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開車回內蒙老家,從北京一路北上,沿途峻嶺無數,迤邐蜿蜒著的小路在高速的旁邊一直蔓到山腳,車里循環重復著陳粒的性空山
“送君千里直至峻嶺變平川
惜別傷離臨請飲清酒三兩三
一兩祝你手邊多銀財
二兩祝你方寸永不亂
半醒半醉日復日
無風無雨年復年
花枝還招酒一盞
祝你嬌妻佳婿配良緣
風流子弟曾少年
多少老死江湖前
老我重來重石爛
杳無音信
我性空山
當時只覺得在這歌聲中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它的緣來。只覺得豪俠氣蹭蹭的往上竄,恨不能成為大口飲酒大口吃肉,抱拳互稱兄弟的梁山好漢。聽的多了,慢慢的品出一絲無奈,卻又說不清楚原因。
今天過完年偶然看到了唐寅的《桃花庵歌》才醍醐灌頂,原來那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感覺就出在這里,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杰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可憐唐寅一生潦倒,不曾想后世子孫卻安了一個風流才子的稱號在他身上,一生娶妻惟三人,情斷九娘,直到歸去。
曾經看唐伯虎點秋香,一部熱熱鬧鬧無傷大雅的喜劇上乘之作,留給世人一個才子佳人的飯后談資。不知早已作古的唐寅看到自己的身世變成這樣會不會躺在黃泉下笑出聲,也許他是做夢都想有這樣一個衣食無憂,美人在側的一生,即使不得志,也能安逸余生。
總覺得詩人都是能苦中作樂,嘗盡百態,嘴上卻依然不依不饒。即使仍有溫飽之憂,還是要梗著脖子拿著酒杯,管他酒杯里到底有沒有酒,也要邀明月賞春秋,感慨一聲人生幾何,寫下“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這算是一個詩人的氣節。
少年時總覺得邊塞詩太過蒼涼,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郁郁寡歡離我的人生實在太遠,偏愛讀陽光明麗的美好詩篇,像什么“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整個畫面都布滿了陽光的味道。慢慢的長大,開始變得憤青,感慨不公,感慨社會的冷漠,感慨孤獨,感慨寂寞,覺得孑然于世,卻無人懂我,默默落淚的年紀開始迷戀“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經歷的多了,才知道隨波逐流的無奈和苦中作樂的難得。都說中國的詩歌和國畫是講究寫意的,一切點到為止寓在不言中。于是從不刻意痛苦的李白成了詩仙,“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煩了亂了的就那么去吧,隨著杯中酒,酒中月都塵歸塵,土歸土,落得個輕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