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認識一個人,他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女孩兒,但是因為自己家窮、文化又不高,女孩兒的父母死活不同意。從那之后,他拚命賺錢,什么工作都做過,到磚廠搬磚、在飯店貼廚、收垃圾賣廢品,就夢想著有一天他會有很多錢,把心愛的女孩娶回家。有一天他正在工地的腳手架上干活,一位老鄉(xiāng)無意中對他說,那個女孩要結(jié)婚了,婚禮就定在下個周日。他一屁股坐在木梁上,差點從腳手架上掉下來。他跟我說過,當時覺得自己所有的追求都成了夢幻泡影,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人生從此失去了目標,再也沒有什么能激起他熱愛生活的勇氣。后來他遇到了另一個女孩兒,這女孩不嫌他窮,不嫌他居無定所,一心一意跟隨他、照顧他,最終他們走到了一起,生了兩個孩子,他也有了自己的裝修公司,生活愜意美滿。一次我問他:她知道你以前的故事嗎?他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燃著的香煙,幽幽地說:不知道。總有一些故事,必須爛在肚子里。
有一個朋友,多才多藝心靈手巧,還能寫就一手好文章,家庭生活平淡幸福。但是她始終有一個遺憾:自己年輕的時候偷偷愛過一個男孩兒,卻因為怯懦不敢表白。雖然他們后來各自組成了家庭,但這件事她至今不能忘懷。直到有一次她參加外省的筆會,遇到了當年的男孩,或許是因為文字的緣故,他們提到當年的時候,竟然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當年我是那么喜歡你!她講這故事的時候淚流滿面,她說她終于放下了這個心結(jié),終于知道了他當年的感覺,這就夠了,因為他們曾經(jīng)是那么的朦朧與美好。以后他們再沒見過面,這件事就爛在了肚子里。
我曾經(jīng)觀察過每一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無論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孩子,我都試圖從他們的臉上讀出他們的故事,那每一個眼神、臉上的每一寸溝壑、發(fā)絲中的每一縷滄桑都寫滿了故事,只是我們不知道,都被他們自己掩藏起來,爛在肚里。
每當華燈初上,我看著萬家燈火,是那么祥和安寧,可是誰又能知道,或許就在某一個屋檐下,上演著令人歡喜,或者讓人悲傷的故事,又在故事結(jié)束之后,被他們爛在了肚里。
此時想起弗朗西斯卡,那個《廊橋遺夢》里的家庭主婦,她在纏綿悱惻的浪漫過后,勇敢地將它們爛在肚里,她得知了羅伯特的死訊,收到了他的遺物,卻沒對任何人說起,只在每年生日的時候翻看一次,直到她去世。為了家庭的責(zé)任,為了不傷害別人,她選擇了隱忍和犧牲。把自己的故事爛在肚里需要有一個寬大的胸懷,有強大的自制力,那種腐爛,是寸草不生的絕望,還有波瀾不驚的死寂。
我愿意微笑著面對每一個人,我相信他們的簡單與純粹,我也相信,有多少故事,被他們爛在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