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與澈
沈知喬手忙腳亂地翻著口袋、書包、課桌抽屜，甚至每本課本都拿出來翻了一遍，生怕不小心夾在了書里，卻找不到手表的一點蹤跡。課桌上的書亂七八糟地堆成一堆，心里的不安、恐懼，一點一點地涌上心頭。
李南沁看著舉動異常的沈知喬，叫了好幾聲都得不到回應，一把抓住了女生的肩膀，在對上沈知喬眼睛的那一刻，才發現女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紅了眼。
“知喬，發生什么事了？你在找什么東西嗎？”
“我的手表不見了。”
沈知喬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來不及多說解釋，又從頭開始毫無頭緒地亂翻，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我幫你一起找！”
李南沁看著沈知喬著急的模樣，也跟著著急起來，幫著沈知喬翻著桌上的課本。
后桌的兩個男生也察覺到了異常，徐子競雙手撐在桌子上把頭伸了過來：“你們兩個在找什么？”
“知喬的手表不見了。”
“會不會被班里的同學撿了？”
兩個女生聽到這句話才停了手，沈知喬抬起頭一臉無措，徐子競立馬自告奮勇的跑到了講臺上。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
原本吵鬧的班級慢慢安靜下來，徐子競接著詢問道：“沈知喬的手表丟了，有沒有同學撿到呢？”
看著同學們紛紛搖了搖頭，沈知喬突然想到會不會是落在大本營了，剛想到這一點就跑出了教室，李南沁也跟著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找不到，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放學鈴聲已經響過去好久，又正好是周五，學校里的人大部分都走光了。沈知喬和李南沁，還有后來不放心兩個女生跟著跑出來的徐子競，三個人把大本營找了一遍，甚至把垃圾桶都翻了出來，還是沒有找到手表。
徐子競才把剛剛翻出來的垃圾重新掃回垃圾桶，一轉眼就看見沈知喬已經朝著操場跑過去了。
操場那么大，就算找到天黑也找不完啊。
雖然心里這樣想著，徐子競還是跟著跑了過去。
沈知喬的理智慢慢地恢復過來，下午看跳遠比賽的時候手表還在，后來就沒什么印象了。先是到沙坑找了一圈，又循著之前走過的路線找了一遍，接下來是跑道兩旁。
把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天邊的云朵慢慢被染成了紅色，再過不久太陽就要下山了。
沈知喬忽然停了下來，和先前的慌亂不同，此時的沈知喬安靜得可怕。李南沁和徐子競也不傻，如果只是普通的手表，沈知喬不會像發了瘋了一樣到處找。
徐子競看到沈知喬的目光又飄到操場遠處，想著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打消女生的念頭。
“知喬，天快黑了，你不是住在西浦嗎？這么晚了還不回去。你爸媽要擔心你了。”
沈知喬的眼里看不到一絲光，一言不發地站著。
李南沁心疼地握住了沈知喬的手：“知喬，你要是還想找，我陪你慢慢找下去。”
“可能被別的班的同學撿走了也不一定，我們先回去吧，下星期一過來，我到廣播站發尋物啟事，肯定找得到的。”
徐子競平時看上去神經大條，關鍵時刻還是提出了可靠的解決方法。
沈知喬看了看徐子競，又看了看李南沁，男生的白色校服已經被汗浸濕了一塊，女生的劉海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一股不知名的熱流慢慢地涌上心頭，沈知喬的眼睛再次騰起了白霧。
一直沉浸在手表丟失的慌亂里，忽略了一直陪在身邊的你們。
一直包容我的李南沁也好，開學后才稍微熟悉一點的徐子競也好，明明和你們一點關系也沒有啊，為什么要陪我一起呢？
“回去吧，”沈知喬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謝謝你們。”
夏天的余熱很快就會過去。
白天會越來越短，夜晚會越來越長。
在汪洋大海里迷了路的一葉扁舟，什么時候才能靠岸。
周一下午最后一節課，沈知喬望著講臺上化學老師一張一合的嘴，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早上徐子競到廣播站報了失物招領，又麻煩了其他班的同學幫忙到班級里詢問有沒有人撿到手表。一天快過去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被低氣壓籠罩著的女生比平時更加沉默寡言，自責、懊惱，不斷地在心底里彌漫。從發現手表不見到現在，身上的力氣好像在一點一點地流失掉，那些用盡全部生命力量想要去抓住的東西，是不是再也抓不牢了？
時間回到沈明桐考上北淮中學的那一年暑假。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爺爺奶奶剛好到家里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晚飯。
晚飯過后，沈明桐在房間里整理東西，沈知喬揣著一個小小的禮物盒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哥哥哥哥。”
“怎么啦？”
“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沈知喬把手里包裝精美的禮物舉到沈明桐眼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滿了難以掩飾的興奮。
沈明桐接過禮物，溫柔地摸了摸妹妹的頭：“想不到我家喬喬還給我準備了禮物啊。”
“哥哥你要小心一點拆哦，這個可是我拜托店里的姐姐教我包裝的，我學了好久呢。”
“看來喬喬還真是心靈手巧呢。”
沈明桐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紙，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只銀白色的機械表。
沈知喬指著表盤底上的圖案解釋道：“這是代表哥哥的梧桐樹哦，一年四季都不會落葉的梧桐樹。”
“什么時候偷偷給我準備的禮物我居然沒發現。”
“我拜托爸爸偷偷帶我出去找了好幾天才買到的，這可是用我攢下的壓歲錢買的，”沈知喬神氣地回答道，“我還讓媽媽帶著我到廟里去祈福了，這可不是一般的手表了，哥哥你以后上了高中就不能每天都回家了，要是想我的話就看看手表，時間就會很快地過去，你就能回家啦。記得每天都戴著哦。”
沈明桐拿出手表戴上，竟然剛好合適。
“好，我一定每天都戴著。”
記憶又跳躍到沈明桐出事后的幾天。
跳樓事件在富江市造成了轟動，警方也介入了調查，經過一番取證和問話，得出的結論是沈明桐因為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高考失利的打擊跳樓自殺。
雖然在警方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大部分人都隱隱約約猜想到是這個原因，但當調查結果正式公布出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難以置信。
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沈明桐都不會回來了。早已心力交瘁的沈家人，不管內心有多么不愿意接受這個結果，都沒有力氣再去申訴了。
從警察局取回沈明桐的遺物，少年帶了三年的手表上還沾染著血跡，除了橫穿表面的一道裂痕以及四周的一些磨損之外，手表還在一如既往地轉動著。
沈知喬透過破損的表面看著表盤上的梧桐樹像是枯萎一般地扭曲著，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那是一年四季都不會落葉的梧桐樹啊。
那是我拿到寺廟里虔誠地祈過福的啊。
怎么就枯萎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