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放學回來,跑得一身汗,被我催促著去洗手,完了他用濕漉漉的小手掏褲兜,那兒鼓鼓囊囊的,似藏了東西。
須臾,便見他捧著幾顆青皮大棗兒,小心翼翼地放到水籠頭下沖洗,一轉身沖我說:“媽媽吃。”
“哪兒來的?”我問。
“學校午餐時發的。”他說。
“怎么沒吃呢?”我又問。
他略略仰面,沖我笑:“留著給你吃呀。”
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享用了這幾枚青棗。
挺甜。
他還小的時候,在校代伙,問他吃了什么?然后裝出一幅很饞的樣子來逗他,孩子便記住了,下次再有好吃的,他會特意留著帶回來給我。有時是巴掌大的糖三角,有時是幾粒快爆漿的圣女果,偶爾會與小朋友交換禮物,帶回他最愛的巧克力……
我總是能從他閃著星星的雙眸中看到幸福,千絲萬縷,來自彼此――饋贈的雙方皆愉悅,這很不容易,卻又真實到令人動容。年齡越大越容易計較得失,作為饋贈的一方會在得不到理想的回饋后,于時間的磨礪中慢慢心理失衡,逐漸收縮給予,直至心傷冷漠;而作為獲得的一方則會在初時的感激中逐漸認為理所應當,從心安理得到錙銖必較,直至心生爪牙。
什么是初心?
席慕蓉說:我一直相信,生命的本相,不在表層,而是在極深極深的內里。
這里的“內里”即為“初心”,它不常顯露,很難用語言文字去清楚形容,只能偶爾透過直覺去感知其存在,在遇到選擇之時,在不斷地衡量、判斷與取舍之時,往往能感知其存在。
人生而擁有初心,只是在此后漫長的歲月中,不覺將其遺忘。
孩子是最當之無愧的初心擁有者,在徒步入塵之前,孩子的眼神最為澄澈,心靈最是純凈。我們愛孩子,不僅僅是因為生命的延續,還因為其美好。
將襁褓中的孩子拉扯大不容易,予以飲食,予以愛護;教其一,知其二。最終伴其行,放其手,與孩子相互擁有的不過數十年光陰甚至更短暫。在這有限的時光里,我會教他識文斷字,更會搶他喜歡的食物來吃。而他則從最初的舍不得到現在主動給媽媽之中,學會了分享,學會了惦念,甚至學會了從食物這個小切入點做到更好的交流溝通。
相比那些把好吃的、好玩的一股腦兒留給孩子、掏心掏肺去愛孩子的父母甚至祖父母,我大概是挺自私的。閨蜜中有個女兒奴,在得知八歲的孩子會給我做晚餐時,當場驚掉了下巴,控訴我用童工。可話鋒一轉,她又表示愿意和我結親家。
女人果然是一種極其矛盾的物種。
愛孩子不是什么也不讓他做,把他寵成個廢物,回頭來愛漸稀薄供養不上時被其責罵為廢物的大有人在。
就像應采兒教育Jasper時說的那樣:“因為我不想別人打我的兒子,所以要在別人打他前,教好兒子。”
很有道理。
成長是個沉重的雙向命題,與孩子與我都是。這世上沒有什么理所應當,盡管我撫養他長大,但在他回饋于我的過程中,我依然會滿懷開心地跟他說一聲“謝謝”,一如當年他賴在我懷中吃一瓣桔子便奶聲奶氣地道一聲謝謝一樣。
這不是客套,是愛的肯定與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