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聽說長公主看上咱家大小姐了,沒想到皇上賜婚的圣旨今天就到了。”
“聽說那長公主家的公子身有殘疾,咱們家老爺怎么舍得把大小姐嫁過去呢?”
兩個端著茶水的婢女邊走邊低聲議論著。
跑得一身汗的木離跟在后面不由得心里一驚,手里的點心盒子差點掉在地上。那是悅心坊的點心,大小姐愛吃的幾樣,他隔幾天就要去買一次。
“唉,大小姐要是嫁過去,咱們侍郎府也算一腳邁進皇家了。”
“就是苦了大小姐,要對著那樣一個人過一輩子。”
“誰說不是呢。”
木離跟在后面聽了個七七八八,心里撲騰撲騰地,忙不迭地直奔后院,找大小姐的侍女阿蠻問個清楚。
01
木離的爹是侍郎府大管家,他出生那天,恰逢府里的夫人也誕下一位小姐。老爺說那天生的孩子五行缺木,所以給小姐取名箐染,給管家的兒子起名木離。
木離十歲那年才第一次見到大小姐箐染。
那會兒木離正跟著廚娘家的二小子狗蛋在院子里揮舞著掃把打完仗。忽然聽見隔壁院子里傳過來一陣陣笑聲。
木離問狗蛋,隔壁院子里是誰在笑。
生得身高馬大的狗蛋神神秘秘地搬出庫房里的梯子,兩個人趴上墻頭,透過薔薇花枝,偷偷朝那邊院子望過去。
院子里搭著一副秋千架,兩個婢女推著秋千,一個穿著粉紅褥裙的小姐正把秋千蕩得老高。
秋千每次蕩起,小姐就跟著笑,那聲音木離覺得就像喝了口夏天井里才打上來的水一樣甜。
狗蛋摟著木離的脖子悄聲說:“大小姐長得可真好看,以后我一定要娶跟大小姐一樣的媳婦。”
木離努力扒開薔薇花枝,使勁兒看向院里。
“狗蛋,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大小姐?”
狗蛋掐了一朵薔薇花別在帽子上,一臉得意地說:“前幾天我跟著阿娘去這個院子里送吃食,正看見夫人在教她繡花,夫人叫她箐染。咱們府上的大小姐不是就叫箐染!”
箐染,木離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把這兩個字念了好幾遍。
阿爹說自己和大小姐是同一天生的,都是五行缺木,老爺說都要取個能化解和補救的名字,所以大小姐叫箐染,自己叫木離。
為什么狗蛋都能跟著他阿娘去大小姐的院子里送東西,自己和大小姐同一天生辰,卻從來都沒見過大小姐。木離心里不由得埋怨阿爹,總逼著自己識字讀書,難得有機會出來玩。木離心里有些小小的委屈。
兩個人趴在墻頭看了半天,直到箐染小姐回了屋,才悻悻然地溜下來。
木離因為狗蛋見過大小姐的事琢磨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趁著阿爹跟老爺出門,阿娘在屋里哄妹妹睡覺,自己輕手輕腳地去了廚房。
廚房桌上擺著給大小姐預備的果子,木離挑了兩個大的,用托盤盛著,快步出了住的小院。
大小姐住的院子門有些遠,木離托著果子,低著頭一路小跑,生怕遇到熟人。
一直到院子門口,木離才敢停下來,喘著粗氣,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口。左右看看沒有人,木離幾步繞過影背墻閃進院子里。
小院子里很安靜,陽光灑在薔薇花架上,斑斑駁駁的花影投了一地。透過花架,隱隱約約能看見人影。
木離端著果子站在影背墻邊,不知道該怎么過去。正巧奶娘的閨女阿蠻抱著一大把才剪的花進來。
“木離,怎么今天是你來送果子了,廚房的李嬸去哪里了?”阿蠻雖然和木離年齡差不多,卻生的比木離高出不少。她用花枝敲著木離的頭說。
“李嬸她,她有事,她讓我來送果子。”木離被嚇得說話有些磕巴。
“阿蠻,你在和誰說話?”花架下的人問。
“小姐,是管家爺的兒子,木離。”阿蠻扯著木離的衣袖往院子里走。
木離一眼望過去,薔薇花架下一副檀木繡架,大小姐箐染穿著水藍色的衣裙,低著頭在專心繡花。
木離的臉一下羞得通紅,端著托盤的手有些抖。
箐染抬頭看向面前的少年,雖然只是一身家常衣服,卻蓋不住通身靈秀之氣。
木離垂著眼睛只盯著手里果子,不敢到處看。
箐染淺淺一笑,停了手里的針線。
“你就是那個同我一日生辰的管家爺兒子,你叫木離是嗎?”
木離使勁兒點點頭,依舊不敢抬眼看面前的大小姐。
“你住哪個院子,怎么從來沒見你來送過東西?”箐染叫阿蠻接過木離手里的托盤,依舊不緊不慢地問。
“我跟著阿娘原是住在府外的,后來咱們府里給兩位少爺請了教書先生,老爺準我作少爺的伴讀,所以上個月才搬到府里住,就在隔壁的院子里。”木離朝隔壁院子方向指了指。
阿蠻聽了木離的話,縛在箐染的耳邊小聲兒說:“小姐,你不是說我們力氣小,那秋千總是推得不高嗎?何不叫木離下了學,就來幫咱們推秋千玩呢。
箐染有些遲疑,悄悄抬眼看面前的木離。
阿蠻看出了箐染的遲疑,她扯著箐染的衣袖說:“木離是管家爺的兒子,又是少爺的伴讀,自然不能算是外人了,我去問問管家爺,把兒子借咱們一用可舍得不?”
箐染被阿蠻逗得掩面一笑,輕輕點頭算是應允。
“木離,你可愿意來服侍小姐?”阿蠻拿腔作勢地板著臉問木離。
木離被問得有些懵。
阿蠻看著木離一臉不知所云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箐染用手里的帕子打了阿蠻一下。
“我這兒少個跑腿傳話的小廝,木離你可愿意來?白日里你盡可去陪兩個弟弟讀書,只是下了學來我這里就行。”
木離覺得大小姐說話真好聽,比她笑的聲音還悅耳。
“我回去問問阿爹?”木離怯怯地看了一眼箐染,小聲回答道。
阿蠻急得過去推著木離往門口走,邊走邊數落著木離:“真是個傻子,能跟著大小姐難道不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還問什么阿爹。管家爺那兒自然我是要去說的,你就說應不應!”
木離住了腳,朝阿蠻使勁兒點點頭。阿蠻看木離應了,才心滿意足地放他走。
木離昏昏噩噩地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在井里打了水,洗了一把臉。院子里沒有人,木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折騰半天,腦子里全都是大小姐箐染的樣子。
晚上木離把白天的事情跟阿爹說了個明白。
阿爹氣得狠狠打了他幾巴掌。
本想兒子跟著少爺能不花銀子讀點便宜書,將來能在老爺家經營的鋪子里也能謀個營生。
現在要跟上了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熬出頭。
木離可不管阿爹那么多想法,他只知道以后能跟著大小姐,心里特別暢快。
02
如今突然聽說大小姐要嫁的人,是個有殘疾的男人,木離感覺心里的火快把自己點著了。
他一路小跑地到了大小姐住的院子里。
院子里還是早上離開時候那樣安靜。
“阿蠻,阿蠻!”木離高聲叫著。
半天也不見有阿蠻回答。大小姐的房不能隨便進,木離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也沒個主意。
木離想起阿爹,也許阿爹能知道他剛聽來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他轉身出了小院,往前院去找阿爹。
才出了角門,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木離剛要發作,定神一看,沒想到被撞的人正是阿爹。
他趕忙伸手扶住險險被撞倒的阿爹。
“阿爹,皇上賜婚的真是長公主家身有殘疾的公子嗎?老爺怎么舍得把大小姐就這么嫁過去。”木離急切地盯著阿爹。心里太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主子家的事,我們做下人的休問那么多,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阿爹甩給木離一個白眼,悻悻地走了。留下木離在原地傻愣了半天。
木離耷拉著腦袋又回到箐染住的小院。
看見阿蠻扶著箐染也剛剛回來。箐染眼睛紅紅地看了一眼木離,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點心可是買回來了?”
木離使勁兒點點頭,把手里的點心盒子遞過去。
阿蠻一把搶過點心盒子,狠狠地說:“平日里跟個急腳鬼似的,去得快回得快,今日怎么這樣慢。”木離沒說話,兩個人跟著箐染往屋里走。
木離看著阿蠻和箐染進了屋,自己坐在廊檐下看著秋千架發呆。
這些年,木離白天陪兩位少爺讀書,就盼著快點下學,然后自己到回小院里來。箐染喜歡蕩秋千,天氣好的時候,就坐在秋千上叫木離和阿蠻推著她玩。天氣冷了,還會悄悄在廳里支上兩張桌子,木離一張,她一張,兩個人對坐著寫字,讀書。
阿蠻不喜歡看書,只在旁邊煮茶,或是偷偷溫一壺酒。
木離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有,自己和阿蠻也會一直跟箐染在一起。
一陣風吹起,秋千架上的風鈴叮當作響。
那是木離從街市上買回來的,箐染看見喜歡得不得了。開始掛在窗前,后來又掛在秋千架上,箐染說風鈴的聲音清新悅耳。可木離覺得箐染的笑聲才最是動聽的。
風吹得木離眼睛有些發酸,他胡亂抹了一把臉。攤開手,發現手心里掌紋凌亂,好像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層層疊疊已經被濕濕地填滿。
木離感覺等了好久,阿蠻才從屋里出來,坐到自己身邊。
“大小姐睡下了?”
阿蠻一只手搓著衣角,只點點頭算是回應。
“圣旨說過了端午,小姐就要和長公主家的兒子完婚。”阿蠻看著那秋千架上的叮當作響的風鈴。
“那不是過了生辰就要嫁過去?”木離臉一下漲得通紅。
阿蠻看看木離,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衣裙上。“木離,你說那風鈴聲平日里聽著覺得那么好聽,今日里怎么這樣刺耳呢?咱們去拿下來吧,別吵了她的覺。”阿蠻推了推木離。
木離起身去摘風鈴,阿蠻跟在身后,而后輕輕推了幾下那秋千。沒了風鈴,秋千寂寞地搖著。就像兩個人現在的心情一樣,沒招沒落的。
箐染在木離心里一直都是如山中高士晶瑩雪。從初次見面,箐染就在他心里種下一朵花,這些年他小心呵護著這朵花,陪它慢慢長大。
當年狗蛋趴在墻頭說,長大以后定要娶象箐染一樣的媳婦。
當年他就認定象箐染那樣的人,不應該嫁給狗蛋的。
箐染應該有個生得俊俏,還能疼惜她的郎君。
可如今,箐染卻要嫁給那不曾謀面的殘疾男人,無論如何木離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木離握著風鈴,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
阿蠻轉身擦了擦眼淚,看木離拿著風鈴發愣,嘆了口氣說:“差一點忘了,剛才回來時候老爺說叫你去前院見他。”
03
木離小心收起風鈴,趕忙往前院去。
心里琢磨著老爺見自己會有什么事?自從跟了箐染,老爺很少過問過自己。現在老爺不是應該忙著操持大小姐的婚事,怎么有功夫想起一個不起眼兒的小廝。
木離一路胡思亂想的到了前廳。
正廳里,阿爹正一臉喜氣地垂手站在老爺身邊說著什么。
木離行過禮,低頭偷眼瞄著老爺身邊的阿爹。
“木離啊,你跟著大小姐有六年了是吧?”老爺端著茶杯,用眼睛把木離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木離跪著沒敢抬頭。
“是啊,是啊。蒙老爺疼愛,這一晃木離跟著大小姐和兩位少爺可不是有六年了,這些年可是學了不少。”還沒容木離開口,阿爹忙不迭地說著。
“管家,你這兒子養得好啊,這些年可是出息了不少。”老爺臉上難得見點笑容。
木離看阿爹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對著老爺拱手道:“都是咱們府上養人,他這名字還是老爺您給起得呢。”
老爺擺了擺手,沒讓管家繼續說。
他對跪在底下的木離說:“我說木離,想必你也知道了,箐染她馬上就要和長公主的公子完婚了。我看你腿腳勤快,人也聰明,本想著你和阿蠻一起跟著箐染嫁過去,日后也好有個照應。可箐染她剛才說,你跟了她這么多年,一直都是盡心盡力的,所以她求我,還你個自由身。你可愿意?”
木離伏在地上,不知道該說什么。
“快點謝過老爺啊。”管家爹急得小聲催促著。
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奴來說,能有自由身是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情。本該高興的事,可今天木離卻一點都不想要。
“興許是高興過頭,不知道該怎么謝老爺和小姐了。”管家爹看木離半天沒說話,趕忙幫兒子打著圓場。
老爺嘆了口氣拍了拍管家爹:“管家啊,看來你這兒子也是個不省心的。一會兒讓他去帳房結了月錢就搬出去吧。”說罷,起身繞過屏風去了后堂。
管家爹忙陪著笑跟了上去,出門前狠狠瞪了一眼自己不識抬舉的兒子。
木離跪在原地,不知該去哪里。
04
很快就過了端午,眼瞧著箐染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侍郎府里里外外披紅掛彩,熱鬧異常。
箐染出嫁的這天,已經在悅心坊當學徒的木離特意向老板告了假。一早就等在侍郎府門口,看著迎娶的花轎進了門。
自從那日被老爺放了自由身,木離就沒機會再見箐染和阿蠻。
他那管家爹拿出自己的棺材本,想給兒子盤個鋪子干。可木離就一門心思要去悅心坊當學徒,把他管家爹氣得三神暴跳的。又趕上府里辦喜事,他這個管家忙的腳打后腦勺,也就任由兒子去了。
木離看著花轎出了侍郎府,又一路跟著迎親的隊伍到了長公主的府門口,直到迎親的人都進了門,木離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回到悅心坊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掌柜的看木離垂頭喪氣的進了門,打趣地問道:“呦!木離,今天是你老東家家里大小姐的好日子,你應該高興才是,怎么去了一整日還垂頭喪氣的回來了,莫不是沒領到賞錢。”
木離嘆了口氣,拿上圍裙去了后院的灶房。
當初木離來店里,掌柜的看他生得周正,又會算賬寫字,就想讓他在柜上學賣貨。可這小子哭著喊著還要去灶房里學做點心。反正是多個干活的,又不用多給一份工錢,掌柜的也求之不得。自那以后,木離再沒離開過悅心坊。
木離人聰明,手腳也勤快,不到一年的功夫,除了能在柜上賣貨,灶房里各種點心的做法也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日木離正在柜上忙活著,店里進來一個趾高氣揚,穿著講究的人,進門把一張貨單子拍在了柜上:“伙計,照這個單子上要的給我足足得備料,精心得做,十五日后我來取。”
木離小心地接過單子,看完心里咯噔一下。 這單子上列的都是箐染愛吃的那幾樣,自己買了那么多年,早就記在心里了。
“您府上是哪里?我們做好給您直接送過去。”木離臉上陪著笑。
那人不屑地看看木離,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長公主的府上也是能隨便去的?”
“是,是,是小的唐突了。”木離作揖陪笑道。
“要不是少夫人生辰,點名要悅心坊的點心,你以為長公主會看上你這小店的東西?”那人一甩袍袖出了門。
“少夫人生辰”,木離心里琢磨著,可不就是快到箐染的生辰了,原來自己在這店里已經快一年了,箐染出嫁也快一年了。
木離把手里的貨單子小心放進懷里,心里一陣暗喜。箐染她沒忘這悅心坊的點心,不知道長公主府上有沒有秋千架,有沒有人幫她再買個風鈴掛上。
懂事之前,情動之后,留不住,算不出流年。木離從第一眼見到箐染就說不出的喜歡。他喜歡看箐染笑的樣子,喜歡箐染繡的花,喜歡箐染的一切。這么多年,箐染就是他生命中的所有,哪怕是箐染出嫁,這一年不曾見面,可木離心里全都是箐染。
木離去灶房里仔細查看原料,做那幾樣點心所用的每一顆豆子,每一粒米木離都精心挑選后,單獨收好。
灶房里的師傅好奇地看著專心致志的木離:“小子!哪家訂的點心要這么精挑細選的,照你這個挑法,掌柜的可是要賠錢了。”
木離不好意思地笑笑:“師傅,這張單子上的點心,等我做啊,你只管看著就行。”
05
到了取貨的那天,木離特意換了件新衣服,早早就捧著點心盒子坐在柜上,等長公主家的人。可從天明等到掌燈,店里客人來來往往送走了一撥又一撥,一直未見送單子的人。
莫不是忘了要取點心的事,堂堂長公主府里的人難道這么不仔細嗎?木離心里在犯嘀咕。
快關店門的時候,取點心的人沒來,卻等來了神色慌張的阿爹。
“阿爹,您怎么這會兒來了,可是有急事?”木離看阿爹跑得一頭汗。
管家爹趁著沒人,把木離拉到角落里小聲兒說:“出大事了!聽說前日里長公主不知為何被皇上革去了封號,還沒收了府邸。咱們府上侍郎老爺也被牽連免了職,不日就要回原籍了。現在府里人心慌慌的,我也要躲一躲。”
說完左右看看,把背上的包袱塞到木離手里:“這是這些年我積攢的家當,你好生收著,或是買房置地,日后我跟你娘也有個歸宿。”說罷,抹了一把眼淚。
箐染!木離聽完阿爹的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箐染。
“阿爹,那大小姐呢?她去哪里了?”木離抱著包袱急切地問。
“唉,聽說全家除長公主被罰留下看守家廟外,其他女眷就地變賣為奴,男子發配西邊苦寒之地。”
管家爹哀嘆一聲,慌忙地出了門。
木離覺得胸口像壓著千斤巨石,他喘不過氣。“其他女眷就地變賣為奴”他不能想象箐染要被當作奴仆變賣。
木離腦子有些懵,他看看手里的包袱和柜上裝點心的盒子,而后沖出了悅心坊。
長公主府,他要去長公主府,他要去找箐染。
木離到長公主府的時候,長公主府內外燈火通明,雞飛狗跳地已經亂作一團。
木離轉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才湊近一個能搭話的官兵:“這位大哥,小的有個熟人在這府里作侍女,敢問府里的女眷都被趕到哪里去了?”
官兵斜眼看了一眼木離,木離趕快識趣地遞上去一塊銀子。
“都在西跨院呢。明天一起送到市集上去。”官兵掂了掂銀子,小聲兒對木離說。
官兵說得輕松,可木離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說不出的疼。
06
木離回到悅心坊,一晚上都沒有睡。第二天一早沒來得及跟老板告假就直奔市集。
剛趕到市集上買賣奴仆的地方,木離就看到了箐染。
也許是受到了驚嚇,箐染頭發蓬亂,面色灰暗,身上裹著一件極不相稱的男士長袍,被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箐染!木離差點叫出聲,眼淚奪眶而出。
袍袖里木離的手緊緊攥著一個青布小包,里面裝著一百兩銀子,那是阿爹留著給他盤鋪子的錢。
木離幾步就擠到管事的跟前,指著人群中的箐染說:“大人,那女子要多少銀子。”
管事的順著木離指的方向看過去。
“就那個啊,那個雖然看著不像個能干活的,可聽說之前是那府里傻相公的老婆,可惜這長相了,嫁了個傻子。這位小哥,我看你年歲不大,生得好,穿戴又體面,你要買她作甚?管事的打量著木離,手里翻著賬本子。
木離努力控制著自己發抖的身體,
“我就是看著她面善,買回家送給母親使喚。”木離長這么大從來沒撒過謊,阿娘從小就教他“人無忠心信,不可立于世”,可為了箐染,木離也豁出去了。
管事的又看看木離,臉上扯起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看不出,你還是個孝順孩子,就沖著你這份孝心,你給五十兩銀子就帶走吧。”
木離欣喜地去后面帳房交了銀子,出來時候看見箐染已經被帶到了帳房門口。
箐染看見木離,淚水撲簌簌地流下來。
“木離,怎么是你?”
木離輕輕拉著箐染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說話。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市集,木離才回身掏出塊帕子遞給箐染。
“大小姐,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家。”
箐染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抽抽噎噎地點頭。
“阿蠻呢?我怎么沒看到。”
聽到阿蠻兩個字,箐染哭得更厲害了。木離沒敢再問,雇上一架馬車,帶著箐染回了悅心坊。
木離住的地方,離悅心坊不遠。那是他沒進侍郎府之前住的小院。
院子不大,可干凈整齊。墻角種著一排薔薇花架,雖然還沒成型,卻也是青蔥翠綠,想必日后一定能開得繁茂。
花架對面立著秋千架,秋千架上掛著風鈴。
清風拂過,風鈴搖曳,悅耳動聽。
箐染驚訝的看著木離。
木離不好意思地推著秋千架對箐染說:“這秋千架有點小,是我照著咱們府里的樣式打的,還有那薔薇花也是我出府那天種上的。我就是想把這里弄成過去小院的樣子。我在這院子里就象咱們三個還在一起。”
雖才一年時光,可已物是人非,箐染看著秋千架,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木離眼睛里也泛起淚光。
“進屋吧,外面風大。”木離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沒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屋里有你愛吃的點心。如今我在悅心坊當學徒,那點心是我做的,你嘗嘗合不合你的胃口。”
箐染轉身擦干了淚,用力朝木離點點頭,抬手理了理凌亂的頭發,順著木離的手指方向往屋里走。
木離如釋重負地跟在箐染身后,輕輕說了聲:“大小姐,木離終于把你等回來了。”
懂事之前,情動之后,留不住,算不出流年。木離覺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