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八九 參賽編號:626
“呀呀呀……”窗外傳來刺耳的聲音,我知道“歌唱家”又在練嗓子了,每天七點,雷打不動。
“真是的,周末也不給人睡個懶覺”,我無奈地掀開被子,走出門外對站在家門口不遠處路橋上的“歌唱家”喊到:“大力,周末你就不能晚一點再練啊,我這做著美夢就給你吵醒了。”
“歌唱家”聽到我的聲音,扭頭笑著對我說:“嘿嘿,再晚太陽都曬屁股了。”說著又“呀呀”地練了起來。
“歌唱家”叫劉虎強,人如其名,長得非常壯碩,力氣也很大,所以村里的人都叫他大力。我倆從小就一起玩,小學初中都在同一個學校,拖他的福那時候?qū)W校里沒人敢欺負我。
半年前大力從縣城的跳蚤市場淘了一臺二手錄音機和幾盤音樂磁帶,晚飯后興奮地把我扯到后山的河邊,當時月色正好,河面映著天空,亮晶晶的,嚇得我以為他要對我做什么不雅之事。
“大力,聽我說,雖然咱倆小時候一條褲子換著穿,但那是純粹的革命友誼,你可不能亂想啊。”我一臉嚴肅,希望他感受到我誓死捍衛(wèi)我純潔之身的決心。
“你說什么東西啊,我跟你說,我今天從縣里買了個二手錄音機和幾盤磁帶,要不要聽一聽。”大力從褲袋里掏出錄音機和磁帶,依然滿臉興奮。
“真的?快,放來聽聽。”我也激動起來,聽歌是我跟大力共同的愛好,但平時只能在固定的時間從家里那部只有十幾個臺的電視上聽播出的電視劇的片尾曲,用錄音機聽還是第一次。
大力把小心翼翼地把錄音機打開,把磁帶放進去,又合上,按了一下頂端的按鈕,聲音就從錄音機里傳了出來。
熟悉的旋律響起,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錄音機質(zhì)量似乎不是很好,旋律中夾雜著一絲不和諧的“呲拉”聲,我剛想吐槽大力不會買東西,鄧麗君的歌聲就放了出來,那一瞬間,不和諧的聲音似乎消失了,我跟大力坐下來,靜靜地聽著。
一首歌播完,我還沒從鄧麗君空靈的聲音中走出來,大力突然說:“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我要開始練嗓子,成為一個像鄧麗君一樣的歌唱家,然后把我的歌也錄在磁帶上,到時候買個新的錄音機給你聽。”
“哇,這么好,那你可得加油了。”當時的我以為大力在開玩笑,我也就玩笑式地給了他支持,可第二天當我看到大力他爸追著大力從村尾罵到村頭時,我才知道大力是認真的。
接下來的幾天,大力以絕食來表達他的反抗,最終為自己贏得了勝利。
但是當大力在路橋喊出他第一嗓的時候,我后悔了,當時我應(yīng)該毅然拒絕他才對。與身形不同,大力的聲線偏細,平時說話還好,一喊出來就變成了尖細的刺耳聲,毫無疑問這種聲音不適合唱歌。
過往的人們都笑著問阿力在干嘛,阿力也不害羞,大方地說:“我在練嗓,我要成為歌唱家。”聽完阿力的回答,大家笑得更開心了,還給他封了個歌唱家的名號。
就這樣,六個月,阿力每天7點都準時出現(xiàn)在橋頭,練著他的公雞嗓,早起去縣里上班的人都會跟他說句:“呦,歌唱家又在練嗓子啊”,阿力就笑著點頭。
又過了一個月,村委會突然說為了提升村子整體的文化素質(zhì),要開展文藝匯演活動,希望村民踴躍參加。
消息剛發(fā)出,阿力就跑來跟我說:“小樹,我報名了。”
還在吃飯的我差點嗆到,瞪著眼問他:“文藝匯演?你報名了?”
“對啊。你要不要也報名?”他好像沒有聽到我語氣中的震驚。
“這個……我就算了。你確定要參加?”我還是不敢相信,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真的不適合唱歌么。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確定啊,到時候記得給我加油。”
兩周以后,文藝匯演在村尾的空地上展演,舞臺搭得非常簡陋,要不是掛著“大路村文藝匯演”的橫幅,還以為是比慘大賽的臺子。
大力的節(jié)目是演唱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聽說他特地求村長把他的節(jié)目放在最后壓軸。
前面的節(jié)目除了一個把情景劇演成5喜劇的節(jié)目外,都很無聊,好在時間不長,到了大力的壓軸節(jié)目。
大力今晚換了一條新褲子,上身穿著從縣城衣服市場買來的白色襯衫,顯得容光煥發(fā)。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大鵬的第一句就讓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不是因為太好聽,而是因為調(diào)從村尾跑到了村頭,還搭上了去向遠方的“高速列車”。
臺下的觀眾嘰嘰喳喳,時不時發(fā)出一些按耐不住的笑聲,讓我覺得非常尷尬,可舞臺上的大力仿佛看不到他們的樣子,只是專心地唱著自己的歌。
待到大力唱完時,人已經(jīng)散了一半有多,主持人看著這尷尬的場面,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說了一句:“好,我們謝謝大力的傾情演唱,這次文藝匯演到此結(jié)束。”剩下的人也帶著笑聲離去。
我走過去拍了拍大力的肩膀說:“走吧,請你喝酒。”
我倆買了幾瓶啤酒,又跑到了山頭上,借著月光喝起酒來。
“你知道大家都在嘲笑你嗎?”我先提出了問題。
“知道啊,不過無所謂,我不介意。”他平靜地說。
我放下酒瓶,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你還要繼續(xù)嗎,已經(jīng)很明顯了不是嗎,大力,你真的沒有這個天賦。”
“天賦?世上有都少個人是有天賦的呢。小樹,我們快20了,還要沿著上一輩的路走下去嗎?種地,打工,娶妻生子,一直到老,你真的愿意這樣嗎?我不可愿意,為什么我就不能成功呢,我才只練習了半年而已,如果是一年呢,如果是十年呢,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他們嘲笑我,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夢想為何物,你呢,小樹,你知道夢想是什么嗎?”大力仰著頭說。
我愣住了,夢想,除了上學時聽老師講過一次,再沒聽過了。
這里的大人從不教你什么事夢想,他們只會說今年收成如何,賺了還是虧了。這是個沒有夢想的村子。
“我準備離開了。”大力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離開?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我要走出這里,去大城市看一看,說不定會有機會。”大力的聲音中充斥著堅決。
我愣住了,離開這里么,我完全沒想過,不知不覺間,大力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屬于他的人生軌跡。
我把瓶中的酒一口氣喝完,把瓶子扔進了河里面,“咕咚”一聲,瓶子沉了下去,水波卻不停地蕩漾著。
“去吧,我支持你。大力,你比我厲害多了。”我看著他的臉,月光打在他臉上,亮晶晶的。
兩天后,大力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在村口消失,心里空蕩蕩的。
可能會很辛苦,可能他會被現(xiàn)實一巴掌拍地屁股尿流,然后哭著跑回來,但誰知道呢,至少他邁出去了。
臨走前,大力把錄音機和那幾碟磁帶留給了我。
我打開錄音機,把磁帶放進去又合上,按了一下頂端的按鈕,聲音就從錄音機里傳了出來。
熟悉的旋律響起,是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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