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期,我曾經有一個同桌,名叫阿沼,人很內向,他很少跟同學們交流,以至于在班級里,大家幾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有一段時間,我知道阿沼喜歡了我們班一個女孩。因為上課時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朝一個方向偷瞟。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他立刻就低下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阿沼還會在午休時間偷偷畫畫,他的畫畫天賦很好,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孩。
長長的頭發扎成時下流行的馬尾,大大的眼睛如泉水一樣輕靈。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班成績最好也最漂亮的“班花”——燕煙。
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偷偷喜歡著燕煙,所以對于阿沼的行為并不感覺奇怪。相反,我倒有些同情他。
別的男生喜歡燕煙,至少都會去她面前獻獻殷勤,比如幫她打熱水,買早點,拿習題冊呀等等。但是阿沼卻一點行動都沒有,他甚至從來都沒有與燕煙一同走出過教室門。整整一個學期里,除了共吸同一種空氣,阿沼與燕煙幾乎沒有過任何交集。
可能連他叫什么名字,燕煙都不知道。
這就是我同情阿沼的原因所在。
也許是腦殼抽風吧,我決定幫幫阿沼。當然不是幫他追到燕煙,我并沒有那個能力。我只是想,讓燕煙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高中那個特殊的時期,為了提高升學率,各個班的班主任老師會絞盡腦汁想出種種“奇招”以增加學生的學習熱情。而我們的班主任就有一個“奇招”,那便是每半年重新分配一次座位,按照上半年摸底考試的成績排名,成績排前者優先選擇座位,排后者就只能坐別人挑剩下的位置了。
我決定利用這個規則,讓阿沼跟燕煙成為同桌。
我之所以想到這個辦法,是因為我在班里的成績恰好屬于“排前”的。
高二上學期的期末考,我用盡了渾身解數,終于奪得了全班第二的成績,燕煙依然穩居第一名。
第二學期開始后,班主任老師開始故計重施,把教室里座次分布的空白表發了下來,按成績順序逐次讓學生挑選座位。表格很快就傳到了我手上,我一眼看去,空白的座次表上就一個名字,燕煙,依然在她現在的座位上,我毫不猶豫的將名字寫在了她的身邊。
拿著座次表的學習委員蕭染瞪了我一眼,說道:“盧煒,你玩命似的學習,原來只是為了跟咱們燕煙坐在一塊兒,你就這么點追求嗎?”
我的臉刷的紅了,沖她叫道:“你懂什么,要你管!”
誰知蕭染前腳剛走,這件事情就像長了腿一樣傳的飛快,不消半天,這件事就傳到班主任那兒去了。
“為了親近女生才刻苦學習,盧煒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覺得盧煒有早戀的傾向,老師,您一定不要讓他跟蕭染坐在一起呀!”辦公室里,蕭染這樣說道。
班主任將茶杯放下,笑了笑道:“你以為我為什么制定這個座次規矩,學習委員,難道你不應該是最清楚的嗎?”
蕭染漲紅了臉,說道:“可是……”
“不如我讓盧煒跟你做同桌吧,你覺得怎么樣?”班主任突然說道。
“不行!”蕭染大喊道,隨即卻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呵呵……”班主任笑了笑,說道:“我看這件事的問題不在盧煒,倒反而像在你這兒呀。這件事就按規矩來,你別再提了。”
蕭染是怒氣沖沖的離開教室的。
但是她很快就驚訝的發現,我居然沒有跟燕煙坐在一塊兒。
坐在燕煙身邊的,是一個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同學。
阿沼把頭壓的很低很低,低到幾乎看不到他的頭了。
“老師,我想換座位。”在辦公室里,我這樣對班主任說道。
“咦,為什么?”
“因為我并不想讓大家誤會。”我做出苦惱臉:“我本來只是想跟優秀的人在一起互相學習進步,誰知卻被其他人指指點點,我覺得還是跟其他人坐比較好。”
班主任的眼里閃過一絲光芒,說道:“何必在意那些話……”
“不!老師……”我很堅決的說道:“請讓我跟阿沼換一下座位吧。”
“阿沼?”班主任疑惑不解的說道:“阿沼是誰……”
我的目的終于達成了,阿沼順利與燕煙成為了同桌。我想,每天坐在一起,無論怎么內向,總會互相認識吧。
我在心里希望,阿沼能夠與燕煙和諧相處下去。
但是事情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整整一個月,阿沼都沒有跟燕煙說一句話。
我暗暗在思考問題究竟出在哪里。這時候,一些流言開始滋長起來。
“聽說燕煙給一個男生寫情書了。”
剛開始以為是個玩笑,可是卻越傳越兇。本來燕煙就是我們班的焦點,這件事居然越傳越逼真了。
聽說有人親眼看到了,燕煙上課的時候偷偷的寫情書,句子都很肉麻。
甚至有人聲稱撿到了那封情書的碎片,雖然撕成很小很小的紙屑,但還是被好事者拼了起來。
拼起來的紙屑只有半頁,是那種茉莉香味兒的信紙,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想對你說的話終于還是說不出口……”
字跡確實是燕煙的沒錯。
那一陣子,燕煙總是很遲來上課,又很早就回家,她不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說話。看她匆匆消失的背影,就像一個幽靈,躲避著周圍滿滿的惡意。
許久以后,我突然收到一封信。用那種白色信封包著,隱隱透出一股清香。
我似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忐忑不安,將那封信拿在手里,猶豫著要不要拆開。
“呀,盧煒,你拿著什么?”蕭染突然冒了出來,然后一把從我手中拿走了那封信。
“還給我!”我叫道。蕭染搖著頭敏捷的跑出了我的勢力范圍。
我追了過去。
夕陽西斜,拖出長長的樹影,天邊云霞一道一道,鮮紅的,像被猛獸抓出的傷口。
我追到操場,蕭染背著我站在一棵梧桐樹下。黃昏的太陽將她的身影拉長,一直延伸到我腳下。
我突然不敢靠近她,只是遠遠的看著她,說道:“把那個……還給我吧!”
蕭染沒有說話。風從樹間吹過,一片枯萎的梧桐葉子掉了下來,落在我倆之間。
“盧煒,你可知道我手里拿著的是什么嗎?”蕭染幽幽的說道。
“不……”我囁嚅道:“別人給我的,我還沒拆開呢!不,也許是誰放錯了……”
“盧煒,你果然……”蕭染的聲音傳來,好像隔了千山萬水般:“你果然喜歡燕煙吧!”
“什么呀!”我叫道:“你別誤會了!”
“你還在否認么,那你告訴我,燕煙為什么給你寫情書呢?”蕭染突然轉過身來,狠狠地將那封信撕開,然后往我這邊拋了過來。
在信封飛過我倆之間的天空時,我看到蕭染的眼里晶瑩點點的,什么東西發著讓我困惑的光芒。
突然蕭染尖叫了起來。
我拾眼望去,從信封中掉落出來的并不是什么“情書”,而是……千條萬條烏黑順長的頭發!
“這是……”我瞪大了眼睛。
蕭染看著那頭發,臉色變得慘白,突然捂住嘴,飛也似的逃走了。
我蹲下來,將那頭發捻起來,感覺冰涼冰涼的。同時我后背一陣陰涼,我驚愕的回過頭,看到阿沼面如死灰的盯著我。
“阿沼,你……”我話還沒有說出口,突然一雙冰涼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他的力氣好大,我竟無力反抗。
終于,我慢慢的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周圍是一片雪白。
一個護士走了進來,開始收拾我旁邊的一張病床。
“怎么回事?”我問道:“這張病床上的人,發生什么了?”
“她死了!”護士淡淡的說道:“跟你一樣,白血病。”
我愕然,怎么回事?
“唉,好可惜!”護士突然嘆了口氣:“那么可愛的姑娘,尤其是那一頭黑發,多可惜呀!”說著,護士從白色的枕頭下抽出一根長長的頭發來,小心的盤在手心,準備離開。
“吶,請問那個女孩……”我問道:“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燕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