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女同學,
大家對她的唯一印象就是:拜金
但我印象中的她,卻有著另外一面。
那時候,她的個子非常瘦小,總是繃直身子坐在座位上,遠遠看去,只剩兩肩聳起的骨架子。
她的家境很不好,父親前些年去世了,母親體弱多病,家里有一個哥哥,出去打工沒兩年,被機器攪斷了手指。
沉重的命運,全壓在那副瘦弱的肩膀上。
那時候還時興用鋼筆,灌墨的那種。兩塊錢一支的英雄墨水,寫出來的字跡很流暢,好看。
唯一的壞處是鋼筆老塞住,用之前得先甩一甩。她也有那么個習慣,扭開筆蓋往后甩。
直到有一回,墨水全甩到了背后女生新買的書包上。那是一個粉紅色的書包,鼓鼓的,布料很挺,那一年的女生都特別喜歡背那種包。
粉紅色沾了黑色的墨印子,別提多難看了。那女生尖叫起來:
“XX你搞什么鬼啊!”
她慌了,還來不及扭好鋼筆,就無措地扭過頭去。那雙眼睛,我可能終生都無法忘懷,那是一種大禍將至的驚恐。
“我新買的書包,你賠得起嗎?”
弄臟了書包的女生氣瘋了,拉下臉就罵,因為的確占理,她罵起來中氣十足。
闖了禍的女同學就那樣面對她坐著,眼神里也不是委屈。
你知道像什么嗎?待宰的羔羊。
就是那種眼神,無助地看著她,等待接下來更兇猛的責罵。
“你是不長眼還是怎么的?你別不吭聲,你今天怎么著都要賠!”
被弄臟書包的女生一邊嚷,一邊走到她跟前去,彎下腰就往她桌肚子里掏,掏出她的書包,一把摔在地上。
里面的文具掉了一地,鐵皮的文具盒咧開嘴,好像再也合不上了。
她還是定定地坐在座位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一言不發。
這個場景我在腦海中想了無數回,直到今天,我還時常在想:
換了別人,當即就掏出錢來賠了,也不是很多,頂多百來塊錢。
可是,她說不出那句話,任憑那人怎么羞辱,她都說不出那句話。
她拿什么來賠啊?那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就那點兒生活費,還是媽媽辛苦通宵做活,積攢下來的。
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這種苦情的故事,但生活總是難以翻過苦情的一頁。
寧波動物園老虎咬人那會兒,網上一下子出來了成千上百的評論文章。
最打動我的,卻是網友@倪一寧cookies簡簡單單的那句——“人間怎么這么苦?。 ?/p>
這種苦,在親人的病榻前,尤其濃烈,不管不顧地掐住你的嘴巴,朝你喉嚨灌來。
我的一個同鄉,是很隨意的性子,對錢看得很開,畢業后找了份很清閑的工作,沒事喝喝茶跑跑腿,工資剛夠吃飽,他覺得挺好。
直到他的父親突然診斷出了肝癌,晚期。原先閑散的人,一下子跑斷了腿,不眠不休地籌錢,一睜眼一閉眼,就是一整頁的醫療賬單。
我去醫院看望過他父親一次。
他陪我們坐了一會,就起身去抽煙,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走廊盡頭的位置,縮成視線里的一個小黑點,在那里抽煙。
那是一個男人,此生最無助的時刻。
要是有錢就好了。
錢買不來健康,也不能起死回生。
但錢能買最昂貴的藥,
請最好的醫生,
住最好的病房,
盡可能地延長至親的生命,
盡可能地讓他們少受這個人間的苦楚。
不懂金錢可貴的人,是幸福的。
我身邊有許多家境很好的姑娘,她們活得滋潤又自在,幾千塊的包包和衣服隨意買,每年兩趟境外游輕輕松松。
她們提起錢來,既不需要苦大仇深,也不需要咬牙切齒。
“錢不就是用來花的嗎?”
她們說得云淡風輕。
多幸福啊,愿她們終生不用為了錢,去彎腰,去低頭,去沾染人間陽春水。
還有一些小年輕,沒有這樣的底氣和實力,卻也只想詩和遠方,從不關心眼前的茍且。
一談起戀愛來,就要求人家姑娘跟他做好一生挨苦熬窮的準備——“沒有房子車子,就不可以結婚了嗎?”
他們把“知足常樂”當作人生的信條,動不動就給人貼“拜金”的標簽。
如果今天有預言家告訴我:
我的父母不會有病痛的一天,
我的家庭不會無故遭受厄難。
我絕不會因為拮據而飽經侮辱。
我愿意馬上就把金錢散盡,作一個閑云野鶴的人。但恐怕,沒有多少人有這種好運。
更多的我們:
遲早會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遲早會有“貧居鬧市無人問”,
遲早會有“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們的愛情、友情、親情,在或遲或早的那一天,通通要放在那堆臭銅板上去試煉,一個個原形畢露。
我們不想等到那一天,不愿讓感情去接受金錢的考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努力地賺錢。
對啊,我就是愛錢。
因為相比愛錢,我更愛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