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文字清澈,又穿不透,帶點說不出的意味。像蒼山七龍女池的潭水,一眼看到底,卻覺不出深度,若有若無。
中學時,常逃課爬山。炎炎夏日,有教室關不住的心。七龍女池瀑布兩旁,巖壁濕意盎然,苔蘚低低生長。瀑布常年沖刷,石頭和苔衣翠凝如墨。迎著瀑布看太陽,水霧一顆一顆,飛揚翻滾。七彩陽光不時破碎四溢,上升,匯入一層明亮光膜,罩住水霧。透過光膜看天,深透悠遠,遙不可及,卻又緊貼光膜,仿佛人再站高幾米,觸手就是天。
遙不可及,卻觸手可及的天,是我心中的自然意境。
妙的是,這意境不靜。青春躁動的人,坐在龍女池邊,有時也幻想龍女出浴。
多年來,我希望文字帶上生命幻想的悠遠意境,若即若離。
多年后,過了在池邊幻想的年齡,寫著我的人類學,帶些許成熟和經驗,意境輕輕生發,幻想卻如夢中虛影,隱隱消去。我在成長,在積累,在具體可行中,一點點失去那說不出的空無。
寫公號快一年了,這種逐漸清晰、又淡淡隱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有說我自帶憂郁氣質。可能,精神日趨精致完整,卻讓靈魂飄蕩而憂郁。寫作帶來一束光,從頭頂照下,開始幾不可見,一絲絲變亮,影子一點點縮在腳底,緩緩滲入地下。
不寫,我看不見這個過程;寫了,似乎有東西無聲離去。
我明白了含混的明晰是什么意思。我既想含混,又想明晰,既想寫,又不想寫。
書寫,讓自我明晰。我精細地控制自己生活世界的時間,處理過去,構筑未來。寫作如獵頭,清空過去,讓未來可見,幻想中,感覺握住了自己。
明晰,也讓我失去含混。每年上課,看到學生的夢想,我時常警醒。夢想因混沌而迷人。
回讀公號上的非學術寫作,有匪夷所思,有精妙絕倫,有莫名其妙,也有鬼哭狼嚎。放一起,真實而有趣,熟悉的含混感似乎有點回來了。
可能,在寫中體悟到含混而明晰,我才能成長而不消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