒葫蘆和熟牛肉放到身后的車廂內，劉十九郎揚起韁繩，馬車緩緩向前行進。矮腳馬已上了年紀，腳力很慢，連帶著馬車的速度也慢悠悠地。
這時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看著天色，劉十九郎并沒有揮起馬鞭催促老馬加快速度。馬車繼續晃晃悠悠向遠方前進。
馬車走過了洛陽熱鬧的街市，穿過了幽靜小巷，在一處樹林停了下來。林間有座石亭。劉十九郎跳下馬車，將車廂內的物件擺到了石亭里。
除了從酒肆帶來的米酒和牛肉，劉十九郎從馬車里還掏出了裝酒的器皿和已嶄新的紅泥小火爐。
小火爐被放到了石亭正中，裝酒的器皿被架在火爐上。米酒從葫蘆里倒出進入器皿之中。小火爐被燒了起來，濃郁的酒香味向四周擴散開來。
劉十九郎在火爐旁擺上兩個瓷碗，然后打開一旁的油紙包，將牛肉用小刀切成薄片攤在油紙上。抬頭望了望幾近晚上的天空吶吶自語道：“應該快到了吧？”
“劉大哥還是好興致啊！”悄無聲息地，一個人出現在樹林中。這人身材修長，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一身白衣如雪，是個美男子。
劉十九郎看到此人也不驚訝，咧嘴一笑：“呦！是白樂，白老弟啊！我還在想這米酒香能不能把你引來呢.....”
白樂，也是一名洛陽游俠，沒人知道他師承何門，來自何方，擅使長劍，三年前突兀地出現在洛陽街頭。
因他劍速奇快，少逢敵手，還獲得了個閃電劍的綽號。白樂性格清冷，幾乎沒什么朋友。不過卻因好酒與劉十九郎相識。更因劉十九郎的豪爽大方，倆人還成了朋友。
白樂也笑了起來：“就是聞這的酒香才過來的！”
劉十九郎端起瓷碗，朗聲說：“這樣啊！天色已晚，要不白老弟也來喝一杯？哈哈！”
“謝謝劉大哥，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白樂縱身躍入石亭，席地而坐。劉十九郎從火爐上的器皿中舀了一瓢溫好的米酒盛入瓷碗中，遞到白樂面前。
白樂也不客氣，揚頭喝了半碗進去。“這米酒應該是西街酒肆釀的！”吧啦吧嘴，白樂肯定地說。
“白老弟好眼力，就是西街酒肆新釀米酒！”劉十九郎對白樂豎起大拇指，接著將油紙上的牛肉推到白樂面前說：“喝酒不配個吃食是沒有靈魂的！”
“還是劉大哥會享受！”白樂感嘆一句。接著話鋒一轉說：劉大哥可知今天洛陽又死人了......”
“洛陽天天死人，這有啥好稀奇的。”劉十九郎用米酒將口中牛肉送下肚后說道。
“洛陽天天死人，確實沒啥可稀奇的。”白樂點了點頭說。接著他又說：“死人的地點在城南細柳巷，五條人命，都是一刀割喉而亡！”
“那又如何？江湖之大，藏龍臥虎，什么樣的高手沒有呢？”劉十九郎喝了口米酒笑著說。
“確實，天下之大，什么樣的高手都有，但在這洛陽，如此用刀高手屈指可數不是嗎？”白樂反問。
“那洛陽用刀高手都有誰啊？哈哈！”劉十九郎笑了起來。
“劉大哥你就是洛陽用刀高手其中之一呀”白樂感嘆道。
“白樂，你什么意思？”劉十九郎眼中冷芒一閃。
“有人看見劉大哥在案發前后在細柳巷附近出現過！”白樂緩緩地說。
“白樂你這是要審問我嗎？你用什么身份來審問我？”劉十九郎臉色陰沉。
“控鶴監秘衛！死去的幾人是我的同僚。”白樂一字一頓地說。
“真沒想到大好青年竟然去做面首的狗......”劉十九郎搖頭嘆息。
白樂表情不變，而是平靜地說：“我也沒想到劉大哥堂堂一自在游俠竟然是復唐一黨的密探！”
聽白樂說到這，劉十九郎哈哈地笑了起來，直笑出了眼淚才停了下來。他說：“你不是為了那五條人命來找我的。你是為了那個秘密而來！”
頓了頓，他接著說：“張昌宗和張易之兩兄弟野心也真夠大的，竟然密謀控制則天陛下，并在三天后暗殺太子李顯和梁王武三思！”
白樂嘆了口氣說：“劉大哥，你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我是沒有辦法留你性命了.....”
“少在這假惺惺了！你來不就是來取我性命的嗎？好叫我不能把消息傳遞出去！”劉十九郎冷冷地說。
“劉大哥你不是我的對手。”白樂眼神有些落寞。
“少廢話，打了才知道！”劉十九郎站起身來，抽出紫金厚背刀。
“我恭送劉大哥上路！”此時白樂也站起身來，將瓷碗中的米酒一口飲盡，然后將瓷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來戰！”劉十九郎揮舞后背刀搶先出手，刀氣如虹。恐怖的刀勢以無以倫比的強勁涌向白樂，誓要將其碾壓粉碎。
白樂凜然無懼，冷眼觀看朝他而來的巨大刀鋒，他輕退半步，側身躲過。然后白樂身子一轉，在半空中轉了一圈，扣在腰間的軟劍已在他手中。
劍尖一點，萬股光華閃現。光芒在閃，白樂已到劉十九郎身前。還沒等劉十九郎反應過來，劍已刺入胸膛。劍身所含力量重重將劉十九郎摔在地上。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看著倒地的劉十九郎，白樂淡淡地說道。他踏前一步準備一劍結果了劉十九郎。
“你以為你贏了我，就代表真的勝了嗎？哈哈哈哈！”倒在地上的劉十九郎大笑不止。
“你什么意思？”白樂停下腳步。
“你以為我沒把消息傳出去嗎？”劉十九郎說。
“那個酒肆？！”白樂靈光一閃想到了關鍵處。
“聰明！這個酒肆與駙馬都尉王同晈的府邸可是一墻之隔！你我都知這王駙馬和當今太子的關系！”劉十九郎將重傷的身體靠到石亭柱子上。
“你......”白樂轉身想走，他已無興趣與劉十九郎周旋，得趕緊將情況報與自己主上。
“白老弟，不用著急了。兵法上說兵不厭詐和兵貴神速。你已經幫不上你主子什么了......”劉十九郎用手指指了指某個方向說道。
順著劉十九郎的手指，白樂看到了紫薇宮城那巍峨的身影。只是如今的宮城已是火光沖天，黑煙滾滾.....
“白老弟，長夜漫漫，要不我們再喝一杯？”看著白樂蒼白的臉色，劉十九郎緩緩說道......
正月二十二日，在女婿王同晈幫助下太子李顯率五百禁軍由玄武門進紫薇帝城，殺張昌宗和張易與控鶴監一眾人等，并包圍則天皇帝寢宮集仙殿，逼則天皇帝退位。正月二十三日則天皇帝下詔太子監國，正月二十四日則天皇帝禪讓皇位于太子李顯，改元神龍。武周復歸于李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