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炎熱，躁動，又一批畢業生感傷離別，二十出頭的面孔青春燦爛，大多還沒練就堅不可摧的鎧甲，就在某一天，大家在熱鬧中揮手再見，時間滴答一聲，從那一刻起，再也無法套用學生的身份，永遠地失去學校的庇護，就那么被推出江湖，從此卷入時代的洪流。以前在學校，雖然總覺得學校像是溫室，呆在里面受教育，不知外面社會天高地厚，腥風血雨，人是很難成長受磨練的，我知道只有去到社會，我才能真正長大，所以經常去找一些校外的兼職，想豐富一下自己的社會實踐經歷，然而還是很怕畢業,去社會被踩被罵是分分鐘的事，到那時候，沒有學校的庇護，就回不去了，無處可逃。
蒼天饒過誰，一年前，我還是畢業了,未練就一身鎧甲，轉身便是江湖。
秋招金九銀十，春招金三銀四，這不知道是誰說的，反正，四月結束了我還沒找到工作，畢業照都拍完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離開學校了，去畢業旅行，在家享受清閑無聊的時光，或是馬不停蹄地已經在單位實習，做廉價的勞動力。學校剩下的人，要不考研失敗要蟄伏一年繼續考研，要么忙著整理材料面試準備出國，要么就是我這種，一直找不到工作，已經心灰意冷，但是還沒完全放棄繼續在找工作的。
不知道，現在同學們都找到工作了嗎？如果找到了，那就好好珍惜這最后一個月的時光吧，真的，以后這樣的日子和心情，都不會再有了。現在應該是最輕松，最欣慰，又充滿希望和期待的時光了。如果還沒有，也別灰心啊，年輕人，要振作啊，總會有所歸屬，只要你還不放棄自己，只要你意識在自己的問題所在。
二
我大學是在廣州讀的某財經重點院校普通本科，家鄉又是小城市，比較適合養老不適合奮斗，所以一直是想留在省城廣州的，雖然留下來做個小白領的話估計房子也買不起，但是工作機會多，發展空間大呀，而且有更多的可能性，年輕留在外面沒什么不好。一旦回家，過的就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因為我讀的是金融投資的專業，專業知識學得馬虎，其他專業的更是什么都不會，會的也是一點皮毛，沒強到能用去找工作的份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所以其實我們同學找工作都很局限。我們專業是很有行業局限性的，要不就是像賣狗皮膏藥似的打著“金融”、“財富”字眼，披著很高大上的外衣實則就是銷售各種金融財富產品的公司，什么專員，什么投資理財顧問，你一去，就是給你下指標任務賣產品。本科所學甚淺，而且現在高學歷人才也很飽和，所以本科生一般都很難去到專業的金融公司去做真正技術性專業性的工作，金融三大行業，銀行，證券，保險，都是從銷售做起。投資專業其實最對口的應該是去證券，但是去了一般就是財富顧問，寫分析報告，同時更重要的是，拉客戶來炒股啊。所以我們同學很少去證券公司的。去銀行，可以不做營銷去做個柜員，到后來，我們整個班，除去考研出國的，幾乎剩下的都一窩蜂進了銀行，當然大部分是從柜員做起。
銀行其實也沒那么好進，其他的行業要求的專業，我們金融專業去不了，但是銀行的招聘是專業不限。就業的環境并不好，大家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所以找工作的時候，銀行是人們趨之若鶩的地方。廣金的凌晨三點半，爆滿的銀行宣講會，要排幾個小時遞簡歷才有一分鐘三言兩語的面試，每個學校的招聘會有銀行的攤位肯定排了長龍，這樣的瘋狂，真實而可悲。大家都是趕場子一樣一場接一場地參加宣講會，招聘會，然后在招聘網上海投，什么都投，只要是叫得出名字的企業，短短幾個月，大家都殫精竭慮，以至于到最后，大部分人都被銀行招去了，因為也無處可去了。很多人怕的不是自己跳進了一個坑，即使是坑，這坑也跳得合情合理，但是如果這么徘徊一直到畢業都找不到工作，才是更令人畏懼的。
大四那年，只要是銀行的招聘，宣講會招聘會我們幾乎都沒落下。雖說金九銀十，但是十月份一般才是銀行開始招聘的時候。一窩蜂地，各家銀行時間都交錯重疊的，先是投簡歷，一般看的是硬性條件，學歷學校四級這些會淘汰掉一些人。我們學校的，一般簡歷都能過關。不過，其實2B學校的也有機會的，我有個同學，天河學院的，現在就在某四大行。然后是筆試，筆試人還是非常多的，而且大部分人筆試也都能過。那個時候，筆試都會集中在那么一兩個周末，而且時間也不會碰撞，我們一般一天考兩場，兩天就是四個銀行。面試才是淘汰人最多的，一個小組七八個人，四大行的話可能一般會一半進復試。股份制的話，招的人沒那么多，整組全軍覆沒也很多。面試會有很多技巧，也關系到自身的性格，表達能力什么的。一般如果組上有那么一兩個受訓很久，輕車熟路又愛表現愛領導的人的話，那基本就是他的主場一樣一直在那里嗶哩吧啦，怎么說呢，有能力有心機，那是他的本事。像我這種氣場弱的小白，分分鐘是插不上話的，面試只有被虐的份，所以死在很多場無領導小組面試上。
但是旁觀我身邊的同學，跟我差不多的人有很多都去了四大行，也是不強勢不愛表現的那種，后來我很不甘心一直死腦筋要進銀行，也是因為覺得憑什么我跟別人沒差，別人進了我沒進?，F在吃的苦，都是當初腦子進的水。
在此期間，我們也聽聞其實銀行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夕陽行業，收入大不如前，而且銀行柜員累死累活，壓力大，不僅要受氣，也不自由，還要加班到七八點才能下班。然而，我們互相安慰，反正好歹是份工作，先進去干個一兩年再說。
而如今想來，現實確實諷刺，它不僅驗證了這種說法，也著實讓每個進入到這種工作環境的人都深刻體會到這種痛苦。
三
其實剛進去某股份制銀行，我的崗位是做理財經理，這中間省略一大片不提，后來去年底，我抱著辭職的心跟上面提出可不可以轉崗去做柜員，結果上面找我聽了幾次話后居然同意了，于是不死心地，抱著進了銀行還是要做做柜員才甘心的心態，我離開了城區，又申請調到某鎮區做起了柜員。
可想而知，我的痛苦并沒有結束。這是我做柜員的第六個月，是的，才第六個月。然而，感覺有六年那么長。總結起來，有三大痛點：
柜員痛點一：累
在我們支行，兩個固定的柜臺，一個靈活的柜員有時候出去做對公有時候會進來辦業務，一忙起來，如果還不好睬撞上當天中午值班，那簡直就是八個小時機器人一樣運轉（中間會有一頓飯的時間）沒停過，連吃飯都是急急忙忙的，忙到天昏地暗，到下班精神接近奔潰，看電腦眼睛都睜不開的那種。如果是機器人還好，編程設好就不會出錯，可是人，精神不好就容易出錯，短短幾個月，我犯的錯都足以讓我懷疑自己懷疑人生。任何一個動作，小細節，對客戶必須文明用語說話要“請”，客戶態度不好罵人只能耐心解釋，不得反駁爭論，雙手遞單，手勢到位，辦業務要開口營銷，簽名什么的，監控和制度之下，處處雷區。業務繁忙，有多累，工資低和付出不達正比，沒人會在乎，但是一出差錯，責任就在你，就怪你，批評指責扣分扣錢。對年輕人來說，這種工作環境是很消磨人志氣的。領導教訓我的時候也說得明白，做柜員這一行，不要求你有性格，你有想法，你要壓抑你的脾性，去接受這一套做事規則和設置。不要問什么，也不要有情緒，你就安安分分地照做，就沒人來找你麻煩。所以你一旦習慣接受了麻木了，細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為這種苦吃得再多，你并不會因此變好。
柜員痛點二：不自由
作為服務行業，工作時間長是絕對的，營業時間絕對不是我們的工作時間，早上要開門開晨會，營業完畢要整票處理各項營業時間沒空做的事情，有時還要培訓開會考試，六點多能走已經死謝天謝地，七八點不足為奇，我有個同學在某四大行，支行的人少，請假的又多，一個人當幾個人用，家住得也不近，有一段時間經常是九點多十點才下班。這不像人家企業，趕什么大項目學習什么業務，能多提升自己做多大的貢獻，單純就是事多，壓榨個人生活時間。工作日如此，節假日也是要輪流值班的，而且在人員褪減的形勢下，幾乎每個節假日都要值班。就算是過年，絕對不會比法定多放一天的假期。這方面企業工作的人就有提前放假的好處，最少都能放個十天半個月。服務行業的話，想都別想，初四就叫你來值班，就算人都沒有，銀行大門常打開，風里雨里等你來。現在人員少，什么年假也不給放，除了本身辦業務的工作，還要兼管戶外機器等等，周末客戶經理出去，機器一有問題一個電話你就得去。平時有事要請假也是不可能。日常工作，幾乎一天的活動范圍就局限在那小小的一方米柜臺動彈不多，忙起來，喝口水上趟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不僅不自由，對身體也是極大的損耗傷害。雖說工作大部分都是不自由的，但這種工作，不自由的程度已經過甚了，也不知道前人是怎么順應到現在的。
柜員痛點三：發展前景具有很大局限性
現在銀行尤其是國有銀行，每年都會招大量的應屆畢業生。除了畢業生試用期長可以節約人力成本，業務容易上手上崗快之外，銀行辭職潮越來越洶涌也是一大原因。之前銀行景氣的時候，大部分人即使是柜員，也都積累了一定的財富，現在待遇不好，或者年歲漸長，很多人也就另尋出路，也有的，是裁員，或者是生二胎去了。我們現在柜臺年紀最大的也還是80后，30出頭的年輕媽媽居多。她們做柜臺大部分有五年以上，經歷過好的時候，現在環境待遇差了，嘴上抱怨，其實也懶得去做什么改變轉崗去做客戶經理，只當一份工作，只為了不想成為全職家庭主婦完全靠老公家里，不謀什么發展。她們經常會語重心長地跟我們這些小妹妹說，你們啊，要快點給自己找出路，不要呆在這里等死，我們年紀大了，是沒辦法才在這里呆的。可是明明她們老不到哪去，30出頭的年紀，明明可以做的嘗試還有那么多，可以有很多的可能性。可是她們都拒絕去改變?？赡苋舜蟮秩绱?。
也有做了三四年的大姐，90后，從現金，做到去做對公，然后，也就這樣了。90后如果說能做柜員做那么久，而且看樣子還會繼續做下去的話，那基本就是性格的問題。因為說實在，這樣的工作，工資又不高，對誰會有吸引力呢，只能說她的性格適合做這個，但要說能力要有多強，其實很有限，畢竟每天的工作都是重復的，就是個業務操作員。前輩說如果柜員跳出去不在銀行做了，又不去做營銷的話，只能去做企業出納最合適了。天天跑銀行，各項業務都熟悉，但是要去做企業會計，那能力還夠不上。而會計主管的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蘿卜進去了不走，你做多久也上不去。管理部門的位置也是香餑餑，偶爾一兩個空位沒關系背景，也很難調上去。所以柜員如果要繼續留在銀行，基本唯一的出路就是轉崗去做客戶經理。而客戶經理，也是每天跑業務完成各項指標，要有資源，要巴結客戶，耍心機手段搶資源的更多了去，中間多少無奈委屈，爭名奪利，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你如果不跳出去，能走的路，也就這么一兩條，一眼望穿的那種。
四
想辭職很久了，有時候很累很累，回來九點多才吃飯，吃完洗漱，睡醒又是周而復始的一天。轉眼畢業就一年了，當初抱著跳坑都要進去看看有多深的想法，現在覺得真是可笑又無知。違背自己的內心，憑著現實依據做出所謂理智的選擇，人總是要后悔的。因為你的快樂，是取決于內心的感受，不喜歡，你就沒辦法快樂。
這些天想了很多，呆在這里一天天的，人很快會變老，也不會有任何變化，住的房子房東也不租了，總是要走的，一直在計劃什么時候辭職比較好，要走，就要徹底地離開，回到廣州，重新開始。然而想很多，還是沒行動，很氣自己瞻前顧后，憂慮太多，又怕沒辦法馬上找到工作，沒有工作成了無業游民，那就更可怕。辭，什么時候辭，怎么辭，真讓人心累。
不敢輕舉妄動，還是要好好計劃一番。希望，下一次，能寫篇柜員找工作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