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棟有間402宿舍,這間宿舍有一道殘破失修的門,這扇門總是關不牢的,盡管我們時不時會搬一箱書來堵住它,然而門卻依舊是虛掩著的,每當夜深人靜卻又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時候,眼睛總會不住地去望著那一扇門,頓時心生起一股寒意來,總覺得就在那門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窺探著房間內的一切……
(一)
我叫陳文杰,人如其名,我是一枚文字愛好者,外表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私底下卻隨口而出各種污段子,因而大家都管我叫“老司機”。
在E402,和我最投機的便是“奶奶”和顧為了,“奶奶”原名叫張小浩,由于他在我們宿舍的微信群內的備注名為“奶奶我有事要找你”,所以我們也都喚他做“奶奶”。奶奶幽默而溫順,極易與人打成一片,同時又是我們當中最逗比的一個。
與奶奶截然不同的是我們的“爸比”顧為,顧為做事靠譜,非常成熟,我一直都非常信任他,不過他卻是個高冷boy,而且仿佛對我極有意見,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嘲諷我的機會!
我也曾因此而納罕,甚而郁郁不快。
呵呵,其實,同為大一新生,彼此之間磕磕絆絆在所難免,既然都是在同一個屋檐下共擔風雨,那么一切的不爽快,不妨留待時間來磨合……
(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消逝過去,我們時而忙碌時而彷徨,卻又波瀾不驚地靜看生活的一點一滴慢慢消散……
已記不清是在哪一天晚上,我做完功課后回到E402,剛進宿舍,就聽到他們仿佛在輕聲討論著些什么,我隨即湊上前去,他們竟一臉惶恐地看著我,并停止了討論。
我覺得很奇怪,但沒有說什么,耷耷肩回到自己的床位,突然發現床頭那個4號柜子被打開了!
4號柜子之前一直被一把銹跡斑斑的老鎖鎖著,聽師兄說,這個4號柜子是以前的師兄留下來的,但鎖一直沒能解開,于是就讓它一直鎖著——可是今天,它竟然被打開了!
我戰戰兢兢地走到柜子前,本能的好奇心驅使我把手伸進去,結果——取出來的,竟是兩個月前我遺失的筆記本!
我先是一驚,很快又笑出聲來。
“你們幾個可以啊,有這么搞惡作劇的嗎?”我晃動著手中的筆記本問道。
沒有人轉過頭來睬我,大家都在做自己手頭上的事情,忽然,我注意到奶奶臉色尷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半晌,終于說出話來。
“老司機,我……”奶奶剛想要說些什么,顧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地冷笑了一聲。
“不早了,大家洗洗睡吧!”顧為朝大家嚷嚷道。
我頗為不滿,但不想多說什么。
往后的幾天,感覺大家都變得很詭異,他們一個個都心事重重地,又似乎有意識地疏遠我,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瞞著我什么事情,又總感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窺探著我,無時無刻……
(三)
我猶記得,在一個雷雨之夜,我在圖書館泡到深夜以后,終于起身折返宿舍。
走出圖書室,這才發覺外面早已熄燈,樓梯走道黑漆漆一片,陰森森怪嚇人的,我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心跳卻在不斷加速,周遭盡是一片死寂,我甚至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樓道間回響……
——忽然,我的手機屏幕亮了,一時之間,我所站之處竟成為了這片黑暗天地的一處焦點。
我于是瞄了一眼手機,驟時間臉色一片鐵青,眼睛呆呆地望著手機。
——我收到了一條“好友”的回復,對方回復了我一個“笑臉”,而所謂的“對方”,就是我在微信上注冊的小號……
…………
這些年,那個小號一直被我當成工具使用,每當我寫文章碼完字以后,就會復制起來然后粘貼在小號上,以便我及時查看——然而就在今晚,我的小號竟然回復了我自己的“留言”!
(四)
第二天一大早,帶著滿腦子的問號,我驚魂未定地爬起身來,點開我的小號,一遍又一遍地刷著之前的“聊天記錄”,突然看到一條語音輸入記錄,點開一聽,耳邊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那仿佛就是顧為的聲音,卻又仿佛不是,但我可以確信的是:那分明不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一遍又一遍不斷回放著那只有幾秒的語音記錄,只知道,這段語音保存于三個月前,對方重復念著一串數字,仿佛是某個手機號碼。
就為這事沉思了一天、疑慮了一天,忽而月光撲灑在我桌前,我抬頭望著夜空,這才意識到夜色已如此之深,于是起身回去。
路過操場的時候,書包里的手機一直在響,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電話,屏幕上儼然顯示著白天的那一串數字。
我停下腳步,木訥地站在那里,腦子一片空白,凌晨時分的操場靜悄悄的,此時的電話鈴聲突然顯得極其刺耳,我遲遲沒有反應過來,忽而從背后吹來一陣風,我不免打了個寒顫,這才有了意識。
猶豫再三之后,我終于還是顫顫巍巍地接通了電話。
“喂”那個聲音,嗯對,就是那個聲音,“老司機,我……”講到這里,信號突然不好起來,沉默持續了幾分鐘后,對方終于還是掛斷了電話!
我趕緊回撥了那個電話,可是卻接連打不通……
(五)
幾個星期以后,我的手機突然收到了數條私營銀行發來的短信通知,上面顯示我那張綁定了微信小號的銀行卡里的錢悉數被提取了出來!
我連忙登上自己的小號,發現“自己”就在兩分鐘之前,剛剛給顧為“轉賬”了一千余元……
我突然間明白了什么,于是義憤填膺地去找顧為理論。
“顧為,你說,你是不是盜用了我的小號?”在課室外的走廊上,我攔住了顧為的去路。
“額……,小……小號?沒,沒有啊,我……我沒有盜你小號啊!”他仿佛有些心虛了。
“這,怎么解釋!”我指著手機上的轉賬頁面說道。
“莫名其妙!”他草草掃過一眼后,強行把我推開,大跨步向前走去。
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警局報案!
“陳文杰,請你好自為之!”顧為發來這條訊息的時候,我剛好在喝魚粥,當我看到那條訊息的下一秒,喉嚨癢癢的,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我于是撲通一下把剛才吃下的魚粥一股腦兒全吐了出來。
立案調查后,我將這條訊息拿給負責這則案件的警員看,他們看過后點了點頭,就叫我先回去了。
(六)
半個月后,有幾位警員在課室外將顧為帶去協助調查。
“你們憑什么抓我!你們憑什么抓我!”顧為的情緒十分激動,他大聲嘶吼起來,掙脫著沖出了人群。
身后的警員窮追不舍,前方的行人驚慌地躲閃,顧為拼命地跑——終于,在一處樓梯口,他沒能剎住自己的身子,竟順勢滾了下去,頭重重地磕在了樓梁的棱壁上!
只見他的頭顱一直在淌血,身體在不斷地抽搐,未久,地上積了一灘血,鮮紅鮮紅的,地上的血又順勢向四方蔓延開去,如同一朵鮮紅艷麗的花朵綻放一般……
樓道口站滿了圍觀的同學,女生的尖叫聲在耳邊此起彼伏,我將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在他們的臉上,我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表情,最最使我難以忘懷的是,當時奶奶的嘴角分明掠過了一絲微笑。
(七)
大二以后,我成為了師弟師妹口中的“師兄”,我們搬到了另一個校區,遷到了另一個宿舍,我依舊是各種污段子滔滔不絕,奶奶仍舊逗比逗比地同其他人打成一片,我們時而忙碌時而彷徨,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終于有一天,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回到了塵封的E402,將自己這一年的筆記鎖在了床頭的4號柜子里面。
窗外樹影婆娑,月光皎潔。
我依靠在柜子上,望著對面“爸爸”的床鋪上空蕩蕩的,滿是灰塵,然后又滿懷愜意地躺在了自己昔日的床位上,從口袋當中掏出自己的手機,很快,我登錄上了顧為的微信,翻著之前的交易記錄,我竟禁不住笑出聲來。
“張小浩,請你好自為之!”我在顧為的聯系人中找到了奶奶,并向他發送了這條消息。
我把手機放回口袋,擺好姿勢睡下,然后習慣性地望了望那道虛掩的門,滿足地瞇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