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著《搖滾英雄》這部電影一路坐著高鐵,熱淚盈眶趕到北京聽“老炮兒”的。
路上安靜的車廂里只有我一個人在對著手機屏幕眼角濕潤著,誰他媽又會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就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已經三十五歲,怎么還會因為看到別人為夢想打拼或堅持而隨便哭泣呢?我不應該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嗎?豈有此理。
不過,看完后我卻覺得我實在是懷揣著夢而來的。下次,我可能還要去個迷笛或者張北或者草莓音樂節什么的,繼續帶著自己的心有不甘,在有生之年,在還沒有真正老去之時,走遍年輕時想去卻沒有去,現在若再不去則會一生遺憾的每一個地方。不管怎么說,歲數大了,臉皮也厚,羞澀已然無法再去充當我胡騷情的絆腳石,只要我想,便沒有理由駐足不前,我要離自己曾經的、現在的、以后的夢想近一些,再近一些!
那些濛濛的、細小的冰涼,輕輕的落在每一個穿梭于三里屯北大街里左顧右盼的人們的頭發上、臉蛋上。雖然已是午夜時分,可密密麻麻的人群依舊在霓虹閃爍里摩肩接踵,在玻璃后面昏黃的燈光下推杯換盞,眼神迷離。
我們住在三里屯附近,距離工人體育館還不算遠的soho商業體背后的小胡同里。
這是一座不眠不休的城市,有人深夜十點逛書店,坐在臺階上讀書,還有人就在書店對面的酒吧里看艷舞女郎跳鋼管舞。門口的小二招呼著行人:大哥,進來吧,木有最低消費,木有少兒不宜……。當然,毫無意外我屬于那種會不假思索的鉆進昏暗里看姑娘扭屁股、高抬腿的悶騷大叔,若不是帶著孩子我想我會那么做的,而正因為我帶著孩子,竟沒有一個小二愿意向我拋來善意的召喚。于是,我只好尾隨一位黃毛長發,黑絲短裙的洋妹子走進書店。誰知道人家穿過書店徑直向商場深處走遠,這時兒子非要看《小王子》的連環畫,死命的拉住了我,而我則一直心不在焉的眺望著細雨中的街對面。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里,我突然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又猥瑣。
第二天,也就是2015年11月21日晚,我們很早便趕到現場(北京市工人體育館)。檢票、進場、上廁所、等待、拍照發朋友圈、再上廁所、再等待。
然后,體育館內燈光熄滅,位于中央區域的各種舞臺效果亮起,場館內響起一片尖呼聲,中央舞臺正上方的四面大屏幕,播放著電影《老炮兒》震撼的宣傳片。
演唱會在一曲《北京一夜》里正式拉開帷幕。一開時,張旸演唱了幾首被他改編的匪夷所思的歌曲。像什么什么什么……好吧!說實話我一首都沒有記住。因為坐的過于靠后,我一直在調節手機鏡頭的遠近,既而變得有些不耐煩,恨自己的囊中羞澀,恨自己買不起前排的座位。
其實,我一直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在首都的天空下,在全國兄弟姐妹們面前失了態,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在庸人自擾,沒有人會在意身旁的你是否矜持的正襟危坐,認真的觀看。因為,這他媽真的不是一場嚴肅音樂會,人們就是來宣泄、來發瘋、來懷念、來哭泣的。也許有人會懷疑,老炮兒們廉頗老矣,還能掀起千層浪不成?那還要牛犢子干嘛?
但事實證明事實如此,無論現場失控與否,“年輕的老黑豹”第一首歌唱罷,我失控了,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我似乎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少年,慶幸自己沒有在座位上翻滾,抑或隨地小便。不過,那又怎樣呢?即使這樣做了在今夜看上去也是那么的不過分。因為,真的沒有人在意,所有人都正在自己的身體里面瘋著呢。你誰啊?
一直以來,都感覺黑豹樂隊的曲風是比較偏流行的,如今一出場依舊是從前的味道。不過,第十任主唱張淇的加入給老豹子的血液里注射了不少年輕的DNA。現在的黑豹樂隊穩健中透著鋒利,兇猛而又不失冷靜。尤其看到樂隊元老級人物李彤以及趙明義還在臺上,不禁叫人慨嘆歲月催人老,英雄出少年。
當晚,那首他們唱了一輩子的傳奇佳作《無地自容》,再一次在“老炮兒”現場被如今的黑豹樂隊精彩而滿賦激情的演繹出來。氣氛雖狂躁而濃烈,可總覺得還是較之竇唯少了點什么,是那種桀驁不馴的小眼神兒嗎?或許是我太過念舊!
趙傳一出場我就放心了,他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任性的丑,但卻溫柔如初卻還不顯老。因為,丫在自己很年輕的時候外表就已經足夠的著急。他為大家帶來了《一顆滾石》、《愛要怎么說出口》,在演唱《哦!莎莉》的時候,瞬間將我帶回到少年歲月中那些青澀苦悶的舊時光里。
自嗨的唐朝永遠都是那么那么的自得其樂。先是唱了兩首歌:《太陽》和《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不過,其實他們總共也沒有幾首歌。我執拗的認為他們純粹只屬于滾圈兒里面“輩兒”較大的。如今的唐朝缺少了吉他手老五(劉義軍)的助陣,整體實力遜色不少。看得出來丁武撐得很辛苦,明顯見老。
白舉綱這個小伙子現場爆發力不錯,據說他那支年輕樂隊的名字叫做“白熱化”,希望他們有能力把半死不活的中國搖滾攪個底兒朝天。友情提示一句:想要成為一支不朽的搖滾樂隊,單靠在臺上蹦跶是遠遠不夠的。
由于不慎坐在吳亦凡粉絲的方陣里,被聒噪和尖叫聲包圍,摧殘著蛋蛋,旁邊又是李易峰的方陣,兩邊互罵互喊。可我是來看老炮兒們的。而“他們”又是誰?
并且,這次見識到小妹妹們邂逅偶像小鮮肉時的瘋狂。旁邊的姑娘揪住我胸前的衣服千萬次的問:你到底喜歡吳亦凡嗎?臥槽,擦一擦你的鼻涕好嗎?還有,丫他媽的究竟是誰呀?
當然,他們倆唱的歌我一樣是沒有記住,因為我被他們狂熱的粉絲尖叫聲震耳欲聾,選擇性的失聰了。
接下來,馮小剛導演在撈仔的傾情伴奏下,演唱了李宗盛的《愛的代價》。將現場氣氛推向了第一個高潮,馮導一開場還向場下的女兒“朵兒”打了個招呼緩解緊張,也盡顯其幽默本性。
并且,本場演唱會前夕還聽聞,馮導偏愛李教父(李宗盛)的歌,其中又獨愛《山丘》,極有可能這次邀請李教父同臺獻唱,也不違“老炮兒”的原則,反而錦上添花。這種說法一經流傳出來,更是萬眾矚目加期待,真真兒的為前期的炒作下足了功夫。
這首歌唱畢,馮導長出一口氣,說了句:我操,這關總算過去了。頑主兒的腔兒,“六兒爺”(馮導在電影里飾演六兒爺)的范兒霸氣十足,也樂翻了看臺上的所有老少爺們兒們。
當電影《老炮兒》的主演:馮導、白舉綱、李易峰、吳亦凡,還有唐朝樂隊主唱丁武悉數上臺之后,他們一起介紹了關于電影的一些情況,最后,丁武倡議大家一同站起身來唱《國際歌》,雖然沒什么人站起來,但丁武吊詭又“高、驚、尖”的嗓音依舊不輸當年。
可是,我驟然間陰囊一緊,竟有絲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難不成這是結束曲嗎?
“老炮兒演唱會”!我將你看做下半年唯一一件大事兒,你卻視我不如幾粒粟米。我這口氣就攢著等老崔出來呢!當然,出來我也不能咽氣,我還得聽他唱《花房姑娘》呢!
可是馬勒戈壁的,老崔沒來對嗎?現在我一句話也不想說,感覺被騙了。扛旗的不來,這就是個打著搖滾老炮兒噱頭的電影發布會。無恥!丁武嗓子再高也扛不住老崔中國搖滾教父的旗幟,更何況那只“年輕的老豹子”。須臾間我的心里五味雜陳的不是個滋味兒,氣急敗壞的無以復加。這場“老炮兒演唱會”我是當一場搖滾演唱會來期待的,我跋山涉水的坐著高鐵不遠百里的趕來,是為了看老炮兒們如今是不是還老當益壯,決不是為了來看小鮮肉是有多嫩的。我此刻除了失望就是覺得憋著不上廁所是有多愚蠢。
在揮之不去的憤懣與悔恨中,聽完了《國際歌》。正欲起身立場,場中央大屏幕突然黑屏,又突然配合著震撼的背景音樂顯示了一個繡著五角紅星的棒球帽頭像。我操,嚇死我了。這一喜一悲差點沒讓我當眾撒潑,再晚一點我就要去三里屯酒吧一條街里自甘墮落,然后悲傷絕望的去跳什剎海了。
老崔壓軸一出場,看臺一片歡騰,一群老炮兒和小炮兒的混合體,在臺下不住喊著“牛逼、牛逼……”與剛才吳亦凡跟李易峰的粉絲們的尖叫遙相呼應,但這幾聲“牛逼”明顯是在向那些小妹妹們說明:這他媽的才是腕兒,快回家找爹地去吧!可是,看臺上依舊是冒出一句聲嘶力竭的“吳亦凡”,劃破了工人體育館的上空。是不死心嗎?我只想說,凡凡那后生的長相真的那么仄悚嗎?讓你們如此驚聲尖叫,續集不斷?
老崔不愧為老炮兒里面的老油條,現場煽動力極強,三下兩下就把看臺上的觀眾整得全站起身跟著丫一起搖擺,一起歌唱。也成功的把我給整激動了。我一邊淚流滿面,一邊想著當年他用一塊紅布蒙住自己眼睛那一刻,有多少人歇斯底里的熱淚盈眶。不帶這樣的,老崔你不能每次現場都把人家給整哭嘍。老崔第一首歌唱了《混子》,霎時把氣氛再次推向高潮,期間他介紹了劉元(場上最老的炮兒)和艾迪這兩個死命跟著他的鐵磁。
最后,《老炮兒演唱會》在老崔的一曲經典老歌《花房姑娘》里落下帷幕,全場人意猶未盡,心有不甘的喊著老崔的名字,希望他能夠返場繼續高歌。可是,狠心的他還是走了,但場內的觀眾卻遲遲不愿離去,直到喇叭里開始廣播《安全離場須知》,仍然還有許多人在揮舞著熒光棒。
我的兒子從工體走出來,手里拿著長長的熒光棒擺在胸前當做電吉他撥拉著,嘴里還振振有詞著不知哪里聽來的歌,看上去這場演出把他刺激的淡定不得,一路又蹦又跳的模仿臺上的樂手。涼嗖嗖的風從他大張開的嘴吹進肚子里,加上跑跳,使他五臟翻騰,很快他便俯下身子痛苦的將晚飯吐了自己一腳面。我興奮的看著兒子,欣慰的想到八個明晃晃的大字:中國搖滾后繼有人!
兒子剛吐完又繼續拿起熒光棒學著老崔的口吻一直問我:你過得怎么樣。在我第七遍大聲模仿觀眾回答他“湊合”的時候,心里竟涌出一絲哀傷。
我過得真的還“湊合”嗎?還是我在“湊合”著過?
當晚,我夢到自己兇猛的沖破人群,羞澀的來到老崔面前,
“崔老師,能給我簽個名兒嗎?”
“哦,好,簽在哪里?”
“崔老師,對您來說我只是個下一秒就會消失在您生命中的凡夫俗子,對嗎?”
“不,我們都是人民的兒子。我簽在你背上吧,彎腰……”
我想,有一天自己也會化作一枚老炮兒,像臺上的老炮兒們一般,滿臉飛眼袋的怒放生命,嘶吼那短暫易逝的青春。
那時候,我會告訴自己和所有人,我是個驕傲的老炮兒,幸福的老幫菜,我從年輕一路沖過來,草莽獨行,頭破血流,如今減速了,一樣美滴很!
我回去了,一路在商場、在地鐵口、在馬路牙子上記錄著這些文字,孩子在身邊跑,他不會明白這場演出對我的意義,而誰又會明白呢?在現場的某些人或許會像我一般能夠感覺到這場演出對自己靈魂深處的觸動,但絕不會是那些持著自拍桿從頭到尾擺拍的貨。為什么不愿意安靜的去聽一聽那些老朽們曾經年輕的嘶吼呢?
我回去了,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帶著這場演出一起,回到自己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中去。這一次滿載而歸,心思浩淼,或許能使那無休止的乏味生活稍作改善。誰知道呢!
不過,還是默默期待著電影《老炮兒》的隆重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