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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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勾住了殘月，池塘邊呱呱蛙叫，那年，我和阿四最愛在荷塘邊玩耍，那年我六歲，阿四也六歲，其實阿四并不叫阿四，只是，阿四媽媽叫阿四的時候我聽差了，阿四媽媽和我媽媽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某一年，阿四全家從故鄉搬到這座城市，是哪一年，我記不清，只知道，那是冬天了，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那個荷塘周圍都是雪，我問媽媽，為什么荷塘里沒有雪呢？媽媽說，水溫高了，雪化掉了。阿四是個男孩，可是眼睛好大的，媽媽說我的眼睛就大，可是阿四的眼睛比我還大，后來的后來，我就一直跟著阿四身后，一起讀了小學，接著初中，然后高中，接著大學，都是一個學校一個班。媽媽說自從阿四搬來，她都少了好多好多負擔，媽媽說，阿四以后會娶了我們染染的，我們染染總是離不開阿四，其實媽媽說錯了，我是離得開阿四的。錯了，我記錯了，我和阿四沒有大學，我沒有，他也沒有，還是沒有高中，還是只有我讀了高中，我們好像都讀高中。哦，我忘了，阿四死了，在我們十二歲的時候，他死了。

我在有水的地方長大，我可喜歡水了，可是我不會游泳，阿四也不會，可是我們喜歡去那玩，爸爸說，那的水挺深的，沒有大人的時候不能去，可是有阿四啊。那一年我十二歲阿四也十二歲，沒有荷花了，沒有青蛙了，和當年阿四剛來一個狀況，好大好大的雪，我在房間玩，一個人，媽媽在做飯，爸爸睡著了，我悄悄的打開門，溜去了阿四家，我悄悄的喊著阿四，阿四腦袋從窗子里露了出來，用他的大眼睛瞪著我，我可喜歡他瞪我了，眼睛圓溜溜，感覺要掉下來了。染小傻，這么大的雪，你看看你的頭發全是雪，我樂呵的看著他說話，卻沒有任何動作，染染，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我聽到腳步聲，是他跑下來的聲音，哐當一聲，我有點奇怪發生什么呢?走近，從窗戶那里卻看見阿四捂著腦袋，他見我，卻噗嗤笑了出聲，我也樂呵呵的笑了，他打開了門，我摸了摸他的頭，吹了吹，疼嗎？

他用手敲我頭，你說疼嗎。

我抬頭說疼。能不疼嗎，他的頭都含血了。阿四說，他媽媽陪她爸爸去應酬了，他家就他一個人，他拉著我上了樓，他說他把假期作業都給我寫完了，就只差我自己寫的作文，不多10篇可巧，我一篇都沒寫，他揉亂我本來就不順的頭發，努力裝作生氣的樣子，我就知道你言染，我可告訴你，這次我絕對不會幫你寫作文了，我搖了搖頭和每次一樣扯著他，不行不行，阿四你最好了。是啊，阿四你最好了，我知道他肯定會幫我寫的，他搖頭，無奈的說，染染你不認真學習，不寫作業高中、大學怎么和我一個學校一個班，這都是小學最后一次作業了，還不認真，你看這么多年我每年給你寫就算了吧！你看看你都是六年級的學生了，還這樣，怎樣考一中，怎樣考q大。

是啊，那會兒，我才懂得要認真學習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因為我和他要一直一直一起上學啊。我看著阿四，問他，我們去池塘好不好?干什么去？

池塘總是沒有雪，我想看看今年有沒有，阿四抬頭，我以為他不會去，結果他去了，我跟著他后邊，一腳一個雪印，很好看，這次很新奇，池塘里有雪，我問阿四，池塘里怎么會有雪呢？他說雪很大天氣很冷，如果再冷一些，會結冰，冰，好新奇的一個名稱，我正思量著，阿四卻拉著我的手，我們去那邊看看，我見他撿起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是個雛鳥，會凍死的，阿四看著我說，染染等一下，我爬上樹，你在下面扶著我，好不好？我看著那個樹離池塘好近，我怕，阿四拍拍我的頭說染染不要怕，我會很快的，如果時間久，你就走好不好，我盯著他，點頭又搖頭，我不怕，我不會丟下阿四的。他笑了，我相信染染的，阿四爬上那顆樹，我在后面扶著他，我向后望去，心里是怕的，爸爸說那個池塘可深了，沒有大人不能去玩，我想阿四趕緊下來，我怕我會掉下去，我說阿四你趕緊下來，或許是我緊張，又或者雪很滑，我腿打哆嗦。染染，我還差一點，差一點，阿四我要掉下去了，我跑走了，離開了那棵樹，離開阿四，我離開阿四了，永遠的，染染，還差一點，撲通，阿四，我哭喊著，阿四，我不會游泳阿四也不會，阿四，我發瘋的叫爸爸，爸爸，救救阿四，爸爸，爸爸來了，爸爸來了，可是阿四沒有了，沒有阿四了。

不知道我記憶發生錯誤還是怎的，阿四掉進荷塘的時候沒有哭沒有喊，他看著我，他怪我吧，是啊，怎么能不怪呢，以后的每天在夢中對阿四說，我不會丟下阿四的、不會丟下阿四的，有時會是阿四對我說，染染你不認真學習，不寫作業初中、高中、大學怎么和我一個學校一個班，那年后，我一個人讀完了六年級，我以為初中我會遇到阿四，阿四學習那么好，肯定會在一中，我拼命的學習，拼命的努力，也沒有考上一中，我在二中讀了半學期，我轉校了，一中，但是就算是一中也沒有阿四，對啊，阿四死了，沒有阿四了。染染你不認真學習，初中，高中，大學怎么和我一個學校一個班，似乎成了我的執念，我問媽媽，媽媽是不是我努力學習，學習成績好了，阿四就會愿意見我對嗎？媽媽吳阿姨把阿四帶去哪里了？媽媽，是不是我考上我們市重點高中，阿四就會在那個學校。

初一我一個人，初二我一個人，初三還是一個人，中考了，我如愿的考上市重點高中。假期，我沒有什么打算，我找到高中課程，我繼續學習啊，似乎這樣我就能真的和阿四再次見到，高一一年，高二一年高三一年，我把一年當作兩年，三年當作六年，我的高中阿四的高中，我不能一個人讀書啊，其實阿四在我身邊，我這樣告訴自己，我只有拼命學習阿四才會一直在我身邊，才會感覺這幾年他從未曾離開，而我也從未曾一個人。

我報考了q大，那個時候感覺阿四就在q大等著我。感覺很強烈，有的時候會在自己編織的夢里醒來，哭著告訴自己阿四不在了不在了，可是這年冬卻有了不同，總是阿四身影在我作業。又是一年，沒有大雪，沒有大寒，可是我感冒了，重感冒，迷迷糊糊的感覺媽媽哭了，她抱著我說，染染，阿四走了就是走了，如果你不走開，你和阿四都會死掉的，你沒有害阿四，是那顆樹斷掉了，不是你。是啊，我曾經也會認為，我不走開會和阿四一起死掉，可是，是我先走開，阿四才會掉下來，我答應過阿四，不會丟下他的，可是我沒有做到，在阿四面前，我從來沒有遵守過諾言，可是他為什么要相信我。那次生病后，我真正的意識到阿四真的死了，不可能回來了，永遠不會了。

新學期到了，爸媽本來要送我來報到，可是我拒絕了，我一個人可以，我打的來到學校門口，只是拖了一個行李箱，看著q大名稱，我深呼氣，阿四，不會恨我吧，阿四，會怪我吧，當我剛要踏進去時，我突然聽見一聲，染染，我們同系同班哦，都是在三班，染染……，我轉頭，比我高了一個半腦袋，依舊大大的眼睛，比我的眼睛還大，我感覺腦子充血，頭很混亂，我丟掉行李，什么話也沒有說，轉身由快走到跑，我聽到后面有人在喊，染染、染染。可是我不敢停一點也不敢停，我想跑回家，我想問問媽媽，阿四是不是活著，可是我太著急了，我似乎沒有感覺到疼痛，什么感覺都沒有，等我醒來，我看見媽媽，爸爸，我在醫院，被車撞了，是我闖紅燈了。我問，媽媽，阿四是不是沒有死，我今天看到他了，他叫了染染，。媽媽看著我點了點頭說，是啊，阿四沒有死，沒有死。我哭了，媽媽你們為什么騙我，為什么騙我，媽媽拉著我掙扎的手，染染，不要哭，不要哭。

我出院了，背著爸媽溜走了，我不知道為什么出院這么快，也不知道爸媽是沒有看見我還是故意讓我走的，我去了學校，太陽好暖和，可是好奇怪，不是正是熱的時候嗎？為什么，還會暖和，阿四還在那里，我問阿四，阿四我被車撞了，你怎么不來看我，阿四笑了笑，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把眼睛半瞇著說，我看了染染，只是你沒有看見我。我覺得好奇怪忙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沒看到，阿四笑笑說，我去了我真的去了。我應該問阿四，當年怪我不怪我，應該問他最近幾年過的好不好，可是什么也沒有，我和他就一直坐在臺階上，好久好久，太陽還一直不見落下去，我問阿四，為什么太陽一直在呢，怎么不見它落下去，阿四笑了笑，因為我怕冷啊。我點了點頭，我出來好久好久了，我要回家了，等我告訴媽媽和爸爸，我又來看你好不好，嗯，要不這樣你和我一起去我家好不好，阿四點了點頭，可是等我站起來，卻不知道哪條路是回家的路。阿四，我不知道哪條路是回家的路。我看著阿四，阿四揉了揉我的頭發，向前方指了指，就是那個方向，染染回家吧。

我抬頭，看著他，你不和我一起去嗎？回去了，我告訴爸爸媽媽就和你一起來學校，真的，我不會丟下你的，真的，阿四你要相信我，我哭了。阿四卻嚴肅了，染染，這次我真的希望你把我丟下，真的，你快回去，阿姨叔叔都在找你呢，阿四推了我一下，可是我恍惚聽到阿四講，染染你這次還是會把我丟下的。可是我想說我不會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恍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呢，我明明已經出院了，我不是已經要去q大了嗎，怎么會這樣呢，我聽到媽媽抽泣著，可能我不是得了感冒吧，我叫了一聲媽媽，我看著旁邊的爸爸，媽媽爸爸，對不起，其實……我知道阿四……真的已經……已經死了，可是我答應……他了，不能再丟下他了，恍惚我只聽見媽媽哭泣，爸爸也抽泣，染染，你怎么能狠心就這樣丟下媽媽呢，爸爸扶著媽媽的肩對媽媽講，罷了罷了，染染走不出那個坎，這輩子走不出，也許這樣對染染也是解脫。我緩緩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媽媽爸爸能不能聽到我的聲音我只能說，我不能再丟下阿四了不能丟下阿四了，依舊溫暖的陽光，還是阿四，摸摸我的頭，對不起染染，對不起染染，對不起爸爸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是誰對不起誰，是誰成為誰心中的執念，是誰會成為誰一生中的夢魘，或者好或者壞，是夢還是魘誰又能說的清楚，這夢這魘又是誰為誰編織的呢。有人說，這輩子的情這輩子的債，要這輩子一次還清不能留在下輩子，這樣下輩子還會一直攪在一起，理不清剪不斷，可是誰或者又更愿意生生世世互相拖欠著，生生世世理不清還不了，就這樣糾纏生生世世，即便一個在三途川，一個在陽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