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與打獵對應的,就是“看孩子”的生活方式。這里使用打獵與看孩子兩個詞,主要是為了借用生活中的概念來表現兩種思維方式的不同,本體和喻體會有相似性,但一定不會完全相同。就像日與月對應陽與陰,但日月并非陰陽。
孩子,無論在生活中,還是文藝作品中,都是重要的意向和概念。食物與繁殖,是各個物種的本質目的。而前者更像是為了后者而存在。說得人性化一點,孩子往往是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所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擁有孩子的瞬間,也有可能是人生精神狀態發生重大改變的瞬間。打獵與看孩子的對比,或許在漫畫《海賊王》中體現得較為典型,競技場中的鐵血戰士居魯士,在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初生之后,勇氣與戰力再也不是本能的發揮,而擁有了“守護”的意義。面對弱小純潔的孩童,甚至覺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抱一下都是對其純潔的玷污。
嬰兒,一個無比弱小,又無比依賴父母的角色。在人與人的交互中,“自我成就感”與“對他者的警惕”都是最基本的元素。而一個弱小又依賴的角色,天然可以滿足當事人的自我成就感,并且不會“他者”般的競爭關系。與其說嬰兒是父母的“他者”,不如說它更像是一件作品。人們會對“他者”有所防備和警惕,然而面對作品,無不是全心全意地傾注心血。當然,還是那句話,這是一種自然傾向,而非適用于每個人。
因此,看孩子就有了其獨特的,不同于“打獵”的內涵。打獵面對的是強大、迅捷,獨立的個體,獵手選用自己最擅長的工具與技術,以“破壞”為目標。與之相對的,看孩子的過程中,面對的是弱小,無能,且具有強依賴性的個體,養育者并非為了“貫徹自己的理念”或是“實現自己的目標”來規劃看孩子的行為,而是要根據“孩子方方面面的需要”來應對。并非是狩獵式地強強對抗,而是需要細膩周全地、全面的關懷。狩獵展現強大,看孩子關心弱小;狩獵注重專一和簡捷高效,看孩子注重全面和包容。這也對應了我們傳統思想中“自強不息”與“厚德載物”的兩種品格。“厚德載物”,強調的并非是單純的道德素質,而是一種與“陽”對立的,截然不同的方式。
而且,在看孩子過程中,最大的問題,“成長”并不由看護人控制,孩子自己會成長。當然,隨著人類社會文明化程度的提高,“有目的的教育”也成為了不得不關心的重大課題。但是回歸最原始的、猩猩與猿的生活狀態中,我們就可以理解,看護者更多的是扮演“守護照顧”的角色,而無法決定孩子的成長。這個過程更像是照顧植物的過程,人們不能也不應“拔苗助長”,而只能定時地澆水、除草,最多減減枝,跟植物迅速的生長過程相比,頂多算是輔助性的工作。也正是因為人們做的工作只是輔助性的,才會在精神上覺得是大地與陽光“賜予”了豐收,感嘆自然的神奇與包容。因此大地也是“厚德載物”的最主要自然意象。
打獵,強調“以簡馭繁”,以至于有時不需要在乎對方是什么,就已經有自己的處理方法了。這種過程,雖然簡便有效,前面也提到有過于簡化帶來的認知缺乏。人們如果已經戴好了有色眼鏡,就容易看東西失真。而看孩子是一個繁瑣,注重細節的過程,并非是解決了一兩個問題,就可以解決問題本身的。這一刻鐘順利地讓其吃飽,并不能讓下一刻鐘換尿布的過程就可以被省略,白天照顧地很好,也不能保證晚上不會被吵醒。狩獵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而看孩子無法“一勞永逸”。我們通常認為這個過程需要的是“耐心”。但是“耐心”是一種性格品質,我們更關注的是思維方式的差異,而并不真的在討論母親看護孩子的過程。
與打獵“以簡馭繁”相對應的,看孩子注重的是“深入了解”。處理陌生領域的陌生問題,不帶成見地深入了解,不放過最細致的問題與最不起眼的現象,有時更加可靠。如一些組織和排名,注重特定幾項指標和業績。然而這種簡化的思維一旦形成,就有可能扭曲原本的意圖,可能會讓這幾項指標越來越輝煌,而整體的發展卻越來越畸形。這種現象頗為普遍,才讓人感覺“打獵”的思維被泛化了,而“看孩子”的思維有所缺乏。看護者有時不像是在照顧,而更像是參與了一場特定指標的狩獵活動。科學、證偽主義原則、有目的地發展等思維方式,也在以類似的方式泛化,壓制著習俗、審美與自然生長的人性。以科學的理由反對習俗,以有目的的規劃取代放養式地自然生長現象并不少見。
從直覺上來講,我們似乎覺得“打獵”與“看孩子”的思維應該有些平衡,各自都發揮作用。但實際狀況確實,狩獵者可以將“以簡馭繁”的“簡”迅速概括并傳播,但看護者的“全面”卻無法概括并傳播,成為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