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赫胥黎的演講《進化論與倫理學》,嚴復翻譯為《天演論》
1、《天演論》譯名很準確。
把“進化論”翻譯成“天演論”,其實抓住了問題的重點。“進化”這個詞會給人一種錯覺,認為事物的變化總是“前進”的,或者說,總是從簡單變成復雜。但問題是,復雜的不見得就是最適合環境的,不見得就會成為“物競天擇”法則下的當然贏家。
2、《天演論》內容迎合時代需求
1894年是怎樣一個年份呢?那是中國的甲午年,是甲午戰爭爆發的年份。所以要理解這一時期的中國思想界,排名第一的關鍵詞就是“民族情緒”。
《天演論》在1896年翻譯完成,1898年正式出版。
《天演論》一出,立刻成為暢銷書,流行全國。因為當時的民族情緒,實在太需要這樣的內容了。
《天演論》出版之后,不上幾年,便風行到全國,竟做了中學生的讀物了。
3、《天演論》奠定了中國人對進化論的理解或誤解
正是《天演論》使中國人明白“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明白“保種圖存”的唯一策略就是富國強兵。
于是隨著《天演論》的風行,“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些概念成為全社會的口頭禪。
讀這些書的人,很少能了解赫胥黎在科學史和思想史上的貢獻。他們能了解的只是那‘優勝劣敗’的公式在國際政治上的意義。
所以直到今天,很多中國人對進化論的理解其實不是達爾文和赫胥黎式的,而是拉馬克式的早期進化論和斯賓塞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二、嚴復的發揮、轉述和改寫
1、發揮
《天演論》開篇,白話譯文(1971年)和嚴復的譯文對比,“自存種族”和“強者后亡,弱者先絕”這些最駭人的字眼,完全是嚴復的個人發揮。
2、轉述
在闡述“天演”的內容里,“天運”是《莊子》的話,“悠久成物”是《周易》的話,“體、用”之辯是中國思想史上的經典命題,“雖擇而莫之擇,猶物競之無所爭,而實天下之至爭也”,這是《老子》的典型表達方式。
嚴復用到的語言,仿佛給洋人穿上了漢服,所以非但很難和原文對應得上,甚至也不是很忠于赫胥黎的原意。
嚴復所做的與其說是翻譯,不如說是轉述。
3、改寫
赫胥黎敘述進化的時間尺度,是“二萬年或者三萬年”,嚴復加上一個“經廿年、卅年而革焉可也”,二三十年就要見出進化的成果,這至少不是哺乳動物能夠勝任的。但是,如果沒有這種急功近利的改寫,《天演論》也就不可能成為暢銷書了,畢竟有哪個關心國運的讀者耗得起兩三萬年呢?
最要緊的是,借斯賓塞(嚴復譯作“斯賓塞爾”)的話來解釋進化論,這是最能惹惱赫胥黎的事情。赫胥黎和斯賓塞雖然私交不錯,但學術觀點很有差異。
三、赫胥黎、斯賓塞、拉馬克談進化
1、赫胥黎談進化,只認為這是自然規律,而人類社會的道德倫理要反其道而行,這就是“進化論與倫理學”一名的由來;
所以赫胥黎極力要說明的是:天道和人道并不是一回事,社會的進化和人的進化也不是一回事。
赫胥黎這樣講:文明的前進變化,通常稱為“社會進化”,實際上是一種性質完全不同的過程,既不同于在自然狀態中引起物種進化的過程,也不同于在人為狀態中產生變種進化的過程。
——白話簡化版:老弱病殘不該扔掉。
2、斯賓塞談進化,卻屬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讓生物學作為社會學的基礎。
斯賓塞就是持永恒進化觀的,相信人類社會永遠前進著,前進的步伐不可逆轉,直到晚年才對這個看法有所調整。
——白話簡化版:老弱病殘就該扔掉。
3、拉馬克早期的進化論,認為事物的變化總是“前進”的,或者說,總是從簡單變成復雜。
——白話簡化版:強大者生存,文明定勝野蠻。
(不一定。恐龍都滅絕了。中國最后一個王朝是“滿清”。)
四、《天演論》中被忽略的原則和被誤解的觀點
1、被忽略的原則
“進化無定向”,這個原則是最常被人忽略的,也是為嚴復和《天演論》的讀者們所忽略的。
2、被誤解的觀點
“適者生存”這個核心觀點,赫胥黎談到的“最適者”未必就是最強大、最先進的,這是進化論最常被誤解的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