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還是沒能捉住相思鳥,哪怕一只也沒有。可時光卻靜悄悄地催促著他長大,有時我總會發現他多了些許的煩惱,煩惱陪著時光也陪著四叔。
“很多事都是反著來的,以后你心里不能想著會捉到,要想著總是捉不到。”他開始把原因歸到我身上。
“你以后都捉不到鳥。”于是我聽從了他的話。可我剛說出這句話,他就用一種很難理解的眼神看著我,但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因為我已經有了小白。
十三雖然年紀很大了,可干活真是厲害,那片地沒幾天功夫已經被它打理得差不多,就等著燒了堆在地里的草,就可以種了。
王八也帶著兩個兒子,在茅屋前開了一片地,不同的是他們應該是用來種包谷,因為那片地種蕎基本是沒什么希望的,奶奶這樣說過,只有海軍沒有任何動靜,他似乎只干得了放羊這一件事。
又一天中午十三在地里休息的時候,我躲開了四叔去了他那里。
“三爺爺,為什么鷹的腳上會拴著鈴鐺呢?”按村里輩分,我得喊他爺爺才是,可喊十三爺又覺得哪里不對,于是我總是喊他三爺爺。
“你哪里見到呢?”聽著我的話,他有些驚訝的問我。于是我把小白的事和他說了一遍。
“這可能是一只別人養大不小心飛走了的鷹,可能之前他們養的時候也吹這種哨子呢。”十三說出了他的想法。聽著他的話,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也沒有了。
于是我和他約好了,對誰都別說起關于小白的事,他笑呵呵地答應了。
“我也要抓一只鷹呢。”停頓了一會后,他接著又說道。
“啊。”我緊張了起來。
“放心吧,我不抓你的小白。”說這話的時候,他又從口袋里拿出他的煙斗抽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種自己種的煙,抽出來的煙會更濃一些。我很清楚的記得,十三抽出的煙總是會很清楚地飄在山谷里,而且久久沒有散去。
“啊良,人的靈魂和這種煙一樣都是藍色的呢。”看著煙他突然對我說道。
我那時候不理解他的話,只是聽到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全身都涼了一下,就像是一場大雨淋濕了我的全身,我找到了一個山洞在躲雨,就在逐漸暖和時,突然一陣風吹在了我的身上。
那時候在蘆葦生長的溝里,還有一種開著白色花的藤,也就是富貴他們打獵時纏住了熊的那種藤,它會開著如同蒲公英一樣的花,它們很容易在風里飄著。而那天十三說這話的時候,我就看到他抽出來的煙被飄著的花馱著飛出了山谷。
“什么是靈魂呢?”我很認真地問過十三。
“靈魂就是一個人死后從身體里分離出來,飄到天空中那些藍色的煙。”十三解釋道。
我輕輕點了點頭,可卻根本聽不懂。
“這些你也不用知道,等以后爺爺不在了,你會看到的。”他似乎也不怕死,而是很平常的這樣說道。可他的話卻讓我很難過也有一些害怕,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和我說那些,我總覺得他是一個好人,我害怕他和我說這些話。
因為我之前知道過村里死去的人,后來我曾許多次反反復復地來回經過他家門口,可我卻在沒有見過他蹲在墻角下,在牛圈里拿柴,在清晨里起來喂雞……我唯一知道的是當一個人死后,我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初春的山谷春意盎然,甚至能聽得到溝里溪水流過的聲音。
說了這些話后,他也抽完了手中的煙,于是他站起來又開始干活。
他很消瘦可力氣卻很大,我看著他的手,有時會覺得他的手和那些樹根很像,他的手指就是那些深埋進地下的樹須。不知道是被泥土染黃還是就那個顏色的石頭,在大地上凸起來,十三的腳會踩到石頭上,石頭就會飛起塵埃。
我還在看著頭頂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像是一面藍色的大鏡子蓋在了我們頭頂,可能因為我在山谷里的原因,又似乎那藍色的天空就是山谷的屋頂,而這個山谷則是我們蓋的房子。
可轉念我又想到了十三的話,如果藍色的煙是人的靈魂,那這大片藍色的屋頂又得是多少人的靈魂呢?想到這個我又難過起來。
“你怎么一天悄悄就跑不見了。”就在我因為這個發呆難過的時候,四叔突然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走走走,我帶你看蘭花去,香得不行了。”他根本沒有留意到我的情緒,拉著我就往懸崖峭壁走去。
被四叔這一拖拽我的情緒也一下子沒了,我們從十三身邊經過。
“十三叔,你真是能干啊。”四叔和十三打了個招呼。
我們兩個找了一個相對好走的路口鉆進了溝里,又從溝底爬向了一邊的山梁,那個開著蘭花的懸崖就在山梁的最下面。
那是一片在山梁上很神奇的土,它在幾棵樺樹底下,石頭上還有周圍的土可能因為一年四季都有那些高大的樹木覆蓋所以長出了苔蘚,它們綠油油地鋪開在懸崖上,可神奇的是在懸崖上還長著另一種葉子已經枯黃了的草。而蘭花就長在這些草的中間,只不過長的都是同一個品種的蘭花,白色有紋路的花朵,綠色的長葉片,在那些苔蘚上方搖曳著。
“我們挖一棵回去吧。”我對四叔說道。因為它們的味道實在太特別了,像是某種樹被砍后發出來的清香,一陣一陣從風里飄來。
“等它們開完花后再來拿,現在拿肯定不好養活。”四叔和我蹲在一棵很奇特的樺樹根上,它很直的從懸崖上伸出去,頂上冒著許多葉子。
有些蘭花的葉子只剩一半,或者直接沒有了葉子,只有花朵開在青苔上。
“它們的葉子去哪里了?”我很奇怪。
“被羊或者是麂子吃了。”四叔很確定的回答。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蘭花,也是在那時候我知道羊或者是麂子還會吃蘭花的葉子。
一只松鼠從樺樹頂上爬下來,在快到樹根的時候突然發現了我和四叔,它猛地調了個頭,跑了沒多大點距離又猛調頭看著我們,它的尾巴不斷地搖著,眼睛和鷹的很像。就在那時,一只黑古銅卷尾鳥驚叫著從天空俯沖下來,也落到了樹尖上,嘰嘰喳喳地在搖晃的樹枝上一張一合地扇著翅膀。
“啊。”四叔和松鼠相互打量了一會后,四叔一聲驚呼,嚇得松鼠一個縱身躍到了懸崖下的另一棵不知名的樹上。
“哇,它會飛。”看著那只松鼠,我也驚呼出聲。
“傻子,那是跳。”四叔白了我一眼。此時的羊鈴聲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
“走吧,得邀羊去了。”四叔站起來,于是我們離開了那個懸崖,向著茅屋的一邊山梁走去。在我們身后那只松鼠估計被四叔嚇得不輕,在那里“哭吃哭吃”地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