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覺得父親不過是結婚證上和母親頭靠在一起的男人,后來,才懂得這個靠在母親身邊的男人,用他滿頭的白發和半生的滄桑,換取了我的青春和幸運。
小時候,我對父親的認知,大概只停留在母親和外公偶爾提起的某些字眼上。
比如他今天寫信回來了,問了我是不是吃飯香,過的好?又比如,他把省下的生活費寄回來,讓母親多給我買些小糖吃。
這些零零散散的片段,都是我躺在母親和外公懷里撒嬌時,聽他們說起的,那時候覺得有個爸爸也不錯,最起碼可以多幾個小糖吃。
我小時候貪吃,所以長的自然比同齡孩子要胖,直到6.7歲,到我當了小姐姐,母親生了妹妹的時候,我還是懼怕走路,覺得走一會就要喘氣流汗,實在是難受的緊。
那時候,外公已經背不動我這個60多斤的小胖子,待我很親什么都遷就我的大表姐,也表示她瘦瘦弱弱的小身板,經不起我這個“小山丘”的肆意碾壓。
正當我為此愁的小眉頭皺在一起,猶豫著要不要放棄嘴里的糖果的時候,父親回來了。
那天是妹妹滿月,父親來到外婆家要把散養在外婆家的我,給接回去。
我記憶里那天下著雨,我趴在父親的背上,穿著小雨衣,用手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不太好意思的問他:“爸爸,我是不是好重?”
父親想也沒想,搖頭告訴我,我一點也不重,他還可以背4個這樣的我。
小孩子總是很擅長自我安慰,我在心里特開心的告訴自己,我一點也不重,看父親還可以背4個這樣的我,所以我每天再多吃十個糖,也沒有關系。
那天我趴在父親的背上,為自己還可以多吃十個糖開心不已,完全沒在意到從父親額頭上滴下的汗水,也完全沒注意到這段路平時就算騎車,也要半個多小時。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我的父親他與旁人不一樣,他是能讓我每天多吃十顆糖的人。
我讀小學的時候,反應慢很遲鈍,往往其他同學要學一節課的東西,我要學兩節課,甚至三節課。
不過好在我性格比較乖,平時也比較認真,老師們對我還算可以,并不像其他成績不好的同學那樣,動不動就拉出去罰站。
我唯一一次受罰,是在三年級的語文課上,老師讓我在黑板默寫生字,因為一時緊張,默寫了九個字,我錯了三個。
那年教我的語文老師剛好是全校最嚴的老師,他氣的當時就拿教鞭在我腿上狠狠打了三下,我在講臺上紅著臉疼的直吸氣。
我拿著每個錯字抄三百遍的“受罰令”,哭到在來接我的父親懷里。
那天晚上父親讓我早早去睡,是他幫我抄完了三個錯字,整整九百遍。
第二天我拿著明顯字跡不一樣的作業本,忐忑的來到語文老師的辦公室。
奇怪的是,語文老師那天并沒有罰我,而且從那以后對我的關注明顯比以前多,小孩子就是這樣,老師關注的越多,對學習的興趣也就越大。
后來,我和語文老師便成了忘年交,他借我書看,帶我參加各種比賽,到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已經看完了他書柜里的所有書。
在我拿畢業證的那天,語文老師告訴我,原來在他剛教書的時候,就聽人提起學校里有一個特別聰明的孩子,那個孩子就是我的父親。
所以當他知道我是父親的女兒時,就很堅定的相信,我不是不聰明,只是缺少引導,而他恰恰愿意當我人生里的第一位引導者。
那天,在熱的知鳥都不愿意出來的六月里,我頂著烈日心里卻開出了花,那是為父親開出的花,第二次覺得我的父親他是與旁人不一樣的。
父親的不一樣是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慢慢發現的,我的父親他沉默寡言,不喜交友,雖歷經世事,卻依舊有著淳厚的赤子之心,依舊對生活抱有最大的善意。
我的父親他是能在我初中時候,解出我老師也答不出的數學題目。
我的父親他是能在我高中時候,在我不被理解不被相信的時候,毅然決然的站在我這一邊,無條件支持我包容我的人。
我的父親學歷不高,高中都沒讀完,識字也不多,卻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最好學的人,不管到哪里工作,旁的不要,總是背著大包小包的各種書籍。
他們總說我和父親長的很像,我能想象出父親年輕的時候,也該是位翩翩佳公子,就算寡言,也自有他的一番風情。
而如今,我只能看到他滿頭的白發和早已老的容顏,還有父親那雙從年輕時一直明亮到老的眼睛,望著我的時候,總是那般溫柔。
我無法去怪及歲月的殘酷無情,因為它對所有人都不留情面,生命的老去早就是約定俗成的自然規律。
但這并不代表著我對一切無動于衷,我想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好好活著,不浪費一分一秒的生命,不為已經失去的而心痛不已,不為將要到來的而心存煩憂。
唯有如此,才能報答那個為我耗盡青春的男人。
彌補他這些年他錯過的風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