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欲望的囚徒(4.嬌妻生氣了)

出了電梯,謝童正好遇著家對門的女局長,手牽一只咖啡色貴賓犬,其實在高玉沒給他糾正之前,他一直以為那是一只泰迪。女局長進電梯時竟然極罕見地笑著跟他點了點她那“高貴”的頭顱,這令他頗為納悶且措不及防,謝童尷尬地刻意收縮其臉部肌肉,使喚嘴角上提,強裝出一絲笑顏,不過他堅信自己笑得一定很難看,外眼角周圍的魚尾紋及眼輪匝肌一定不聽使喚,屬于似笑非笑的尬笑和偽笑。

至家門口,謝童抖擻抖擻精神,再次強擠出一絲笑容,他一邊用鑰匙將家門打開,一邊夸張地大聲叫道:“老婆,我回來啦。”

“親愛的,你終于回來啦!今天下班怎么這么遲?嘿嘿嘿,飯好了,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高玉好奇地問道,語氣和藹,并無一絲懷疑或責備的味道。

進了家門正忙著換涼拖的謝童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急中生智地回道:“哦,剛剛去小公園對面的加油站給車加滿了油,正值下班高峰期,加油的人特多,排隊排了好久;加過油,后來,后來又去菜鳥驛站取了快遞。”謝童如今臨場編謊話的能力大漲,且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已非昔日可比。其實他午休前已經給愛車加過油,加油站就在他們出版社西側約七八百米處;快遞是他包里的那本名家散文集和一本《現代西方哲學》,只不過是前幾日取的,才剛剛看了幾頁。

“什么快遞?拿給我瞧瞧。”高玉很是好奇,問道。

“兩本舊書,孔夫子舊書網上買的,很便宜。”謝童一邊說,一邊從公文包中取出那兩本舊書。他嗅了嗅鼻子,因他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是他熟悉的百聞不厭、百吃不厭的糖醋子排的香味,他換好了涼拖,放下公文包,拿上書,直奔餐廳。

謝童來到餐廳,將書放在餐桌的一角,對著正在廚房中忙碌的高玉說道:“哇!糖醋子排,還有香菜豆餅、清蒸鱸魚、青椒炒牛柳,哇!還煲了雞湯哎,這么豐盛!老婆,今天是什么日子?”謝童眉開眼笑,好奇地問道,盡管他剛剛在麥當勞吃過,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食欲,奇怪的很,自從他被“發配”到發行部之后,他的胃口反而大開,他發現做一個“吃貨”很有趣,很開心,比每天做的那些無聊工作有趣、開心多了,只要不是與宋冬平這類庸俗粗鄙之流共坐一桌影響食欲就行,而且每次大飽口福之后,美味通過食管這條“羊腸小道”進入胃部待消化吸收,胃部蠕動時便跟大腦爭奪血氧,大腦便會因供血相對不足而出現短暫缺氧犯困的現象,這對經常焦躁煩悶、胡思亂想的他大有裨益。他由此想到,好吃發胖的人也許并非因主觀上的心寬不愿多思而體胖,多是由于客觀上的腦部常常缺氧犯困不能多思而體胖。

高玉笑了笑,沒說話,她關了煤氣,丟下湯勺,蓋上紫砂鍋的鍋蓋,用圍在腰間的藍底黃色碎花圍裙擦了擦手,然后用筷子從餐盤里挑了一塊剛剛出鍋不久還冒著熱氣的排骨,一邊放至她自己的嘴邊吹了吹,一邊走近謝童,塞進他已經張開的嘴里。

高玉嘴角掛著淺笑,一雙清澈靈動的美眸深情地望著謝童,等著他夸贊,她知道謝童在細品了她精心烹飪的美味之后一定有美言。

“老婆,你現在燒菜絕對五星級酒店大廚的水平,特別是這道糖醋排骨,色香味俱佳,我怎么這么有口福!嘿嘿嘿……”謝童鼓著腮幫一邊咀嚼,一邊豎起大拇指笑著贊道。享用了高玉烹飪的美味之后絕不吝嗇他那廉價的美言是他一如既往的手段與作風,這對小有虛榮心的高玉而言很是受用,也令她以主廚身份燒晚飯的次數日漸增加。其實謝童虛情假意的美言聽起來并不新鮮,卻依然美得高玉笑著向他調皮地眨眼睛,做鬼臉。說實話,高玉很可愛,很單純,長得也很俊俏,且屬于特耐看、百看不厭的那種,特別是笑起來時露出的一對迷人的酒窩真的能令男人們的目光流連忘返,包括謝童他自己,當年自視甚高的他能對她一見鐘情足以說明她的出類拔萃,無論是在容貌上還是氣質上甚至都不輸方云半分,而今若不是謝童自己事業上特別不順心而令他特別壓抑、無奈、苦悶、煩躁,以及最近她頻繁地向他提出“買房”這一“過分”要求的話,夫妻之間的感情或許依然甚篤。當然,對于謝童這樣的天生的“花心男”而言,“路邊野花”鬼魅的誘惑力是無法抵擋的,高玉這朵至美、至香的“家花”也無法遮蔽他那雙貪婪的眼睛,無法遮掩他那對無饜的鼻孔,無法平抑他那顆騷動不安的心。因此,貪戀這凡塵俗世中的“食”“色”之欲的肉身,盡管它有礙精神自由、靈魂靜凈,但謝童還是且愛且恨,多數時候是愛大于恨,愛遠遠大于恨。

  謝童正欲湊上他的油嘴,心知肚明的高玉卻機智地躲開了,不過她并不是真的要躲,只兩秒鐘的工夫,她便迎上前去,主動在他的油嘴上帶響聲地親了一口,然后甜甜地笑道:“要想收住老公的心,就得養好老公的胃,嘿嘿嘿,今天俺下班早,改善一下伙食。”

“玉兒,難得今天這么多硬菜,咱來點兒紅酒唄!”近兩年來無酒不歡的謝童一邊幫著端餐盤,一邊積極提議道,被高玉如此罕見地反客為主地親了一口,他的心情突然真的好了起來,親熱地叫她“玉兒”,他已經兩三天沒有這樣叫她了,此刻他的內心甚至還為這些天待她不夠好、不夠專心有了一絲自責與愧歉之意。

“好啊好啊!前幾天剛剛聽說平時適量喝一點葡萄酒不易得心臟病呢!”高玉一邊說,一邊彎下腰,伸出一只嫩香玉手從身旁酒柜的最底層取出開酒器、醒酒瓶和兩個喝紅酒的高腳杯放在餐桌上,又從中間隔層取出一瓶紅葡萄酒。謝童從高玉手中接過酒,揭開塑料皮包口,用開酒器擰開木塞,然后伸過手去便欲為高玉的杯子樽酒,高玉迅速接過酒瓶,笑著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他光亮飽滿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然后舉起醒酒瓶,小心翼翼地將酒沿著醒酒瓶內緣緩緩倒進去,又輕輕搖晃。謝童用手捻了一塊排骨放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陶醉在高玉優雅的倒酒和晃酒動作中。他在手機上點開QQ音樂APP,在自選歌單中選了一首張靚穎唱的《我的夢》,優美的旋律與極富磁性的嗓音頓時在餐廳流淌,也流遍他的血管,通達身體的每一個神經末梢。

“我更喜歡Delacey唱的英文版《Dream It Possible》,當然張靚穎唱的英文版與中文版也挺不錯的。”高玉道。

“這話你可別在外面說,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崇洋媚外?”謝童笑道。

“不會吧!若真的就因為我喜歡一首英文歌就說我崇洋媚外,那這人得有多自卑和脆弱,玻璃心碎了一地,而且很無聊。”高玉不服氣道。

  不大的餐桌上,酒香四溢,菜香彌漫,夫婦二人相互夾菜,頻頻碰杯,邊吃邊聊,邊聊邊喝,溫馨的橘黃色燈光下,紅酒已幾近見底,不勝酒力的高玉那俊俏的臉白里透紅,水盈盈的眼睛上方一頭波浪式、棕紅色的頭發,放蕩不羈地披在肩頭,頗有幾分嫵媚,微醺的謝童右手輕晃酒杯,左手托腮,深情地望著她,他似乎又找到了當初與她熱戀時的那種芳香、甜蜜、溫暖、明亮的感覺。

  高玉被謝童如此直勾勾地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她抿嘴而笑,還仰了仰頭,用手指將遮住臉頰的幾縷頭發往耳根處撥弄,然后嬌滴滴地說道:“老公,不要這樣看人家嘛!”

謝童一臉憨笑,借著酒勁發自肺腑地贊嘆道:“玉兒你長得真好看,越看越耐看,美若天仙竟然還有一身好舞藝、一手好廚藝。”

謝童正欲借著酒勁,也趁著高玉心情大好,說出辭職讀博的心愿,可還沒等他開口,高玉卻興奮地開口說道:“你就是嘴甜,僅靠這一個優點就俘虜了我的心,連我媽都被你哄得笑瞇了眼。”高玉“呵呵呵”如此說道。不過謝童心里明白,他之所以能輕易俘虜眼前這位膚白貌美、氣質上佳的知識女性的芳心靠的絕不僅僅是嘴甜,否則東州藝術學院曾瘋狂追求過她的同事中嘴甜的年輕英俊的男士為何一個個都敗下陣來?他對自己的身材、長相、談吐、才華與氣質都是自信滿滿的,他一直覺得他與高玉的結合可謂“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謝童正欲重新組織語言說出心愿,卻又被高玉搶了先:“哎!老公,跟你說件正經事唄,小麗說她住膩了躍層,想趕在七月限購前買個精裝大平層,我今天中午陪她去河東新區看房了,188平的精裝大平層,那套樣板間做得真漂亮,富麗堂皇,她建議我們也……也……在那兒……買個小套。”高玉望著謝童,話說得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卻掩飾不住心中的羨慕和熱望。

  謝童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暗想: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弄這么多好吃的,原來是有小心思的,還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我們沒有你閨蜜樊小麗家有錢啊!想到這兒謝童有點兒泄氣,甚至為自己不合理的物質貧困而憤憤不平,也為高玉竟然有“買房”這一“非分之想”而失望,而倍感壓力。他知道自己辭職讀博的心愿只能再次藏在心底了,因為他清楚這一愿望與夢想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奢望與空想。

不過謝童轉念又覺得高玉有這心思也屬人之常情,誰不想物質生活條件好一點?誰不想擁有自己的房子?特別是更沒有生活安全感的女人,尤其是在其閨蜜即將成為擁有“三窟”的“狡兔”的情況下,哪一個女人能無動于衷,心無雜念,內心平靜如水?其實在高玉突然心生買房之念這件事情上謝童除了失望、倍感壓力,并由此引發敷衍、煩躁與逃避之外,他還有一絲自責、歉意與無奈。自責歉疚的是,結婚都五年了,高玉一直心甘情愿、無怨無悔地跟他擠在這套簡陋的出租房里;無奈的是,僅憑他倆的那點兒積蓄和收入,即便是貸款,想要在東方這種新一線城市買套房子也是很難的,而他自己家里面似乎也指望不上,撇開他那剛參加完高考的同父異母的小妹謝柳西暫且不談,姐姐謝紅一家在縣城老家剛換了套新房還沒幾年,因而手頭并不寬裕,而忠厚老實、做了一輩子中學語文教師的父親謝致遠,自打偷偷給了他這個老許家真正的‘獨苗’三萬元購車款被繼母司馬美麗發現并大鬧一場后,退休工資卡就一直被牢牢地控制在司馬美麗的手上,成了與謝童毫無血緣關系的所謂“小弟”司馬大福一家的“搖錢樹”;岳父高君德、岳母王雅茹對他倒是不薄,買車的時候已經支持了十萬元,買房怎么好意思再開口?再伸手?

謝童端起酒杯晃了晃,本想只抿一小口,卻猛地喝了幾大口,“咕咚咕咚”咽了下去,他知道紅酒不是這樣喝的,像個沒文化、沒品位、沒情調的暴發戶,但他還是這樣喝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買房這事我也想過,怎么可能不想,在我們國家租房子總不是個事,可眼下咱們的經濟條件不允許啊!”謝童打了一個酒嗝,愣了一下,繼續說道:“玉兒,我向你保證,三年,相信我,就三年,我一定掙足你買房的首付款。”他下意識說的是“你買房”,似乎買房與他無關,至少說明他內心深處并無這奢求,他內心并不想因這奢求而背上這樣一個沉重的包袱,戴上這樣一個無形的枷鎖,成為一個失去身心自由的可憐的“房奴”。

  “親愛的,可咱們等不起啊!現在的房子幾天一個價,漲得我心驚肉跳的,況且……”高玉欲言又止。

  “況且什么?”謝童問,不夾雜任何情感。

  “況且,咱們好像要有小寶寶了。”高玉撲閃著長長的睫毛。欣喜地應道。

  “啊?……真的嗎?我要做爸爸了!”謝童瞬間裝出一副興奮的樣子,其實對于生不生孩子這件大事,他的內心一直很糾結,他認為以他現有的條件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興致做父親的。

  “嗯,那個,就‘小紅’,早就該來了,可一直沒來,而且這些天我偶爾還會無緣無故地犯惡心,我有點兒懷疑,便私下里買了測試紙自測了幾次,應該是懷上了,老公,明天下午咱們去醫院確認一下吧,你有空嗎?”高玉舉杯抿了一小口酒,然后望著謝童說道。

  “嗯……好的!明天我跟朱富貴請半天假,真的好開心,我要做爸爸了,不過,玉兒,往后我們的開銷可就更大了。”謝童突然明白了高玉近期急欲買房的緣由,不過他還是無奈地如實說道。

謝童話里的意思高玉怎么會聽不出來?可她一點兒也不惱,一如往常地柔聲細語道:“老公,你是知道的,我愿意陪著你住出租房,可我不能忍受我們的孩子同我們一起住出租房,那樣我會心痛的;還有,沒有自己的房子以后寶寶正常上學都成問題,我知道我們現在買房是有點吃力,可房價一直在漲,以后買可能就更吃力了,要不我們……”

“要不怎樣?”謝童好奇地問道。

  “要不咱們把車賣了吧,估計能賣三十萬呢,咱手頭有小三十萬存款,可以跟我姐借點,咱倆的朋友、同事那兒也可以借點,我倆的公積金可以貸點,我算了算,應該夠買個七八十平米的小套啦!”高玉知道那輛剛開了兩年多的奧迪Q5是謝童的心肝寶貝,她有點誠惶誠恐地試探著說道。

謝童聽了禁不住“啊”了一聲,一時不知說些什么,他沒想到高玉竟打起了奧迪車的主意。高玉也一言不發,她似乎有點心疼他,或者說巴結他,甚至是害怕他,餐廳內靜靜的,客廳的一面墻上掛著的他們老許家的祖傳老鐘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

高玉突然抓起擔在她碗口的青花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硬塞進謝童的嘴里,然后深情并忐忑地望著他。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還真的是,謝童嚼著排骨,歪了歪頭,然后故意清了清嗓子,努力掩飾、壓制住內心的煩躁與不快,佯裝和藹地說道:“玉兒,沒有車會很不方便的,會很不習慣的,會……,況且你還懷上了寶寶,房子過幾年吧?不,就兩年。”

“我沒事的,坐公交車的孕婦多著呢,別人能坐得我就能坐得,我又不比別人精貴,我就想現在買,不想再等了。”高玉笑道,說得很誠懇,甚至有點兒低聲下氣。

“好,買買買,買你的房子;賣,賣吧,賣我的車,賣了好,那我們干脆從明天起就開始回歸‘無車族’,一起擠公交試試,看誰先受不了,到時你可別喊累。”突然竄出來的煩躁與不快趕走了他先前佯裝出來的和藹,謝童扔下了這句本不該說的話,說話的口氣明顯不太好,有點兒賭氣的意味,臉色也不太好,許是喝了酒的緣故。

“試試就試試,只要能買房讓我擠一輩子公交都行,……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買房又不是為我一個人買的,……對了,明天婦幼你就別去了,我自個去就行,還有,你前天跟我說的周末不想給我們喬副主任家兒子做家教了,你不想做就不做吧!”高玉面無表情地說道,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臥室,并且將房門重重地關上了,謝童從背后看到她似乎用手背抹了兩下眼睛,是自己惹得她傷心難過流眼淚了嗎?謝童心想,他有點兒后悔他剛才的沖動發火,他本想上前哄一哄她,假裝認個錯,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一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挺憋屈的;二是他覺得主動低頭認錯實在太沒面子了;三是他根本無需擔心她賭氣收拾行李回娘家,這第三條許是最主要的原因。謝童突發奇想:若是高玉的娘家就在東方,她會跟許多受了委屈生了氣的小女子一樣哭哭啼啼收拾行李回娘家嗎?自己會跟許多一時沖動逞能耍橫發火的男子一樣,事后不得不負荊請罪,亡羊補牢,低眉順眼、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地求得岳父母的寬恕與高玉的既往不咎與回心轉意嗎? 高玉或許不會吧?偶爾會吧?若高玉真的偶爾如此,自己一定會負荊請罪以求老婆大人和岳父母大人開恩、恕罪的,因為他的心中有她,盡管不全是她,但不能沒有她。

謝童馬馬虎虎收拾、洗刷完碗碟,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生悶氣,他強迫自己不再想賣車買房這件煩人的“破事”,也不再想是否屈尊低頭去哄一哄高玉的事。突然他又想起了傍晚時分麥當勞店里的美麗邂逅,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滄然若失之感,他有點兒后悔自己當時沒有鼓起勇氣跟她搭訕幾句;或者隨心所欲地“墮落”一回,用手機偷偷留下她美麗的倩影,想必那美麗的倩影一定比這紅酒更易消愁。

謝童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點開微信,無精打采地點開朋友圈,突然他的心頭一驚,頭像為一枝梅花,微信名為“梅”的下方有一行字:哈哈,倒著讀書才能倒背如流;字的下方是一張酷似他在麥當勞店里捧著書遮住面部佯裝看書的照片。謝童急忙點開照片,仔細端詳,他瞬間滿臉通紅,因為他捧著的書是倒著的。不過令他驚喜的是:他和她竟然是微信好友,至于是何時加的,因何而加的,他已經不記得了,并且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不過對于他而言,所有這些問題與“他和她是微信好友”本身相比似乎并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他饒有興致地點開她的頭像和個人相冊,原來她跟他一樣,都屬于低調的“偶發族”,他的這張“尷尬照”是她幾個月里發的朋友圈的獨一份,謝童突發奇想:如此榮幸與她有緣,是否應該在她的朋友圈自報家門,評論一番,將他的尷尬轉讓于她?遺憾的是,他是個生性懦弱、羞怯,關鍵時候就慫的人。

謝童突然想通過微信將麥當勞店里的這美麗邂逅說與方云,告知她他又去了他倆的“老地方”,還邂逅了她的“年輕版”,不過最終他還是打消了這一念頭,他不忍心觸碰她的那根敏感神經,怕引起她的懷舊、落寞、懊悔情緒,他也怕自己受到她的消極、負面情緒的影響。

打消了給方云發微信的念頭,謝童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給劉云霞編輯一條勸慰短信,他明知道作為一個局外人說一些不痛不癢、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勸慰話其實沒什么意義;但他轉念又想:盡管效果可能不好,但勸慰本身這個顯示關心的初衷與形式有時還是很重要的,否則就顯得不夠朋友,太過冷漠。微信編輯結束后,謝童本想跟高玉說一下劉云霞逆風翻盤未果的事,并就微信的內容妥否征求她的意見,可當他走進臥室時卻發現高玉已經蜷縮著身子睡下了,他油然而生一絲自責、歉疚之意,一屢憐惜、懊悔之情,他心軟地輕輕為她蓋好薄被,他知道她并沒有睡著,不過這回她是真的生氣了而不想搭理他。

謝童倚著衣柜重新看了一下已編輯好的微信內容,覺得還算妥當、滿意,便發給了劉云霞。

謝童蹲下身子盯著佯裝睡覺的高玉的俊美的臉龐,心里酸酸的,還癢癢的,他覺得自己對高玉是有感情的,也是有生理欲望的,有時還很強烈,他很清楚,這份感情和欲望是束縛住身心俱疲、萬念俱灰的他繼續逗留在這喧囂浮躁的都市生活中的幾根繩索中最粗的兩根。

謝童躡手躡腳地繞到床的另一側,脫了拖鞋上床,倚著床頭,一邊三心二意地看書,一邊等著劉云霞回復微信,還時不時地望望睡在身邊的高玉。劉云霞始終沒有回復,接近十一點鐘的時候,他若有所失、心懷忐忑地關了床頭燈躺下,輾轉反側中迷糊入睡。

謝童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繼一周前夢見自己變成一只落入蛛網中的小蜜蜂之后,他又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可憐的啼血的籠中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著從窗簾中縫透進屋內的微光,看了看睡在身邊的高玉,高玉睡得正沉,未散的驚恐與強烈的便意令倦意未消的他無法繼續入眠,他輕緩地下床,躡手躡腳地出了臥室,然后像往常一樣將房門虛掩。

解完手之后,謝童突然想起來,自己和高玉前一晚因相互賭氣,在睡覺前竟然都沒洗澡,于是他決定就便洗一把澡,頭頂上的花灑噴灑下來的稍燙的熱水落在他白皙健美的身體上令他倦意全無。

謝童洗完澡,穿好衣服從衛生間出來,他并沒有同往日一樣去廚房準備一頓簡單而不失營養的中式早餐——雜糧稀飯、青菜香菇包子、煮雞蛋、橄欖菜,當然包子都是前一日或前兩日從小區旁邊的包子鋪買來的,稍微加熱一下便可,橄欖菜是之前從淘寶上買的。洗了一把澡并沒有能夠洗凈他的壞心情,因而他無心燒早飯,他決定下樓轉轉散散心,順便買點早飯回來。

謝童從家中出來,輕輕帶上門,見電梯停在18層,他索性從光線微弱的樓梯下樓,下至一樓樓梯平臺的時候竟驚著了一只黑色流浪貓,這只黑色流浪貓其實也驚著了他,驚得他雙臂竟起了雞皮疙瘩,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腳,黑貓猛地跳上窗臺,不過它并沒有立刻逃走,也沒有發出抗議的叫聲,而是一直盯著他看,看得謝童全身的毛細血管瞬間緊縮,謝童再次狠狠地跺了一下腳,黑貓這才擠出半開著的窗戶,然后“喵喵”了兩聲跳下窗臺。

出了單元門,天剛蒙蒙亮,卻已給人一種悶熱之感,看來又是一個大熱天。小區內物靜人稀,連平日里早起鍛煉身體的大爺大媽們都未見身影,路邊的翠杉林中偶爾會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叫聲。

謝童拋開雜念與一切不快,沿著小區內的環形道路轉了三圈,再一次轉至小區北門的時候,一陣雜糧煎餅的香味鉆進了他的鼻孔,令他食欲滿滿,他已經連續十多天早上沒吃著這香味撲鼻的雜糧煎餅了。

難得雜糧煎餅攤前不用排隊,他買了兩份雜糧煎餅,高玉一向不吃大蔥,因而她的那一份里面沒讓放大蔥,他又從旁邊的稀飯包子鋪買了一份高玉喜歡吃的南瓜稀飯,他已經不再生高玉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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