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腦持續投入睡眠時,某些自動涌現的瑣碎思路,不同深度儲存于腦部。待醒來后,跟隨人體本身意愿,可直接從腦海深處,截取完整片段。那段記憶,不再是荒廢無效的,反之加以利用,是記錄靈感首次迸發的有效時間。
當零碎片段構筑好記憶王國,那些臨時序幕被記錄在案,我們便有了再次變得隨心所欲的理由。
那些秘密便不再鮮為人知。
我試著將儲備的段落釋放一小部分,見證此方式的實效性。
成形輪廓在夢魘蓄意地遮掩下,既朦朧又恍惚。
畫面驀然放大,一幀又一幀快捷地自動跳轉鏡頭,倒計時在這恰如其分的時機按下了起始鍵。
然后,故事拉開帷幕。
......
故事的開始既簡單又粗暴——主人公,也就是我離職了。
離職原因很簡單,在連續熬了n天夜班露出酷似國寶熊貓的環狀黑眼圈之后,我便發誓再也不與身體進行無畏抗爭了。外貌受損是其次,主要在于,神經衰弱讓我在白天不合時宜的場合中懨懨欲睡,反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明明身體極度疲乏,眼睛酸澀脹痛,但該死的是,睡眠感仿佛喪失一般。
在接連不斷的惡循環中晝夜顛倒,作息規律恣意綁上紊亂的節奏,使我屢屢失眠。終于,在睡眠突發障礙以及日間功能損害到一定形勢下,我做出一個大膽冒險的決定:我要離職。
這個想法貌似經過深思熟慮,但又無證據表明。
總之,我離職了。
辦完離職手續以及繁瑣的工作交接后,我當下就訂好了回家的車票。
不過日期定在一周以后。
與這個鮮活明朗的地方揮手訣別需要費一番工夫,再說收拾行李也需要時間不是?后半句連我自己都懷疑有幾分可信度。當初揚言闖出片天地所向披靡沖向前方,后來毀掉誓約的也是曾經言之鑿鑿、無所畏懼的自我本身。
仍是兩個地點,方向卻大相徑庭。
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人,當年毅然決然踏上上海這座魔力之都,不僅僅因為此地四衢八街,繁華至極。
最重要的是,魔都現代氣息強烈,對自我本職工作大有裨益。作為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設計師,在首屈一指的國際化都市中可以有肆意大展身手的機會,且此地與時尚潮流接軌,前沿且極具浪漫氣息,這根本就是我夢想中的都市。
再者,花樣年紀若在工作之余尋得一位稱心如意的男朋友,這趟便不虛此行了。
年輕人誰不愛幻想呢!
十八線小城地界,貧窮又荒遠,費力勞心轉了兩趟車,終于搭乘上這條連接南北兩端的“和諧號”。
桃紅色的朝暈灑滿車廂一節,我看到有人揮手告別,有人回頭張望。
更多的是,遠行之人將故事埋藏于風里奔向遠方,也許遠方會遇見彩色的夢,令人心馳神往。
窗外屢次閃過,蜿蜒綿亙的山體、低矮的樹木、靜謐的村莊、無盡的耕地......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我將手肘順其自然支撐在窗子邊側,瞧著窗外忽閃而過的繁密景象。
聽覺、視覺開始由活躍變為緘默,我也跟隨懶散的步調逐漸睡過去。
一個年輕人在經歷了幾番路途奔波的辛酸歷程下,任精神再怎么煥發,似乎睡覺都會演變成自然而然的事。
行程悄至尾聲,我才再次睜眼,窗外熟悉的景物悉數被替換,目之所及是南方繁華耀眼的都城,與多條縱橫熙攘的街道。
遐思間,明媚的光撫上面頰,某種雄赳赳氣昂昂的聲勢油然而生,沖破層層阻礙,從幽暗的心底閃出,撲向這片嶄新的面貌。
緊接著,車廂里倏然響起女士字正腔圓地播報著旅客到站的訊息,我懷揣著振奮的心情審視著窗外陌生而又新鮮的一切。
我從北方來,已順利抵達南方。
夏末秋初,南方熱氣不同于北方,炙熱的金光依然像牟足了勁般,炙烤著大地和往來匆忙的人流。
畫面驟然跳轉到火車站。
我擠在地下通道瞧著奔走于不同場合的形形色色的路人,肩上的行囊仿佛重如千斤,背負著他們還未實現的夢想,一張張焦灼而又疲憊的臉色下,腳步和身軀都帶著沉重的因素。
煩悶情緒并未駐足太久,我拖著塞滿了四季衣物和混雜用品的大寸行李箱,稍顯吃力地遠離了這熙來攘往之地。
在這人生地不熟環境,百度地圖首當其沖成為我的導盲犬。
皇天不負有心人。
總算讓我在紛亂如麻的火車站附近,篩選出一家自己還算遂心滿意的青年公寓,沒有絲毫猶豫,便辦理了入住手續。
說是滿意,還不如大方承認,只有這家價位還算我能勉強接納的限度。
其余幾家簡直漫天要價,毫無情面向悲催的打工者索要房費,仿佛他們錢財盡是大風刮來的,唾手可得。
我自認,沒那個本事。
可以供他們放肆宰割。
這家昏暗,只顯露出微黃光暈的客廳里,面積不算小。
我透過黯淡的光線,勉強摸清了屋子內所有的陳列部署。
左側擺著臺飲料自動售貨機,種類還算有挑選余地,右側三套精致的歐式桌椅,緊靠墻邊。
因光線問題,房內所有家具都被蒙上層昏黃色調,舊貌被眇忽遮掩,瞧不真切原先模樣。
每張桌子上,都有不同身份的旅客面對著筆記本,就著鍵盤敲敲打打,眉間時而緊蹙,時而舒展。
可惜,燈光微弱得很,不然還能瞅見一絲半分,讓這群旅客喜憂參半的緣由。
中間是一條可容納下兩人并肩的過道,再往旁便是前臺范疇。
一位戴了副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鏡片下的烏黑眼珠不斷在電腦屏幕前晃來晃去,滴溜轉動。片刻后,不同于本人外形的尖銳嗓音響起:“身份證,順便念下手機號。”
我把在指尖摩挲了很久的身份證迅速遞過去,并壓低聲音沉穩念出手機號。
等待幾秒后便得到一張臨時居住的房卡,以及走近一位類似管家身份的女人。
她一臉和藹地慢走過來,手心攥著一大串鑰匙,屁股一扭一扭好神氣地往前帶路。配上那副好似慈眉善目的面孔,讓我不由想起,貌似唐僧路過白虎嶺巧遇白骨精時就是此等面孔,讓人不免擔憂下一秒會發生強行反轉。
穿過幽深緊窄的走廊,頭頂上方光線似又薄弱了幾分,走廊在半明的暗道里顯得無比漫長。壓抑窒息的感覺不斷滋擾著腦神經,仿佛下一秒會掉進漩渦或類似的陷阱中。
我心里一邊打著撥浪鼓,一邊跟隨管家深入虎穴。
九轉十八彎后,那位管家終于帶領我到達了目的地。
此前我雖做足了準備,但還是免不了被眼前一幕驚詫到。
一間陰郁破舊的“黑屋”,面積小到離譜,兩張上下鋪,一張桌子,一把凳子,其余之物便再也無處容身。唯一的一扇窗戶通風口朝向室內,且沒有一絲自然風流動,地下室待遇也不過如此,環境特征所差無幾。
該屋子因常年不見陽光,昏暗潮濕必不可少,墻皮脫落的痕跡導致墻面凹凸不平,斑駁不堪。墻皮上張貼的老式海報已滿目瘡痍,逐漸在潮濕中發出霉氣,長滿斑點。
房燈好似比樓道與客廳又稍勝一籌,但這絲亮度足以讓人忽略不計。幸好每人床頭皆安置了一盞臺燈,還算良心可鑒。
床鋪與床鋪之間,間距窄小的可憐,我又不由得擔憂起,胖子大概與此房無緣的囧況。不知其他房間是何等布局,如若模式大同小異,那胖子們豈非進退兩難。
罷了,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這間房到處洋溢著使人厭惡的陰郁氣息,而那點厭惡在金錢面前卻又不值一提。
眼下,確實無計可施。
我疲倦地整理出洗漱用品,七轉八繞來到公共浴室,終于得以暢快一回。
雖然這間迷你浴室過于簡陋,花灑噴濺的力度對人體毫無觸動,水溫也不受約束,忽熱忽冷。
但我識趣地不再抱怨。
將就洗完澡,零碎塞入口中一些面包果干,便一蹶不振地躺到床上自發啟動了睡眠模式。
只是房間隔音之差,大大顛覆了我想象。
隔著一堵形同虛設的墻,深夜里,客廳嘈雜喧天,如鴉飛鵲亂。
饒是我再怎么個好性子,都想立馬沖出去,給那群不知好歹、惹人清凈的糟糕旅客揮手過去一巴掌。
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體格弱不禁風尚且不論,工作又無歸屬,自己比旁人強在何處,不過是身同一處茍延殘喘罷了。
我這么想。
五點,鬧鐘使勁將我從深沉的睡眠中拉拽出來,我煩躁地按下了暫停鍵。
我掀起惺忪的睡眼,打量著下鋪的旅客。
床鋪左側及下鋪的旅客還在彼此較量,先后發出呼呼的鼾聲,想來是昨晚三更半夜才歸來,我反正是任何動靜都沒聽到。
動作稍顯遲鈍地整理好洗漱用具,一路打著哈欠,強睜著昏昏沉沉的睡眼,來到公共洗漱室。
此時天還尚早,洗漱室昏暗不明的燈光下,只有我一襲朦朧的身影以及清晰入耳的窸窣水流聲。
片刻后,水聲消失,回歸安靜。
整理妝發的間隙,我驀然聽到房間某處若隱若現飄來一段稱得上標準英文的發音,隔著門縫漾在這間還未完全蘇醒的公寓中。
我自嘲地笑了笑,果然大城市的人積極性無需刻意為之。
或許身處“優質”的環境中更能輕易激發人的斗志,多少人把夢想掛于嘴邊,卻敗在不愿改變的懶惰上。
臨出門,我又捕捉到另一種類似戲曲雜調的高亢嗓音不斷縈繞在公寓上方。
這間蕭索公寓,竟是群賢畢至,看來我須得換個角度,去探尋這間看起來使人印象不太美好的公寓。
不過,所有的成就和美,都伴隨著節制和自律的苦,就看誰能熬到最后成為贏家。
此時,洗漱間已空無虛席,旅客爭先恐后洗濯掉昨晚的倦色,讓全身泛出煥然一新的光澤。
我也帶著輕快的神色出了門。
今日清晨,瓦藍锃亮的天空中沒有一縷云彩,我貪婪吮吸著生機盎然的微風以及空氣中的無名芳香。
街角邊早餐店半敞開的窗口間,排著長長的隊伍,層層疊疊的蒸籠里香氣四溢的肉包子味,順著隊伍彌漫開來。
街道中央,環衛工人開始掃拾地面飛散的落葉,在風朗氣清的早晨,落葉被先后投放到東南西北各處的垃圾站,很快消失于大眾視野。
地鐵口,煎餅果子大叔熟練地攤著煎餅,因顧客人數增多,額頭滲出細微汗珠,嘴角笑意卻是止不住愈發上揚。
公交車載滿了早起的學生,此刻停在斑馬線前,注視著前方指示燈牌,隨時準備發力前進。
我捧著新出籠的香菇肉包,一邊吃一邊沿著街道而行。
然而我馬上就會發現,成年人的崩潰是由擠地鐵引起的。
早高峰時段,車廂里人人緊貼,擁擠不堪,隨著列車顛簸不時晃動著身子,很難形容當時緊迫的窘態。
地鐵即將到站,好在我瞄準時機,乘人不備及時躥出地鐵,回頭瞥了一眼車廂內部仍舊摩肩擦踵,圍堵得水泄不通。
一路跟隨導航提示,便可輕而易舉找到公司所在。
一天兩場面試,所幸專業問題應答還算入情入理,但結局就存在運氣的眷顧了。
我照例每天在招聘網站搜索于我本人而言更加匹配的公司,薪資自然不能冒昧太多,畢竟脫離能力太多自己拿著錢也不踏實。
上午陽光涉世未深,面試之路還算一番通暢。
中午烈日散發出終極武器——以肉眼可見的毒氣在熏烤著周遭一切,熱浪撲過微風,沉悶的空氣中又增添了一股熱烘的氣息。
悶熱之余,面試之路依然不得停歇,如若工作無著落,自己面臨的處境儼然很危險了。
富余的錢大多用在行程上,擠地鐵,坐公交,溫飽問題暫拋諸腦后。當下處境容不得自己大快朵頤,瀟灑爛漫,生計才是硬道理。
早晚喝杯沖飲麥片而后出門或睡覺,中午在樓下吃頓稱得上正餐的簡易餐食,全素無一點油水。幾天下來,我瘦弱的身軀察覺出又縮小一絲,面試之路也盡是坎坷。
人事以及部門主管冷眼相待的態度令我了然于心,不必再多言,也不必在焦急盼望某個午后會收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入職電話。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九月中旬,中秋節前夕。
那天清晨,小雨淅淅瀝瀝從遙遠天際緩慢飄落下來,公寓窗臺延展出的葉子,被雨水染得蒼綠。
天空一改青藍的面目轉變成像是被臟抹布浸過水似的神色,陰霾又濕熱,冷色調灰白的云層擠壓著天,無可預料地落起雨來。
雨中行人步履匆忙,傘架上的雨點也逐漸沉甸起來。
我一路舉著手機,跟隨導航乘坐地鐵奔向面試地址,直到終點站下了車。
揉了揉因久坐變得扁平的屁股,穿越過不動聲色的行人,我又開始踏著泥濘路往前。
途徑某個園區門口,導航標識的位置發生變更,指向園區內部。
我有點云里霧里,不知何去何從。
畢竟此地無保安看守,兩旁樹木雜亂無章,只顯露出一條狹窄緊迫的鵝卵石小路,伴隨著漸增的雨霧有點與外界隔絕的情形。
我恍惚想起愛麗絲漫游奇境記主人公追兔子的畫面,那段漫長驚險的旅行之路與這條怪異奇特的小路有點相似。
但童話故事中裝乘著所有的溫柔與偏愛,我不信這條小路會有魔力使我悸動的心踏實下來。
仔細聆聽著電話一端正在通話的處境,我有點擔心自己出門沒看黃歷,顯而易見的下下簽仿佛將自己陷于不利之地。
頓了頓神,還是大著膽子邁上石頭小路,往里摸索。
這一趟無人問津的結局還未分清勝負,路費斷不能白白扔掉。
兩旁仍舊綠樹成蔭、枝繁葉茂,只是上方遮云蔽日的粗壯樹干營造出一種詭異的陰森感。
對方仍舊無人接聽,我瞅著對面深不見底的小路,不管不顧大步跨了過去。
在我捉摸不定時,遲來的電話像極了救命稻草將我從水深火熱里救出。
要知道,再晚來幾分鐘,我幾乎就沿著那條討人厭的小路返回去了。
索性,一切不算晚。
我細聽著電話末端娓娓而談的男士闡明了方才開會的事實,而后隨著他的指示如約抵達公司。
意想不到的是下下簽反轉為上上簽,我與人事主管以及技術總監聊得很投機,僅一天過后我便幸運收到了入職短信。
好消息來得猝不及防。
我感激這通電話。
我成功入職了這家荒遠偏僻的公司。
慶幸的是,公司在行業里還算小有名氣,只是位置確實偏離市區,距離之遠不止一星半點。
門口崗亭也確有保安當差,誰知面試當天空蕩無人的冷清境況是怎么回事。
瞧著部門同事個個細心體貼的問候,近日奔波的辛勞幾乎一掃而空,徒留喜悅在懷。
設計主管是一位年近三十,皮膚保養確很年輕的女人,為人直爽大方,有錯必糾。我的到來于她而言不亞于雪中送炭,因為設計部門人員流失率大,此職位人數有限,統共三人。
她不茍言笑的臉上掀起一絲笑意,而我卻開始為我以后渺茫的前途擔憂,因為我分明嗅到一絲不利于我的危險成分縈繞在溫熱的空氣中,無形將我包圍。
接下來日子正如我所料,新人工作職責被安排的一清二楚,所有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看似找不到其他理由反駁。
同事阿曾整理了一摞文件很隨意地遞給我,實際我心知肚明此舉顯然來者不善,側過身正好瞥見她玩斗地主玩得忘乎所以。
其他同事也或多或少將閑散的成分熏染到最佳,辦公室幾乎成了大型娛樂場所,但凡領導出差日辦公室總歸不會太拘束。
但新人就另當別論了,無休無止的工作使他們擠不出一絲絲余空來釋放壓力。
我明白這是新人的必經之路,只要做到低眉順眼,隨聲附和,便可以相安無事。
再者,新人工作經驗有限,我便安慰自己此舉只是盡快熟悉公司項目當做簡淺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喊冤叫屈說白了自尋死路。
后來,新人變舊人,但工作量還似當初一般常常使我忙的焦頭爛額。
偶爾,我心里也會不平衡,在編輯文檔或作圖時摻雜了三分漫不經心,五分破罐破摔,結局如我所愿,阿曾著手收拾這個爛攤子,只是臉仍舊面不改色,神情冷漠。
我便得到短暫的放空和休憩。
總之,在盡心工作這件事上,大家都天資聰穎,不會為難自身。含含糊糊當天交了差,第二天再找補,這不過是家常便飯。
當然,其中也不缺乏某些盡職同事,除了吃飯與上廁所,其余時間幾乎一成不變,似乎坐在電腦前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已成為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實乃可憐又可恨。
我真心敬佩這些同事,至少表面功夫營造的非常到位,或者不如說這份精神值得職場人效仿。我不理解這種職場“工具人”怎么可以做到不動聲色的。
不像我們部門各個心懷鬼胎連形式都懶得對付,心無旁騖工作就更是癡人說夢了。
這個世界最大的不公平便是人人工作如出一轍,薪資卻天差地別。
別問我如何知曉,在涉及到個人利益時,每個人都如福爾摩斯般洞察力做到炳若觀火的程度。
有時臨近下班,精神必須高度集中盯著桌面右下角時鐘,最好趁領導不注意,搶先完成打卡刷指紋等動作,然后麻溜坐上電梯,離開此處。
如此便能安穩度過一天。
如若不幸當場被抓包,那便是自己時運不濟,怨天尤人也于事無補。
最煩的當屬雙十一期間,大促福利及滿減攻略攪擾得人頭痛欲裂,比平時多花上數倍的工作量制定活動框架構思頁面,無數頭圖主圖分分鐘出稿,價格三番五次調整只為讓人一睹誠意安然按下購買鍵,這便大功告成。如若消費者沒完沒了問長問短,那便是活動策略及頁面呈現出現偏差,需要及時搶救。
保溫杯里泡枸杞我懷疑就是職場里衍生來的,不僅是老年人的專屬,年輕人也不能放過。
究竟誰走到誰前面沒有特殊規定與生俱來便是如此。
沒日沒夜頻繁加班已是公司常態,在這個物質戰勝靈魂的年代,多少人為了一百塊熬到凌晨一兩點,不是向年齡低了頭,而是向生活低了頭!
一整個城市的燈闃然閉上眼后,徒留幾顆孤星跌跌撞撞往返于夜幕中,夏季的綠葉消散飄落,無風無影。大廈高樓里總是夜長日短,徒留設計部在這方寸天地間,被幾張畫布幾張表格,無形消遣。
愛情與我天各一方,無異于大海撈針。
雙十一過后,阿曾離職了。
我預感沒錯。
絕望往往不是突如其來的,它早已潛伏在身體各處,一經發現,分崩離析。
自從我入職后,她不再加班不再跟進工作具體事項,甚至挨批都無動于衷,面對上司離譜的方案沒有任何異議直接拍手稱好。我以為這本是個淡漠的性子卻又極會恭維上司,此人手段高深莫測。
后來,阿曾一舉一動顯然打翻了我莫名的猜測。
上下班卡點來不到最后一秒人不現身,平時光明正大在辦公室玩手機,從來不見她參與部門同事不咸不淡的話題,安靜縮在角落,仿佛脫離了社交。
項目溝通我倆出現分歧,她沒有半分激進,反而佛系以我意愿為準。我內心思忖,此項目領導極為重視,阿曾這番神情使我云里霧里,她不該積極表態,趁機討領導歡心嗎。
部門團建,她卻聲稱有事無法參與,我很疑惑她一而再再而三錯失良機。
現在想來阿曾早已厭煩公司無償的加班制度、無止境的工作量以及領導的無形重壓。
至于針對方案一事,她只是不想再生事端,求得安穩度日罷了。
我頓時心開目明。
情緒的盡頭,不是臟話,不是發泄,而是沉默。
想到她離職前跟我說的一句話: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不盡人意。
在夏季溫熱的季節,屢次加班至夜晚,那顆孤寂伶仃的心卻怎么都是冷的。
她應該很久就想辭職了。
我的到來無疑于給她提供了一個契機而已。
可憐我步了她的后塵,紛至沓來的工作量使我精疲力盡,我也著了沉默寡言的道。
原來這才是實情。
話說,人在心情愉悅的時候,會增強正常細胞活化,抵御癌細胞。那么心情煩悶時,癌細胞也會肆虐地揮發,控制不住局面。
獨來獨往并非天性如此,或許是后天使然。
畫面定格在凌晨,我拖著病態身軀邁出了大廈。
漫漫長路,月亮在上空泛出迷茫,我僅看到蕭瑟與孤零兩種滄桑。
廣場花壇中長滿了紅而紛繁的百合花,在月光映照下隨風搖曳,璀璨生輝。?
鏡頭再次反轉。
我乘著列車追逐著旅途的蹤跡,跨過皓影,越過山巒,淹沒了高樓都市。我想,我再次進入了緘默的世界,替遠離的都市傳達想念。
在曾經同向的航行之后,各自曲折,讓原來的歸原來,往后的歸往后。
短暫之旅即將結束,那些過往的畫面,在腦海中來來回回。
夢醒時分,愿我為適應過這個世界感到歡喜而非惆悵。
如若思想冥頑不靈,我便殺死另一個自己,在夢境中。
(完,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