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雞血了
第二天,朝陽跳上地平線,陽光照射著世間。山中的鳥不停地婉轉,這個枝頭叫喚,那個枝頭叫喚,好像要喚醒血靈山的沉眠。可是血靈山一直都醒著一年又一年,只等有緣的人讓它站上新的高點,將云層戳穿,和太陽肩并肩。風呼呼地,卻給人的感覺很軟,仿佛熟悉的被單,仿佛親人手掌里的溫暖。
馮冰打起了呼嚕。馮冰剛剛才睡著,折騰了一晚上,能安靜一會兒也不容易。
木森筆直地站在門外。所有的看守中,就他一個人特殊一點,倒不是因為曾經被大王叫過老四的,只是因為他手里沒有任何武器。隨便哪個看守,手中都有一柄長槍,在這這里呆長久的,還會在腰間別一把匕首,匕首一掌寬左右,別在腰間不容易察覺,而且用起來也順手,抽出來給人的心口一刀,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但是,血靈山這么多年了,在山里還從未有人因為仇恨而動過手。
馮冰的呼嚕聲極其刺耳,不是因為聲音本身刺耳,而是因為對比。一晚上都沒有呼嚕的聲音,天都亮了,太陽都出來了,這會兒卻打起呼嚕來了。
木森幾次回過頭去看房間里面,卻被厚實的窗戶紙給擋住了,白色的窗戶紙像是用一無所有回答他的煩躁和無奈。而窗戶的木條更像是竹簡,只不過木森在它面前忽然變得不識字了。似乎世上本無字!
周圍都漸漸地熱鬧了。沒有任務的時候,山里面干什么的都有,早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散步的,跑動的,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吃早飯的。只不過血靈幫的人有些是不吃早餐的。有的人是吃午餐和晚餐,有的人是吃午餐和夜宵,總之,這里的進餐是按點的,但不是有規律的。而八個廚子總是忙綠著,分成兩個班,確保血靈山的人只要餓了,無論什么時候,只要餓了,到大廳就有吃的。
“啊——!”木森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燕艷爬下床,木森耳朵靈,但只聽見了掀被子的聲音,然后一切都是無聲的,穿衣服穿鞋都是沒有聲音的。木森側耳細聽,連腳步聲都沒有。
門忽然一下開了。
木森嚇了一跳,人蹦了一下。
“干嘛!”燕艷瞪著他,不知道這個看門的搞什么名堂,開個門都這么大驚小怪的,難道還沒有見過女人開門?!或者只是因為膽子太小,被嚇著了。這么小的膽子,進血靈幫干嘛?!干脆喂野狗得了。
“啊——!”木森繼續打了個哈欠,裝腔作勢的,說:“有點困了,被嚇醒了。”
“哦,那就好!”燕艷說。不管木森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至少說明這個看守還是有點腦子,不至于真的被野狗給叼走了。
燕艷沒說其他的,從木森面前晃過。
這一晃,木森才覺得馮冰真是有艷福,居然找到了燕艷這樣一個女人,何況馮冰都有些歲數了,而燕艷才二十歲,最美的年紀。
燕艷最突出的就是她那兩條長腿,白白的,沒有肥肉,走路有點蹦蹦跳跳,跑起來更似一陣風。而且燕艷的腿和一般女人的腿不一樣,女人一般都是內八字,而燕艷是稍微有點外八字,所以加上她腿長,稍加訓練,跑起來就非常快。何況在血靈山這樣的地方,血靈山沒有人是有她跑得快的,一片樹葉落地的功夫,燕艷就可從你跟前到你找不到她的位置。
但是燕艷不喜歡穿裙子,再說了,在山里,穿裙子存心是給自己找事,男人會找你,男人的女人會找你,野花野草會找你,樹蒺藜會找你,連大風也會找你。所以燕艷從來不穿裙子。
其實燕艷挺喜歡穿旗袍的,她覺得自己穿上特美,特有氣質。可是被馮冰罵過幾次以后,她就不敢穿了,馮冰說她要把自己綁了送給山貓吃。
此時木森只看見了燕艷的小腿和腳踝。一雙棉鞋,看上去比繡花鞋還精致。
燕艷從他眼前掠過,并沒有理會木森的眼神。在側過臉的最后一瞬間,木森發現她美中不足的地方。燕艷的那雙眼睛太小了,臉雖不大,但是眼睛小得過了頭。不過木森正這樣覺得,看見她眼里閃爍的光芒,才忽然意識到那是一雙多么迷人的眼睛。美中不足的地方,瞬間成了她身上最美的地方。
燕艷走遠了,木森還在發愣。
又過了一陣子,吃早餐的碗都洗完了,何況大廳都是有人洗碗的。太陽的光芒也很清晰,不像清晨剛剛來臨時候的那樣模糊。
馮冰從床上爬起來。木森剛聽到下床的聲音,他就站在木森的眼前了。
兩人眼睛對眼睛。
“你這個蠢貨,木森,你簡直是個蠢貨!”馮冰罵他,但是絲毫沒有動手的意圖,眼神里的怒火也不囂張。
木森感到很高興,二大王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雖然被綁進山里的時候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他不知道這個事情而已。
“我有點餓了,二大王!”木森捂著肚子說,似乎胃疼。
“餓你個頭!”馮冰扯著他的頭發,似乎他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吼道:“燕艷走了,你居然都不跟我說。”
“我真餓了,二大王!不是頭,是胃,胃里什么東西都沒有,光喝空氣又喝不飽。”不知道怎么的,雖然木森并不懼怕這山里的任何人,但是他是相當尊敬這里的任何人,此時感覺是在和一個遠方親戚聊天。
“老子跟你說話呢,你沒有聽見我的話嗎?!”馮冰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木森才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呆頭呆腦的,然而沒有兩天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聰明人,是個精細人。怎么這個時候又傻乎乎的了!
“報告!燕艷剛剛才走,沒有五分鐘。”木森立刻站得筆直,接近僵硬的狀態。
“媽的,都走了五分鐘了,你叫我騎馬去追啊!”馮冰罵罵咧咧,但是木森搞不清楚是在罵他還是在罵燕艷,或許都不是。
“你先和我一起吃早飯……今天做我的保鏢,我上廁所你也要跟著去。聽明白沒有?”馮冰說,并不看著木森的眼睛。
兩人于是到大廳吃早餐。
早餐有昨晚剩下的雞湯。馮冰喝了半碗,怎么喝都覺得變質了。而木森喝了三碗,都沒有說一句不好的。
“又想喝雞血了!”馮冰對著木森說,看他的眼神專注。
“殺就是了。”木森放下碗筷。
“只是今天不是時候……”
“怎么了,二大王?!”
“老大有規定,只有慶功宴上才能喝公雞血。平時如果想喝,只能喝母雞血。有的喝也不錯了,不過母雞血的味道確實差了些。公雞血口感都要舒服些。”馮冰說,看著大廳門外。
“這也能喝出差別來??……那也可以啊,反正是雞血,都是雞血。”
“走,去屠宰場那邊碰碰運氣,或許可能有公雞血喝。”馮冰手一指,兩人就出去了。
木森納悶,這樣的事情和碰運氣有什么關系?!
還沒有看到雞的影子,不管公雞母雞,木森和馮冰就踩了一腳的雞糞、豬糞、牛糞。
“這是什么地方啊!”
“當然是屠宰場了,老四。”
木森不想說話了,因為他無話可說,因為畜糞,因為“老四”。
屠宰場的老趙告訴馮冰,今天只宰一只母雞。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大賞給了森狼一只母雞。剛剛才過了慶功宴,而森狼也不可能做其他事情的,王野究竟是為什么要賞一只母雞給森狼,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搞得明白,不在場的也沒有一個人搞得明白。
馮冰要求喝那只母雞的血。老趙一口就拒絕了,說沒有王野的命令,雞血不能隨便給。何況這只母雞血本來就給森狼的。
木森又納悶了。在山里平時大魚大肉沒少吃,賞一只母雞算什么,僅僅是因為母雞血嗎?!木森向馮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馮冰才告訴他,大廳做的菜,都是講究吃了,主要是因為有好酒的緣故,大家才吃得高興。而賞的東西,制作過程相當復雜。就算是一盤炒青菜,從開始弄到結束,一個小時完成算是快的。而要弄一只雞,無論什么弄法,少了三四個小時是不行的。當然了,味道也是格外的好。
老趙說他正要殺那只母雞。木森和馮冰就邊看邊聊。
老趙一把就揪出一只母雞,母雞掙扎著,爪子不停地想去抓老趙的手,但是傷不到老趙的手。掙扎了一會兒,按照老趙的說法,先讓母雞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然后老趙一刀割向母雞喉嚨,雞血一下子就噴涌出來,接了滿滿的一碗。
母雞掙扎了一會兒,就不再掙扎了。
馮冰看得兩眼放光,眼里似乎只剩下那碗母雞血。旁邊的木森形同虛設,存在不存在是一個樣。
“二大王,我覺得我們有些東西必須改改了。”木森說,純粹是沒話找話。
“什么東西??”馮冰的注意力這才一下子被拉回來。
“我覺得啊,這個山里,無論什么人,都稱呼大王,二大王,三大王的,我覺得這樣一點都不尊敬。我覺得應該叫大哥,二哥,三哥。平時的兄弟之間也應該兄弟相稱,這樣才覺都有感情。不然,別人真的以為我們是土匪或者強盜。”木森看著那碗雞血,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話。
“只有大哥,有人叫他王爺的。”馮冰說,“不過我會跟大哥說的。這樣就定了,這以后就是規矩了。你就叫我二哥了。而我應給稱呼你……還是木森吧,反正你比我小。不過現在要我叫你老四,那是不可能的。”
“我可從來沒有認為過我是老四。我只是個看門的。”
兩人繼續看殺雞。去毛,開膛破肚,清理內臟,然后是切塊,最后才被老趙叫人送到了大廳那里。大廳旁邊有個小灶。
一地的凌亂,不過看不怎么出來,到處都是糞,雞的一大堆東西下去,無異于雨點落在了湖水里。
“這里,還真的有點惡心。”木森說,這一次他意識到自己的沒話找話了。
“還好吧,只不過死了一只雞。”馮冰說的時候,有點發愣,雙眼都出神了。
“是啊,可惜喝不了雞血。”木森以為馮冰為這個覺得可惜的。
“還好吧,只不過死了一只雞。”
“要不,二哥,我們一起去找森狼吧,或許中午,到了中午的時候我們可以和他一起吃雞肉呢!如果他愿意的話。”
“還好吧,只不過死了一只雞。”
“死了一只雞??”木森重復一遍。
“好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