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河流總是醒得早。當第一縷陽光刺破薄霧時,水面便漾起細碎的金鱗,托著萬千白絮徐徐上升。這些帶著絨毛的小傘兵在風里打著旋,時而聚成云,時而散作星,在黛瓦粉墻間織就流動的綃紗。
風是有脾性的。晨間的氣流綿軟溫馴,卷著柳絮掠過石橋孔洞,在青苔斑駁的磚縫里逗留片刻,又攀著茶樓飛檐翹角上的銅鈴叮當躍起。正午陽光熾烈時,風便裹著槐花香橫沖直撞,將漫天的絮影攪成乳白色的漩渦,驚得臨水照影的棠梨花簌簌亂顫。
最妙是細雨初歇的傍晚。濕重的柳絮墜在蛛網上,像綴滿水晶的珠簾懸在巷口。被雨水浸潤的飛絮不再輕佻,它們貼著老墻根游走,在爬滿忍冬藤的窗欞前徘徊,偶爾粘住半片新落的玉蘭花瓣,便成了風寫給春天的信箋。
當暮色浸透九里香的香氣,這場白色遷徙便迎來最壯觀的時刻。萬千飛絮乘著晚風掠過炊煙,穿過逐漸亮起的燈籠陣,最終消融在靛青色的夜空里。瓦當承接的殘絮積了半寸厚,月光淌過時,竟比新雪還要皎潔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