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客體 THE OBJECT
客體指的是一個被愛著或被恨著的人物、地方、東西或者幻想(fantasy)。有些人認為,用客體這個字實在沒有味道也不夠精確,用來指稱人更是抹殺人性。不過,這個字還是持續被廣泛使用著。
這個術語是Freud(1905a)引介的。在《性學三論》(Three Essays on the Theory of Sexuality )中,他對性倒錯(?perversions )有一番研究。他發現人們可以和一個客體(比如時鞋子或靴子之類的東西)發生關系,就如同和他們的性伴侶或他們所愛的人一般。后來這樣的用法變得方便而準確,用客體這個字來指稱一些被賦予情感的對象,不論是另外一個人、一件沒有生命的東西,或是一個幻想。
當人們說他愛自己的國家而對國家忠誠,他們其實正在對一件事物,也就是對他們的國家發生感情。只是,那事物無論如何都是未定而變動的。國家可以是指地理上的疆界,也可以是一堆文獻的摘要;可以是所有公民的集合,也可以是有關一系列和忠誠、認同等復雜客體有關的幻想。所有這些和國家有關的觀念都可以成為客體,因為國家足夠重要到讓人們去愛去恨。人們為國家工作、打仗,甚至有時為它犧牲生命。當然也有可能會貶低、逃離,甚至背叛自己的國家。顯然,人們對他們的國家有強烈的感覺,雖然國家并不是一個人,不是母親、父親,不是兒女、丈夫,也不是太太、情人或朋友。但無論如何,國家足以在客體關系的術語中成為一個客體。
人們也可以愛房子、車子、貓、狗、高山、谷地、樹木和河流。他們可以愛一幅圖、一本書、一首詩,愛他們的神或是愛一個心里的影像( image) 。同樣的,他們也可以恨這些相關的東西,甚至是恨這些東西的某一個部分,或是其它的任何東西。雖然第一個所愛的客體是母親,但我們還是使用「客體」這樣一個比較和人無關的術語,來指稱這個被灌注了許多情感能量、愛意恨意的對象。他體(other)?這個詞有時可以和客體( object) 互相取代使用。
Klein (SegaI1964) 是最早也最受爭議的客體關系理論學者之一。她指出,研究內在自體幻想和內在客體幻想之間的關系,有助于我們了解許多先前不清楚的,包括正常人和病人的精神狀態。這些幻想可以是意識上的,也可以是潛意識上的。
客體包括內在客體和外在客體。內在客體指的是一個心理表象( mental representation)——一個和他人有關的影像( image) 、想法(idea)?、幻想、感覺(fee1ing)或記憶(memory)。外在客體則不同,它指的是一個真正的人或真正的東西。客體關系文獻最令人感到困惑的一件事,便是許多的作者并沒有把他們當時究竟是指內在客體或是指外在客體說清楚,甚至在同一個句子當中,客體這個字的意思就變了。
至于‘內外在差異’這個課題則要更復雜一些。它把我們帶進了認識論(epistemology)和現實本質(nature of reality)中,這些是爭論數千年的主題。我們怎么知道我們所知道的?外在真的有一個世界嗎?世界和我們的感受之間又存在著什么關系呢?在此我無意對這些抽象的問題做進一步的探索,只是想單純地承認,因為分不清楚內在客體和外在客體,使得許多客體關系文獻顯得模糊曖昧。在后面的章節里,我會再討論到這個內在與外在世界的課題。
Object 這個術語在心理學和在文法上有一樣的意義,這并不是巧合。標準的句型結構里要有主詞(subject)、動詞(verb) 和受詞( object)?。客體關系理論也有一個相同的結構。在這個結構里有一個主詞(自體)、一個動詞(愛或恨),一個受詞(愛或恨的對象)。這個簡化的文法結構,特別有助于我們研究那些主詞和受詞的區分不是那么清楚的心理狀態。這種在小孩的語言和文法依序發展之前的心理狀態,我們稱之為「前語言期]?(preverbal)。有關自體一客體混淆(self-object confusions) 的問題,本書會有更多的探討。
所謂客體, 是指一個被投注情感能量的人物、地方、東西、想法、幻想或記憶,被投注的情感能量可以是愛、恨或者愛恨復雜的交織。所謂外在客體是指一個被投注情感能量的人物、地方或東西;而內在客體則是指屬于這些人物、地方、東西的想法、幻想或記憶。
2.? 自體 THE SELF
精神分析的文獻里充滿了有關自體的討論。有些期刊還完全致力于這個題目的探討。甚至一個客體關系理論的分支就叫做自體心理學(self psychology)(Kohut1971,1979)。
self這個字在歷史上有許多不同的意義,它代表的意思曾經是氣息(wind)、呼吸(breath)、陰暗(shade)、影子(shadow)、魂魄(soul)、心靈(mind)、宇宙本我(universalself)、超然先驗的一致性(transcendentaloneness)、一(one)、恒定的推動者(the?unmoved mover)、靈魂物質(spiritualsubstance)、良善和邪惡的根源(seat of good and evil)、不凡的執行者(superordinate?agency)、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用法。比較世俗的用法是代表身體、代表一束恒常流動的知覺,或是一個人和這個人所有的一切。有這樣復雜歷史的一個字,必然地要背負有關唯心論、唯物論及身心二元論、身心統一論間的爭執。
一個人真正的自體(one's very self)——在這世上和這人最接近的東西——實在難以定義。不論在理論上或在發展上,自體的槪念都要遠比客體的槪念來得落后。小孩子先能分辨出陌生人和母親的不同,然后才有辦法清楚自己和母親的不同。母親—-他人的區分比自體一--母親的區分早出現。換句話說,發現客體間個別不同的能力要比察知自體是一個獨立來個體的能力早出現。
盡管如此,現在我們還是對自體的概念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許多作者把自體視為一種心理表象——像是想法、感覺或幻想。和客體一樣,這個表象也代表著一個被愛著或恨著的人或東西。和客體不一樣的是,這個想法、感覺或幻想,基本上屬于哪個生物上的自己。如Freud?(1923,p。26) 所說:“首先,也是最主要地,自體是一個身體自體( bodily self) ” (註一)。
雖然自體表象是私密的,但就像其它的私密經驗(例如感情)一樣,還是可以被描述的。
夏日的傍晚,一個兩歲大的男孩和爸爸一起從公園走回家。他們談論著眼前人行道上拉得長長的影子。
「那是我的影子,」小男孩說,「 然后,那是我爸爸的影子。」
「是啊,」 他爸爸說" 「 它們在那。」
不久,他把兒子舉了起來,放在肩膀土。小男孩對著影子的變化發笑。
「那是什么東西在我的影子上啊? 」爸爸問。
「那是我,」男孩吃吃地笑著說。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那是我。」 他在先前說的是,那是他的影子。而他現在只說, 「那是我。」他的影子已經變成了一個自體影像(self-image)。
「那是我」這就是客體關系理論里自體的意義。由于這種「那是我」 的經驗可能會有許多變化,我想再多舉些例子。
B。G。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他的想法、計劃、信仰很快地變來變去,使得生活變得迷惑而艱難,為此而開始接受心理治療。他不斷地換職業,好像做這職業只是為了要結束它似的。他加入了一個狂熱的宗教團體,開始認為自己是圣徒,但沒多久又相信自己是一個惡魔。然后,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客觀的科學家,站得遠遠地看一切生物力量的表演。
經過幾個月的心理治療之后,他嚴重的自體困(self-confusion) 減輕了。一年后的某一天,他輕松而興趣盎然地走進治療室。「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說,「 我夢見我和其他許多人一起在劇院的隊伍中。隊伍中,有來自各種職業、各種年紀的人,男女都有。好像魔術一般,一扇門出現了,除了我以外,大家都可以走進去。」
「你當時像什么?」
「我只是和在隊伍中的時候一樣,我是說,和我現在一樣。我直直地走向我。當越來越接近我的時候,我有一種認識的愉快感覺。」
「后來發生了什么事?」
「我直接走進了我里面,然后就消失了,我們合而為一了。」
當這個病人在談論對這個夢的想法,治療者聯想到一個影像,想到自己正在看著一個嬰兒在鏡子前探索自己。七到十個月大的時候,B。 G。可能和許多其它的小孩一樣有這樣的經驗,逐漸接近一面鏡子,直到他的影像消失。這只發生在自體影像,不發生在客體影像上。B。G。此時正在開始修正他自己早期的自體經驗(?self-experience )。
一個保險業的經營者想借著拜訪朋友以暫時丟下瑣碎的管理雜務。她在五樓畫室的玄關迎接他。當她把大門打開,一個寬大、明亮的工作空間展現在他眼前。「進來,」 她說。她揮了揮手,對著墻壁示意,?「四處看看。」
巨大顯著的畫布蓋滿了四壁。黑色的輪廓交替著白色和灰色,充滿了生機,也還算完整。所有的畫作都是由黑色變化而成。
「都是黑色,」 他說。
「我想我是憂郁了,」 她說。「但,那是我。那時我必須要去面對的,所以我現在正在面對他。」雖然她正在告訴他,她可能曾經憂郁過,但她閃亮的眼神和微笑的臉,顯示她現在并不憂郁。她正在告訴他一些關于她自體的事。
就精神分析的觀點來說,那些畫并不是自體,也不是自體影像。它們只是畫作和畫布。既不是她的話語,也不是她的自體。但她的畫作和對畫的評論,透露了一些和內在自體表象有關的訊息。這些內在影像就是自體得意義。在這個例子里,她提到的是她憂郁的自體,雖然現在她并不覺得憂郁。
自體影像不一定要是看得見的。他們也可以是動覺的(kinesthetic) ,這和深部肌肉感覺有關。
在小區的游泳池里,一個年輕小伙子在三十呎高的地方擺好了姿勢。他縮成矛狀往下跳,在空中轉了一圈半后滑入水中。水面幾乎不起一絲漣漪。
跳水必須依賴精密調和(finely tuned) 的自體覺察(self-awareness),而這個自體覺察,他自己在意識上并不知道。他并沒有辦法為了保持在某個軌道上,而意識地控制飛身而下時的每一個平衡動作。他之所以可以保持控制,是因為在旋轉時運用動覺(kinesthetically)精密地感覺自己在時間和空間中的位置。
二十年前,我在羅馬遇到一個從維吉尼亞來的人。他身上沒半毛錢,倒有一把吉他。他彈著藍調,唱著凄涼哀傷的流行歌曲,一群人圍著他。從旋律和節奏中傳來陣陣悲傷、無望的低訴。這人的音樂將自憐哀鳴的歌詞轉變成耐力、希望和人類荒唐中的歡愉。
這個聲音不是他的自體,但是卻指出了他自體中的某些東西。他對情感的體會、對悲傷摻雜著希望的體會、對節奏與旋律交織的體會,都反映了內在對他自己的體會,至少也反映了他自己的某一個面向。
他的指尖飛快地撥著弦,實在大快了,以至于沒有辦法看清楚每根指頭的動作。然而,他卻很清楚的體會到每一根手指當下和未來的位置,每一個動作帶來的聲響、音調和節奏,以及整合這一切的歌詞、意義和情緒。他的歌反映了自體里至少好幾個面向的內在整合。
自體指的是屬于一個人自己的,包括意識和潛意識的心理表象。在本書中,雖然客體有時是表示一個外在的人物、地方或東西,有時是表示一個內在的影像,但自體所指的總是一個內在影像。根據這樣的用詞,外在觀察者所看到的某個人并不是自體,而只是一個人(person)。自體是私密的。
3 自體-客體(SELF-OBJECT)
客體關系是自體與內在客體或外在客體之間的互動。過去對幻想(fantasy)的研究已經得到這樣的結論——自體表象(self_representations)和客體表征(object-representations)并不單獨存在,而是以一種稱為“客體關系單元”(object?relations units)的關系存在。這些單元包含著一個自體表象和一個客體表象,其間以一個驅力(drive)或情感(affect)來連接,比如愛或恨、饑餓或飽足(Kerberg?1976,Rinsley 1978)。
關于“客體關系單元”,心理治療者過去從邊緣型病人(borderline patients)那里學習到很多,這些病人都有很強烈的全好(all-good)和全壞(all-bad)的客體關系。自體表象和客體表象之間的對立以及連結的情感使得它們更容易被理解。
S.W.,一個已進入全好全壞自體一客體狀態的三十二歲婦人。會談開始時,抱怨著精神科醫師忘了更新她的抗郁劑。事實上藥物已經重新調整過了,但她卻忽視這個事實,醫師等著要澄清這個誤會,可是她接下來卻不停地描述這個周末有多么令人不舒服。她要求丈夫在她拜訪朋友時在家照顧小孩,丈夫回答她說,上禮拜她已經每個晚上都去上舞蹈課了,這次他希望能與她和小孩擁有一些“家庭時間”。
她繼續說道:“他說他不想再容忍我每次外出,留他和小孩在一起,他要中止我這樣的行為。他講這種話令我發狂,他想中止誰的行為?他是誰!誰要他來告訴我該做什么?我那時就是這么說的。”
“聽來你們像是吵了一架,”醫師說。
“其實那也不算是真的吵架,我向他傾吐心中的怒氣,他沒再說什么,我也算一吐為快。不過隔天早上醒來,我還是很抓狂、不爽,非常的不爽。我看他正在睡,很想勒死他,想要盡全力一拳打在他臉上。我很不爽,起床以后,對小孩很兇,罵他們。我知道他們沒做什么該被這樣對待的事,但我還是罵個不停。這整個周末簡直可以說是糟透了。”
之后她繼續談她的醫師如何地令她失望,因為他沒有提醒她抗郁劑已經更新。她接著描述復活節是如何地郁悶,她去了墓園探視母親和父親的墳。她發現管理員疏于照顧它們而令她感到生氣。
s.W當時正處在一個“全壞的自體一客體狀態:自體是糟糕、不爽、憂郁的。而她的客體,不論是以醫師、丈夫、父母或墓園管理者的姿態出現,都是健忘、令人不滿、粗心大意,要不然就是怠慢或已經死了的。自體和客體之間由憤怒的情緒連接著。壞的自體、壞的客體以及憤怒的情緒粗成了一個“壞的客體關系單元”。
這個病人在同一小時的后半段卻描述了一個“全好的客體關系單元”。
治療者問S.W,小時候的復活節是什么樣子。“那很棒,”她邊說邊笑得燦爛,“我曾經得到一件新的復活節衣服和一雙全新的鞋子。我媽總是在復活節給我很特別的東西,一只巧克力兔寶寶,每個復活節我都會得到一只巧克力兔寶寶。”她的聲調和表情充滿了溫暖與柔情,“我愛那些巧克力兔寶寶,我爸爸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全家人都穿上復活節服裝,我穿上新衣服和新鞋子以后看起來很可愛,還有,也戴了新手套,我們都戴了手套。我們還會去教堂,之后我媽會做復活節晚餐,那真是美好的過去!”
S.w正處在一個“全好的自體客體狀態”之中。好的自體以全新復活節服裝中的可愛女孩來展現,而好的客體則以供養著全家的父母和巧克力兔寶寶來展現,這里的情緒是愛。好的自體、好的客體,加上愛的情緒構成了一個“全好的客體關系單元”。
就發展上來說,最早的客體關系單元是一個共生的(symbiocic)自體一客體,在其中,自體和客體的區別并不明顯。就心理學的看法來說,共生指的是一種正在體驗著的狀態,在這個狀態里,自體無法擺脫地混合(intermin-gled)著客體。單位(unit)這個字用在共生上會造成誤導,因為它意含著一些分離的東西。我們試圖要去描述人會說話之前對語言的經驗時,都會碰到這個問題,語言代表著一些分化過的經驗(differentiated?experiences),而共生則是未分化的。
共生是最沒有經過分化的自體一客體,雖然它也可以和不愉快的經驗有關,但傳統上被認為和享樂原則有關,比如愛、溫暖、滿足,甚至是狂喜。所有的精神生活從共生開始,我們真正的自體(our??vert selves)便是從這個母質(matrix)當中產生的。這就是那個情感的大海(emotional sea),我們渴望回歸的調和狀態。雖然對共生的渴望是正常的,不過,過去心理治療師對共生的了解,主要還是透過病人而得。
D.F.是一個有五年精神病病史的二十六歲男子,他告訴治療者他被一個不可思議的,稱為光的東西所啟發。有一天.,光像幽靈般出現在他身上,“他降臨在我身上,告訴我所有的秘密。你知道嗎?如果我剝掉我的皮膚,我就是純白的光,我可以剝掉自己的皮膚如同其它人脫去夾克一樣。光和我是一體的,當我了解了這個事實,所有的事情都顯得平和、溫暖而美好。所有的擔心都不見了,事情都平靜而美滿。”
“你是因為這個才忘了來嗎?因為你和光在一起,而且一切都很美滿。”治療者問。
“也是,不過主要還是因為沒有時間。”
“你忘了約定的時間嗎?”
“沒有任何的約會,”病人說。“你看,一切都和光的速度有關。當你是光,和光在一起,而且一切都是光,當下沒有時間可言,那是許多秘密其中的一個。這只是其中一件事,此外,也沒有空間可言,這就是為什么我可以進入光,并且離開后,在一個不同的世界中,這是一樣的。”
D.F.描述著一個共生經驗。他和光是一樣的東西,不受范圍所限制,平和而統一。時間、空間和現實的穩定概念在共生狀態中消失了,空間和比例都不是原來的模樣。在后來的治療中他開始覺得自己和治療者是合一的,他在治療中逐漸放棄了光的妄想。他可以靜靜地坐在治療者旁邊,當然,他無須說話,因為他認為醫師知道他的想法。這個階段在發展中占有一段長時間。D.F.甚至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開始分辨并逐漸成為他自己。
共生(symbiotic)或合并(fusion)的經驗又被稱做融合(mergers),Fedem(1952)將其稱之為自我界限(ego-boundary)的模糊化(blurring)。不管怎么形容,這些狀態都包含了一個模糊的自體感和客體感,以及一個強烈的感覺,如此形成了共生的客體關系單元,。????.
不只是精神病患才會有共生的經驗,每個人都總會有某些界限模糊的時候。
藝術家、詩人和神秘主義者,他們正常的融合(normal merger)被最清楚地描述。Wordsworth在他的一首詩作,《來自童年早期回憶里不朽訊息的頌歌》(Ode?On 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 from Recollections of Early Childhood)中,描述了一個共生的經驗,他說:
曾有那么一刻,草地、樹林和溪流、
大地,還有所有的事物
對我來說就像
伴隨著天光,
夢的壯觀和逼真。
E.L.Doctorow(1984)在(Willi)中的一個段落里有另一個對共生狀態的描述。這個故事以一個在曠野中徘徊的小男孩做開端,在溫暖的陽光和燦爛奪目的顏色下,小男孩感到無比的歡喜,他說:“我感到精神恍惚但同時也異常地清醒,所以每當我睜開眼睛時,我不單單只是看見,還感覺到它的存在。”這樣的狀態在小孩子來說是很自然的(p.7)。
Doctorow描述過一個我們每一個人都曾經經歷過的狀態,在這個的狀態里,自體和非自體間的界限變得沒有意義。他把Willi的思想和感覺歸因于環境且同時把屬于環境的特質歸因于Willi,藉此巧妙地描述這種他我之間界限的模糊。“原野的蒸氣”(p.27)籠罩著Willi。顏色也有說服力。所見的事物就像是他本身的存在那樣地被感覺著。在一個未分化的混雜經驗里,自體和他體融合了。Freud(1930)稱此屬“海洋般的經驗”(oceanic?feeling)。
Doctorow繼續描寫人生的旅程是如何在這個小男孩的眼前展現,而宇宙的尺度是如何的不適用。
再一次,時間和空間混合了:它們自如地延長和縮短。在融合的經驗里,大和小、快和慢,皆成一體。沒有二元性,因為主體和客體的差異消失了,而主體和客體之間的差異性正是所有內在世界所賴以維持規律的條件。
每個人都曾在不同的時候經驗過融合所帶來的溫暖,甚至狂喜:
兩個情侶牽著手在河邊漫步,在春天溫暖的黃昏薄暮中,他們無法清楚地分辨彼此,他們是一對(a couple)。
一個頭發灰白而卷曲的男人,拄著拐杖,站在Renoir的“劃船者的午餐”(Rowers’Lunch)前,在芝加哥藝術學會冷冰冰的白色會館大廳里,獨自出神地凝視著。看著畫的時候,他享受著畫中的年輕、友誼及悄悄調情的歡愉。畫中酒精的興奮、柔和的色調,還有勞動后的恬靜,都是屬于他的。所有的之一切,仿佛他就在那里,在那個死了很久的畫家所描繪的,老早已經不存在的,十九世紀法國的景象中。
如果你曾經受傷而服用過麻醉藥,那你應該可以了解在麻醉藥發作的時候,那種內在與環境都柔和、平靜的感覺。時間在那個時候慢了下來,空間也就顯得不重要了。
透過冥想也能進入這樣的狀態。任何宗教的虔誠信徒也曾有與他們的神同在的經驗。
一個推著購物推車的孕婦感受到肚子里新生命的第一次胎動,她因此停了下來。在超級商場的熙熙攘攘和一列列形形色色的罐頭間,她靜靜地微笑著,透露出她和胎兒的一份共生經驗。
人在性高潮中,會失去自體感(sense of self),失去時間感、空間感,失去了分辨自己和愛人的能力,甚至失去存在的感覺(existence?itself)。對成人來說,這可能是最強烈的融合經驗。
當一個人感覺到自己被同理地了解(empathically understood),那時的溫暖和愉悅雖然不如性高潮那樣具有生理強迫性(physiologically?compelling),但卻是同樣的親密。當我們堅信某個人知道我們的感受,熱情地傾聽而且了解我們,那將會伴隨著自體一他體界限(self-other boun-daries)的模糊。反過來說,我們要去同理地了解另一個人也會牽涉到他我界限的模糊。我們雖然可以在回顧時將同理剖析和轉譯成日常生活的觀察(Hamilton?198l ),但如果我們還是維持著清楚的人我界限,那就無法同理。就定義上來說,如果想要同理,這樣的客觀性就必然要消失。
如果說共生是一種心理狀態,在這心理狀態下自體與他體在溫暖、滿足、愛意或狂喜的感覺中融合了,那么我們處在另外一個極端的情形時又會發生什么事呢?要是我們將一個人從他的環境隔離開來,試圖找出到底人本身內在和外在是什么,那將會發生什么事?將人與外在客體隔離真的可以改變他內在的自體和客體經驗嗎?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科學家對戰爭中洗腦過程里使用隔離的效果很感興趣。這些科學家在三十年間做了數以千計的實驗(Solomon?and Klceman l975)。后來建立了精巧的感覺剝奪隔離室。自愿者被浸泡在隔離墻內的溫水中,頭上罩著頭蓋以維持呼吸,厚厚的混凝土和軟木隔除了一切聲音。
與外在世界隔離下,這些自愿者經歷了巨大的心理變化。他們失去了組織思考和專注的能力,心中出現逼真的想象和身體的錯覺,有些人甚至還出現幻覺。大多數自愿者變得易受暗示。他們的認同感消失了。時間和空間也不再那么確定。
在客體關系的術語當中,身體錯覺是自體感的改變,幻覺則是自體他體的混淆。在幻覺中,內在的思想或幻想被經驗為對外界事務的感覺。內外在的自體和客體,在幻覺中混淆了。感覺剝奪和洗腦之后變得易受暗示也是界限模糊的結果,導因于把別人的思想和意見當成是自己的。時間和空間顯得不相干,一如在共生中的自體他體混淆一般。????‘
我們驚訝地發現,試圖將人與外在客體隔離的結果,竟然不是形成一個不受外界影響的完整自體感(pure sense of?self),反而是一個完全相反的類似共生的狀態。在這狀態里,一個人感覺到另一個人或物是那么地接近,以至于無法將自己和任何其它的東西區分開來。如果沒有外在客體來和自體做比較,那自體和穩定的現實感也將不存在。如同這些實驗所揭示的,如果沒有內在和外在的客體,我們真正的自體(our?very selves)將會崩解,因為自體除了是自體一客體二元體的一半以外,它什么也不是。
許多人是“粗魯的個人主義者”(rugged individualists),他們喜歡覺得自己很確定知道自己是誰、代表什么。如此一來,如果說他們私密的自體依賴著和外在環境的關系,尤其是和其它人的關系,對于這樣的說法他們當然覺得不舒服。事實上,即使是因為具有杰出的剛毅、使命感與才智而入選的航天員,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在隔離的太空中,他們必須依賴從地球指揮中心傳來的指令、任務和例行事務來維持他們的定向感,以抵抗自體的融合、崩解和喪失。潛水夫必定也有相似的防備。
如果我們每個人在與環境隔離后都會失去自體感,那我們和精神病人有什么差別呢?精神病是以自體一客體的混淆(self-0bject confusion)為特征的,而每個人都可以產生這樣的混淆,但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是精神病人。許多醫師認為,差別在于非精神病的人可以依當時的需要控制界限的混淆與否,而這是精神病人做不到的。研究邊緣型疾患之客體關系的Rinsley(1982)如此地說明精神病人與非精神病的人:
在一群精神科住院醫師的圍繞下,他告訴他們一個住在Topeka州立醫院,叫做約瑟夫的十二歲小孩的故事。約瑟夫認為自己的頭腦里有一個收音機,這個收音機從外界接收戰爭、入侵者和太空船戰役的消息。
這位教授向在他身后竊竊私語的學生透露,
“你們知道我跟他說什么嗎?”
他眨了眨眼。
“我告訴他,‘我跟你說一個秘密,但你要保證離開這房間后,你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Rinsley醫師在此停了一下。
然后他繼續說道,“約瑟夫同意這約定,并問我秘密是什么。所以我用陰謀語調告訴他說,‘我腦子里也有一個收音機。’‘真的?’約瑟夫說。”
這教授點了點頭,打量了一下住院醫師們,想看看他們了解了什么。
“‘是啊,是有一個收音機在我腦子里,’我這么說。你們知道他跟我說什么嗎?他說,‘那你為什么不像我一樣瘋狂?’”
教授坐直了起來,對他的學生們露齒而笑。
他把手放在耳朵上,好像在關掉收音機開關似的。“‘因為,’我說,‘我可以把它關掉。’”他轉了一下耳朵然后坐了回去。
一開始,教授像是在對這個受苦的小孩開玩笑。但之后他還是以充滿慈悲、溫暖和了解的聲音說,“‘因為我可以關掉他,約瑟夫。而你還沒辦法關掉你的收音機。你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把它關掉?’”
我不知道Rinsley醫師是不是有教約瑟夫如何把他聽到的收音機關掉,但我確信他是一位有能力而且充滿感情的心理治療師,他曾幫助了許多受苦于自體他體界限混淆的病患。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要告訴我們他有幻聽,反倒是他生動且同理地認同了這小孩的經驗,而他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志控制這認同的開或關。他三番兩次地提醒他的學生們,每一個人都是可以了解精神病的。
因為每個人可以而且也會偶爾地放棄自體一客體之間的明確區別,許多客體關系理論者因此確信在每個人心中藏有一個精神病自體和一個非精神病自體。這個想法造成了許多的不安與批評,而且有時還造成過度耗費心力于理論上,只是為了要區分精神病和非精神病的人格結構。其實比較好的做法是靜待此不安,不加以肯定也不加以否
定,只要看到事實就可以了。
客體關系單元包括一個自體表象和一個內在客體,這二者之間由一個驅力或一種情感連接著。當客體關系單元中自體和容體之間的界限不清楚的時候,就稱之為自體一客體。共生是最初始也是最徹底未分化的自體一客體,其它的自體客體皆由此而逐漸發展。共生在習慣上被描述成和愉悅的情感有關,如愛或狂喜,至于其它的融合狀態則可能令人感到困惑或畏懼。
4 自我(THE EGO)
自我(ego)無法被我們主觀地經驗到。自我可以去感受、思考、整合和行動。自我深植于人格之中,但到今天還是沒有辦法被了解。我們可以從外面去測量和觀察它的功能,但自我本身從來無法直接被了解。在內觀(introspection)時,自我既同時被觀察也同時是個觀察者。
當我們思索著有關自我的主觀經驗(subjective?experiences)時,其實正在使自體表象或是自體影像出現腦際,我們把這當作是自我,但其實并不是自我。有些人喜歡把自己和自我功能的一部分,比如理性思考,混為一談。但這個不是自我:這是一個自體表象。自我永遠沒有辦法被主觀地了解,因為它并不是一個人物、地方、東西、想法或幻想。自我是一個代表著一組功能的抽象概念(abstraction)
許多的客體關系文獻都有點混淆不清,因為ego這個字被用在很多不同的意義上,而作者在不同的意義變化之間并沒有做提醒。在許多文獻中,ego交替地代表自體、結構(organization)或組織者(organizer)這三種意思。在本書中ego只代表組織者,不代表人格結構,也不代表自體。這屬于廣義自我的一個面向。近年來有朝向這個特異性的趨勢(McIntosh?1986)。因為ego這個術語在客體關系理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討論一下這個概念的歷史,對我們說不定會有一些幫助。
Freud在各個時期對Ich或ego有不同的定義,而且沒有任何一個時期是清楚的。最完整的說明是在《自我和原我》(The Ego and The?Id,1923)里面,Freud說明了人格中三個主要的結構——自我、原我和超我。自我有許多特性和功能,其中有兩個是最基本的:(1)自我相等于自體,而且(2)自我是一個有條理的結構組織者(a?coherent organization-organizer)。Freud把三個不同但重疊的觀念濃縮成成一個單一的概念——自我。
作為自體,自我也意味著人本身存在(one’own being)的許多面向,主要像是身體的影像(body image)、自體的主觀感受(subjective?sense of self)以及意識和潛意識的自覺。這個自體的概念和第二章中所提的相類似。
作為系統(system),自我有個合成(synthetic)和組織(organizjng)的功能。它平衡、整合并穩定住各種知覺、行動、情感以及道德良心的要求。這些行動被稱為原我(id),而道德良心的要求被稱做超我(superego)。也就是說,自我平衡了原我和超我。Freud并沒有對自我作為自體和作為系統或組織之間做清楚的區分,反倒是交替地用這兩個方式來闡釋自我的概念。
有一位自我心理學者Hartmann(1952,1959)對自我作為自體和作為系統或組織做了比較清楚的區分。他描述作為系統的自我是中央功能控制的執行者(1959?)。他特別強調在知覺、認知、行動控制、運動功能等各個領域的分化、合成、整合、平衡等功能。Hartmann(1952)預測這些整合性自我功能最后將成為心理學和生物學、心靈(mind)和身體(body)之間的橋梁。
Hartmann雖然沒有分辨有關組織者和結構之間的區別,但他澄清了自我作為系統和組織者的概念。他之所以沒有去區分,可能是因為結構和功能之間總是有一些相關。本書和Hartmann的概念不同,自我在此只代表一個執行者——一個組織者、平衡者、中央調節者。它不代表一個組織者或結構,而只代表“組織的過程本身”(the?process of organization perse,Blanck and Blanck?1979,P.9)。為了要使這個區分更清楚,有時我們會用整合性自我功能(integrated ego functions)這一個詞來代表自我。 ,
Jacobson(1964)在她的《自體和客體的世界》(The Self and the Object?world)中描述了自體表象的形成,把Hartmann的想法更往前推了一步。她生動而詳細地描述了多重、原始的自體和客體表象分化與整合成一個穩定身分的過程。自我便是這過程的執行者。
雖然沒有必要將自我有關的所有理論問題都作清楚詳盡的交代,但提出幾個客體關系文獻里較受爭論的部分,或許也會有一些幫助。Klein(SegaIl964)將自我當成是自體(seIf)的同義字。Fairbairn(1954)將自我的概念做了全面的修改,定義了三種自我:中心自我(centraI?ego)、原欲自我(1ibidinal ego)和反原欲自我(antilibidinal ego);這三者是他客體關系理論的關鍵元素。Fede -rn(1952)和Fairbairn不同,他大部分保留Freud的說法,把自我當成是組織后或組織中的自體,但也加入了一些推衍,像是自我界限(ego?boundary)的概念。在本書中,我們并沒有用自我界限這個詞來表示Federn這個頗為有用的概念,而是用自體他體(self_other)界限或自體客體(self-object)界限來表示。有關他的自我感覺(ego?feeling)和自我主觀覺察(subjective awareness of one's ego)概念(Rinsley?l982),在本書稱為自體覺察(self-awareness)。
Kohut(1971)建立了自體心理學,他并沒有把自我當成一個有用的要素。他有關蛻變內化(transmuting?internalization)的想法其實和整合性自我功能的概念類似。Kernberg(1976)似乎是第一個區分自我和自體差別的人。最近,他主張Freud把自我當成自體和系統的模糊看法,其實反而反應了它們真正的狀態(Kernberg?1982)。
因為定義是這么的紊亂,閱讀客體關系文獻的讀者會發現,即使是在同一篇文章里面,最好還是要隨時考慮一下當時自我的意思究竟是自體、組織結構或是組織者。下面我將舉個精神疾病的例子來說明自體和自我的不同,這些例子分別有著嚴重的自體障礙和整合性自我功能的障礙。
E.J.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醫師在轉介單上提到,一年來她有視幻覺、多疑意念、不恰當的情感,并且沒有辦法完成學校要求的功課。更詳細的病史資料顯示,開始出現癥狀的前一天,她正準備要和高中學校里的舞蹈社出發去做一個長期的巡回演出。她到鄰居家去,他們在房內抽大麻。那時她突然出現幻覺,眼前出現大火,耳朵聽見一只填充動物在警告她有人想要把她殺了。幻覺在住院服用抗精神病藥物以后馬上消失。后來的一年里,她斷斷續續不規則服用醫師開給她的抗精神病藥,同時也持續使用大麻。
會談時,她顯得相當迷人。黑發、一身封面女郎風格的打扮。說話時,時而賣弄風情地噘起嘴,時而吃吃微笑。她的意識和定向感皆清楚,也否認最近還有任何形式的幻覺。專注力、記憶力和一般智力都在平均之上。抽象思考的能力也沒問題。當提到有關教育水準的問題時,她以一種戲劇化的渲染方式回答。韋式智力測驗各個項目表現也普遍高出平均值不少。
她的情緒狀態并不容易評估,在承認自己正在隱藏憂郁的同時,她的笑容和行為仍然顯出一種表淺的快樂。后來更進一步問她有關不快樂的感覺時,她用一種毫無說服力,令人難以置信的哭泣來回答,掩蓋了所有真正的情感。
E.J.此時已經出現自體崩解(self-fragmentation)的跡象。她把關于火的幻想經驗成真正出現眼前的一種外在事物的知覺。她透過耳朵聽見一只填充動物在說話,也收到有人想要殺她的警告。這時自體的幾個面向被她當成是外界的環境。
這個自體他體的混淆發生在她即將離家,又和一個男孩在親密的環境里,并且大麻中毒的時候。她強烈的情緒和毒物的效應損害了原本還算健康的整合性自我功能。混雜著服用抗精神病藥和大麻與即將自高中畢業步入成人生活的內在沖突,這些都造成她在后來的一年里持續的自體他體混淆。
她只要身處在一個平靜健康、拿不到大麻、抗精神病藥也停掉的環境中,癥狀便完完全全消失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結構上并未受損的整合性自我功能使她能解決心理治療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之后三年的追蹤里,自體他體混淆未再發生。
F Y是另一個暫時性自體他體混淆的例子,這個病人的整合性自我功能時常是未受損的。
這個三十四歲的婦人在第一次會談時告訴精神科醫師說,她很擔心自己將要瘋了。她媽媽最近剛過世,自己的婚姻生活又貧乏,對于必須在嚴格的監督下工作也感到壓力很大。她開始出現一陣陣無法抑制的哭泣和睡眠障礙。?’
十年前她也曾經遭遇過類似的困難,那時真的曾經因此而有過一次短暫的精神病。當時她正打算出國當和平工作團的志工。她剛和男朋友分手,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剛好也生了病。她一陣陣地哭泣,睡也睡不好,懷疑自己要被派到國外去執行一個惡毒的企圖。幻聽也指示她去自殺。短暫地住院并以抗憂郁劑和抗精神病藥治療了幾個月后,她完全好了起來。之后她在一個裝配線上工作,結婚,有了兩個小孩。
她很擔心自己的精神病又會發作。對于這個可能性,醫師進一步問了她一些問題。“我變得好亂,”她說。“其實是我的皮包,我可以告訴你,是因為皮包的關系。所有的東西都亂掉了,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出來,試著去整理它,但似乎我越整理,東西就越混亂。”
醫師想知道,在這樣混亂的狀態下,她如何處理自己的焦慮。所以雖然病人有明顯的焦慮,他還是保持沉默。
她繼續說,“皮包是女人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女人真正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這和男人的皮夾不一樣。男人都有皮夾,也說不定會在意自己的皮夾;但女人的皮包卻真是屬于她的。”她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看起來很迷惑。“我的皮包把我搞亂了,我的意思是……”
這病人看起來嚇壞了。這時醫師決定要介入。
“聽起來你的皮包對你來說很重要,是你自己的一個象征。當你很煩亂的時候,覺得像是皮包亂掉了似的。所以試著要整理皮包,但實際上亂掉的是你自己的思想。”
“是啊,”病人坐著,邊說邊放松了下來。她輕松多了。
。 “你最近經歷了一些失落。你媽媽過世了,而現在又害怕自己可能會失去婚姻、失去工作,甚至失去你的神智。聽起來你需要和人談一談,整理一下這許許多多的事。”
“是啊,我也想這樣,”她恢復沉著,在后來的會談中也一直保持平靜。
F。Y.在這幾次短暫的發作時自體和他體極度混亂。在第一次精神病性憂郁時聽到有聲音要她把自己殺了;那個時候她把自己的自殺意念當成來自外在的東西。后來也就完全復原了,一直到現在,又遭遇了幾個嚴重的失落。這時她弄不清皮包到底是一個自體的隱喻或是一個有意志的存在,這之間的區分變得模糊了。她就,“我的皮包把我搞亂了。”平常好好的整合性自我功能在最近許多失落的壓力下失效了,以至于她無法充分利用比較和對照來分清內在和外在。或許母親的死再度勾起她對親近的渴望,所以她暫停了自己的自體他體分辨(self-other?distinction)。她可以在和醫師出現有意義的聊天后馬上恢復平衡,表示她仍潛在地保有不錯的自我功能。她的問題主要出在自體和客體的關系上。
對比于F Y,有些病人在整合性自我功能上有更明顯的精神病態。
K.A.是一個十九歲的男性,出生后即被領養。他從出生開始,活動量就明顯較大,對刺激也過度敏感。他很難靜靜坐著,在小學里也有輕微的學習障礙。拼字和算術對他來說尤其困難。
K.A.的養父母是很有耐心也很有彈性的人。如同他們自己對運動的熱衷,他們也讓兒子忙于許多活動。他從棒球和曲棍球得到許多自信。他的父母相信正向回饋的效果,所以一直在體育上稱贊他,卻忽視了他在社交和學業上的不足。
做為一個十來歲的小孩,K.A.的社交能力算是比較缺乏的,在比較、對照和抽象思考上也沒有應有的能力,造成了他在高中時出現的無止盡同題。社交上,他不成熟且過于行動。每天都她單獨在病房的某個角落,他就會突然出現攻擊行為。有一次,他把一個盆栽往墻上丟,差一點就丟到她頭上。另一次甚至一拳打在她臉上。事后,他痛哭了一場,
解釋著自己之所以打她的原因,他這么說,“她是我最喜歡的護士,她太性感了,我沒辦法控制。”他無法將性和攻擊感覺區分開來。他沒有辦法改變也沒辦法整合自己的情感和行為。因為整合性自我功能失常而使他出現這種樣突然的混亂行為。
K.A.的整合性自我功能不正常,以至于有自體客體的病態。他有關暗殺的陰謀,是把內在幻想和每日真實的外在事件混為一談。因為是自我在組織自體影像和客體影像,所以自我的缺陷幾乎必然導致自體的病態。自體和自我的相互關系正是精神分析文獻里這兩個概念模模糊糊的原因之一。
把自體和自我分開以后,這兩個概念變得比較清楚了,但也壓抑了某些用法上的豐富性。比如說,觀察者自我(observing?ego)這個詞被用來說明自我將自己當成客體來反省。這個被用在此反省觀點,有關于觀察者自我的描述,意味著一個我們幾乎都會感受到的心靈沉思狀態。把自體的概念和自我的概念區分開來,觀察者自我的反省意
義便不存在了。自我永遠是一個主體,永遠無法觀察自己:它觀察的是自體影像和客體影像以及它們相關的感覺。對自體的觀察只是自我功能的一部分,如同行動、思考、感覺、整合、組織等自我的功能一般。在犧牲了一些意義豐富性的同時,藉著將自體和自我的概念分開來做澄清,讓我們對更復雜和模糊的心靈狀態可以有更周全的討論,這樣其實也增加了另外一些豐富性。
自我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意味著一些心理功能,像是在知覺、記憶、認知、情感、行動和道德要求等各個領域的分化、整合、平衡和組織。自我可以比較、對照和決策。它是觀察者中的覺察者(perceiver?within the perceiver),我們永遠也無法了解它。有時,人們會以為和自我融為一體,就好像自我是自體或自己這個人似的;
但我們要比我們的自我來得復雜多了。自我是一個不帶熱情的東西,有用,但絲毫沒有一點情感上的意義。它是一個代表著一組心理歷程(mental?processes)的抽象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