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平安夜。
咖啡廳里播放著不知名的鋼琴曲,蘇云鶴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手中的鋼筆不自覺地打開,合上,再打開。直到一個女孩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蘇總,您好。”
蘇云鶴記得,初次見面,她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句,不同的是后面還有一句“我叫齊恩喬。”彼時她還只是一個實習生,而他是她所在部門的部門經(jīng)理。
在思考的時候蘇云鶴總是不自覺地撫摸自己的袖扣,而他自己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總感覺這一幕仿佛出現(xiàn)過很多次,卻又陌生得無所適從。
他好似回到了三年前,那時的她頂著一個蘑菇頭的發(fā)型,每天帶著陽光般的笑容和他說早啊蘇總。在蘇云鶴眼里,齊恩喬每天如同一只兔子般,從一個辦公室蹦噠到另一個辦公室,然后便把自己隱藏在厚厚的檔案里。
這是他留給她的任務(wù),第一周先看審計底稿,第二周直接出差上項目。偶爾他加班出來,還會看到她小小的身影便會提醒她早些下班。
蘇云鶴眼里,齊恩喬是不聰明的。因為齊恩喬總會抱著一大堆底稿到他辦公室問一個很低級的問題。然而在以后的時間里他才知道自己錯的多么離譜。
比如她在項目上出色的表現(xiàn),甚至比她的前輩還要快的完成任務(wù)。作為帶隊的蘇云鶴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思考著面前的這個姑娘究竟是裝傻還是真不懂。可這種思考還沒持續(xù)太久便被打破。
出差的最后一天晚上,要對一個數(shù)字蘇云鶴給齊恩喬打電話,電話里嘈雜的聲音還有齊恩喬微醉的聲音讓他皺起了眉頭。他在酒店的大廳等到凌晨,當齊恩喬和朋友一起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蘇云鶴的怒氣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
那天齊恩喬的解釋是正好有朋友在那邊,便一起約了玩。而蘇云鶴說“公司規(guī)定,出差人員不得私自行動,不然出了事公司怎么負責!”蘇云鶴后來說,當時他真的是想炒了她的。
“哈哈!如果你當時炒了我你就后悔一輩子了!”齊恩喬說這話時總是肆意地笑著,仿佛她早就知道,蘇云鶴不會,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第一次出差過后,齊恩喬在蘇云鶴辦公室里聽完了他一個半小時的思想教育,并承諾會寫檢查。當天晚上,蘇云鶴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辦公室時,又看到齊恩喬的身影,她的頭略微高出辦公桌擋板一點,乍眼看過去像一個圓圓的蘑菇。他走到齊恩喬桌子旁,看著她敲著文字,齊恩喬伸手拿水杯之際,余光瞥見了蘇云鶴,“啊!”蘇云鶴被這一聲驚呼嚇地退后了一步。
“蘇總!你走路沒聲啊!”齊恩喬略微責備的語氣說,蘇云鶴這才反應(yīng)過來“別一天天咋咋呼呼的!寫完了趕緊回家。”
“是!”說完又是咧嘴一笑。
一個月后,齊恩喬的前輩辭職,蘇云鶴成了她的直接領(lǐng)導,他也開始慢慢意識到,齊恩喬似乎永遠不知道規(guī)矩在哪里。
公司規(guī)定9點以后不準在辦公室吃早餐,于是辦公室9點以后就彌漫著齊恩喬早餐的味道。
公司規(guī)定午休時間不準用網(wǎng)絡(luò)做其他用途,齊恩喬說我看我自己下的電影啊沒用網(wǎng)絡(luò)啊。
公司規(guī)定……
蘇云鶴每天都有無數(shù)個理由開除她,但齊恩喬依然雷打不動地活躍在他眼前,任他無奈地搖頭把所有規(guī)矩晾在一邊。
畢竟,齊恩喬的工作能力真的出色。蘇云鶴總是這樣開解自己。
十月的某一天,蘇云鶴在辦公室加班,齊恩喬的電話打了過來,蘇云鶴接起來,里面?zhèn)鱽睚R恩喬陽光般的聲音,“蘇總!晚上我生日,出來一起玩唄!請你吃蛋糕啊!”
“不去。科技所的報告還沒出。”他冷冷地說。
“呃,你多晚來都可以啊,我等你啊!”說完那邊便掛了電話,留下不明所以的蘇云鶴。隨即手機上收到一條消息,是齊恩喬的地址。
那天蘇云鶴寫完報告已是晚上十點,齊恩喬再也沒給他打過電話,他思慮一番,還是驅(qū)車前往。
短信上的地址是一個酒吧,蘇云鶴在齊恩喬這個年紀時,也曾熱衷于這些地方。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一杯一杯將青春揮灑。當他再邁進這里時,只看到臺子上有一個少女,她在人群中是那般耀眼。頂著一個整齊的蘑菇頭,邁著略顯妖嬈的舞步,看他進來,嘴角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她慢慢地走進他,笑著說“蘇總,我就知道你會來!”
那晚蘇云鶴仿佛回到了年輕時,雖然白襯衣和這場合格格不入,但并不影響他劃著拳喝著酒,最后肆意涂抹著奶油。
那一年,齊恩喬21歲。
面對學校的畢業(yè)論文和繁重的工作任務(wù)還有找不到的房子不知從何下手。和同事吐槽畢業(yè)論文,同事問她論文方向,她答資產(chǎn)重組。
同事笑道“你守著個資產(chǎn)重組的大神還在這兒發(fā)愁?”齊恩喬一驚,用手指了指蘇云鶴的辦公室,小聲說道“資產(chǎn)重組?大神?!”同事邊笑邊猛的點頭。
于是下班后,齊恩喬一手提著宵夜,一手拿著財務(wù)報表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蘇云鶴的辦公室。
“蘇總,辛苦啦!”邊說邊把宵夜往前推了推。
蘇云鶴看她這個樣子,突然就有種麻煩來了的感覺。“有什么事?”
“呃。你能不能教我做財務(wù)報表分析啊?”齊恩喬小聲地說。“財務(wù)報表分析?你們大學不是有這節(jié)課么?”“沒咋聽。”齊恩喬聲音更小了,好像蚊子嗡嗡一般。
有時候,蘇云鶴總覺得,齊恩喬就是他躲不過的麻煩。所以在那之后的半個月,每天下班后齊恩喬準時提著夜宵出現(xiàn)在他的辦公室,蘇云鶴從頭開始,一點一點給她講科目,講公式。直到她的論文初稿完成。同時又接到了出差任務(wù),齊恩喬這次無比興奮,因為出差地點是艷遇之都——麗江。
因為人手不足,他們只有三個人,除了齊恩喬之外還有一個新的實習生。奔波了一天到了麗江,晚上吃完飯后,對方提議帶他們到古城逛逛,被蘇云鶴婉拒了。回到酒店后,齊恩喬慫恿新的實習生一起去古城,實習生說想早點休息拒絕了她。無奈,齊恩喬給蘇云鶴發(fā)消息。
“領(lǐng)導,可不可以去古城逛逛?”
“公司規(guī)定,出差人員不得私自行動。”
“所以我在請示你啊!”
經(jīng)過將近半個小時的軟磨硬泡,蘇云鶴最終還是答應(yīng)和她一起去古城。古城的夜色朦朧,各色的情侶挽著手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女生大多都披著具有麗江特色的披肩,穿著素色的長裙,齊恩喬激動地左拍拍,右拍拍,自己也買來一件披肩披在肩上。蘇云鶴只在她后面緊緊跟著,生怕走丟了。
然而,蘇云鶴一個眨眼,跑在前面的齊恩喬還是不見了蹤影。他趕緊跑上前去,可極目遠望,依然看不到齊恩喬的身影。
“齊恩喬!齊恩喬!”他大聲地喊著。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扭過頭,隨即迎來的卻是一個溫熱的吻,還有太刺眼的閃光燈。
“諾,這張照片,你還要嗎?”坐在桌子對面的齊恩喬說,桌子上的那張照片上,蘇云鶴倉惶的表情和齊恩喬淡然的微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齊的白襯衣和淡紫色的披肩仿佛格格不入,只是兩張吻在一起的唇格外般配。
齊恩喬看著這張照片說“吶,我的照相技術(shù)還是很不錯的!”
不知為何,蘇云鶴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他有些局促不安,如同那晚一樣。
那晚,在人潮洶涌的麗江古城,蘇云鶴推開了齊恩喬。齊恩喬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以為,你會喜歡的。”齊恩喬小聲說,“齊恩喬,你做事永遠是這樣由著自己性子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嗎?”
“不是啊。”齊恩喬有些委屈地說,“那是什么?”
“是什么?蘇云鶴你是不是笨蛋?我喜歡你啊喜歡你啊!從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你啊!喜歡你的白襯衣喜歡你的聲音喜歡你的一切啊!”
說完,齊恩喬轉(zhuǎn)身跑走了。再次消失在人流中,留下有些悵然若失的蘇云鶴站在原地。恰巧此時,林清給他發(fā)消息“老公,在做什么啊?”
在蘇云鶴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他難以把控的情況。他一直相信自己的能力,在學校成績出色,自己打拼和同學一起創(chuàng)辦會計事務(wù)所,娶了別人眼中的女神,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現(xiàn)在,他在麗江的街頭,第一次對他的妻子撒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