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蔣榮發(fā)一家的脊梁骨快要被人戳爛了。這個倔強又要面子的老漢一邊滿心擔(dān)憂閨女的下落,一邊要承受著旁人的吐沫星子,兩天時間里眼眶都陷進去了。那天一氣之下砸了蔣立秋的家,此時想想也是徒然。只是蹲在門口抽著煙,后槽牙就咬得咯咯響。那條落了厚厚一層陳年老灰的馬鞭,也找出來了,等著找回蔣小寒,狠狠地抽這個敗壞門風(fēng)的孽障。
蔣榮發(fā)想到了各種找到蔣小寒的場景,就是沒想到這種自己回來的場景。蔣小寒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屋里,不吃也不喝。像是受了很大大打擊,任誰敲門都不開。這讓蔣榮發(fā)一時不知所措,馬鞭拿出來又塞回了旮旯里,只有蹲在院子里繼續(xù)一根一根的抽著煙。
兩天前的那個傍晚,懷著一天心思的蔣小寒從四姨家的稻田地離開后,看到四周沒人的時候,就順著路就朝鎮(zhèn)上走去了,心里打鼓,但腳步輕快,泥濘的道路讓她走出康莊大道的感覺。是啊,前方有情郎在等待,有幸福自由的日子在招手,腳步如何不輕快。
就在前面不遠處的樹林里,蔣立秋早已在那里等待了。
那天他們約定,一起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桎梏的鄉(xiāng)村,到一個自由廣袤的地方去。
蔣立秋不時地走來走去,腳下的陳年枯葉嚓嚓作響。他想象著不同未來的景象,心中緊張又期待,夾著煙的年輕的手微微顫抖。
此時已過清明,地上厚厚一層去年秋天落下的枯葉還沒腐爛,光禿了一冬天的楊樹枝椏早已抽出了大片鮮綠的葉子。
蔣立秋前一天起就沒睡,為了不讓家里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今天上午還幫家里用拖拉機耕地,只是心里裝著事情,耕得心不在焉,不到晌午,耙齒壞了兩回。蔣立秋的爹嘟囔著罵了幾句,說這么點事都干不好,還能干什么!蔣立秋聽到父親的鄙視,氣就上來了,借助這個機會賭氣把拖拉機一扔,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蔣立秋恨恨地想,我能干什么大事?哼,馬上我就干一件你看看!
蔣立秋明顯感到心中有種復(fù)仇的快感。
快到三點鐘時,蔣立秋悄悄早已準備好的行李塞到了摩托車的后備箱里,騎著摩托車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看到他那個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媽和他那個幼小的妹正在菜地里種菜。心里有一瞬間像是被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有點不舍,但這種不舍很快就被蔣小寒那張可愛的臉代替了。摩托車突突著尾氣很快就消失在村頭。
蔣立秋在樹林里抽了第九支煙的時候,堰邊的橘色日頭還剩半個臉兒,心里有點焦躁,一會斜坐在摩托車上,一會兒又來回走動,一會兒伸頭向路上看幾眼。看到有人騎車經(jīng)過,趕緊躲進林子。
西邊堰上的日頭全部沉下去的時候,蔣小寒終于來了。來不及緊緊擁抱,便發(fā)動了摩托車朝縣城方向駛?cè)ァ?/p>
蔣小寒坐在摩托車的后面,緊摟著蔣立秋的腰,又緊張又刺激,她幾乎不敢想象和相信自己正在做一件令人嘖舌的大事。
夜風(fēng)呼嘯著從耳邊劃過,兩旁的村莊和樹行迅速向后退去,頭上一彎新月清冷如鉤如影隨形。
如果就這樣一直駛下去,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縣城的火車站,到了火車站,等上兩個小時,就會有一般開往廣州的火車。火車票在昨天的時候就躺在蔣立秋的錢夾里了,和蔣小寒的相片一起。蔣立秋平時就是是個心細的人,對于此次離開,能想到的,蔣立秋都已做了安排。包括摩托車到了車站賣給哪一家修車鋪都是事先聯(lián)系好了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蔣立秋只算到了到火車站之后的切,卻沒算到來到火車站之前,上天還給他們安排了這樣一出戲。
蔣家莊位于整個縣的最西北邊上,到縣城要八十公里地。荒野多,村莊少。這就給一些想不勞而獲的人提供了一個好的地點。
二人騎著摩托車在夜色中行駛,在臨近縣城還有二十里地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忽然冒出一伙五六個人,全都蒙著面,四輛摩托車從后面包抄過來,瞬間把蔣立秋的摩托車圍在了中間。
蔣立秋一時愣住了,摩托車熄了火,不知所措,眼瞅著其中兩個人手里拿著一個短匕首,從摩托車后座上下來,對著二人就走過來。
兩個賊人過來一把將蔣立秋和二人從摩托車拽了下來,各人用刀抵著后腰,低聲威喝:“想要命就別喊!”
私奔還能遇到短路搶劫的,這也是天下少有的了。蔣立秋也就一個二十的毛頭小伙子,平時又文弱的很,小時候連架都沒跟人打過。哪見到這陣勢,早就嚇懵了,哪敢喊叫。蔣小寒更是花容失色,緊緊拽著蔣立秋的衣襟。
那賊人看二人也是老實,低聲輕笑了一聲,伸手把蔣立秋把手表擼了下來,接著從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票夾子,一股腦塞進腰間的挎包里,又從蔣立秋的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也塞進包里。
另一個賊人沒從蔣小寒的口袋里掏出什么錢來,但蔣小寒梨花帶雨的臉引起了歹人的猥瑣心思,竟伸手覆上了蔣小寒的胸前。蔣小寒嚇得大叫:“立秋救我!”那人把手上的匕首又使了使勁,低聲喝道:“再喊攮死你!”蔣小寒感到后腰皮膚一陣刺痛,刀尖觸到了皮膚。只能嚇得眼淚無聲肆流,絕望地看著不敢吭一聲的蔣立秋,任由那歹人的一只咸豬手在身上亂摸。
正心灰意冷之際,只聽有一個沙啞的聲音低聲呵斥道:“別他媽的生故事眼子(節(jié)外生枝)!把這摩托車收了!趕緊的!”
那人正興趣盎然,聽到呵斥便悻悻住了手,把二人往地上一推,跨上蔣立秋的摩托車,飛馳而去。
夜色又恢復(fù)了平靜,春天的微風(fēng)吹過,天上的星星月亮仍在那閃爍,一切看起來那么正常。剛才一定是做了一場夢。蔣小寒癱坐在地上,顫抖不停地身體告訴她這不是夢。
蔣立秋回過神來過來要抱蔣小寒。他的手剛觸到蔣小寒,就被她一把推開了,趔趄地坐在地上。
“你也看到了,那個人用刀抵著我,我也沒辦法……”蔣立秋試圖解釋。
他覺得蔣小寒會理解他的,那種情況,他有什么辦法,他手無寸鐵孤身一人,怎能反抗得了。蔣立秋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沒錯,可蔣小寒怎么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一個人走了呢?
一百多里路,蔣小寒走了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蔣小寒像是度過了幾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