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爺爺家在鎮上開了一個商店,由于那方圓百里都是山,不可能為了一瓶醬油而大費周章地跑到集市上去買,且那集市也只有每周一次,所以爺爺家的商店此時仿佛就成了“生命線”。來家里買東西的人很多,大多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但少時還有那流著鼻涕跑來的小孩兒,握著那破舊的幾毛錢,墊著腳望著柜臺,彈珠、麻辣、能吹得滿臉都是的泡泡糖……里面皆是兒時的渴盼。
而我因成了爺爺的孫女,也使得我成了同齡人羨慕的對象。
時常有送貨的人來,爺爺不在家時,我總是自告奮勇去迎接。最開始記得的是一人牽著一匹棕色的馬來的。
一人一馬緩慢地從遠山里走過來,像仙人出了仙境來到人間,就差一身長袍了。偶爾迷霧叢叢,但也無阻。
馬蹄踏過窄細的橋,又爬上幾個布滿黃泥的陡坡,在路邊細嚼一口野草后,發現了我的存在。偶爾它會仰天長嘯一聲,但大多時候都只是用它濕漉漉的眼睛沉默地望著撫摸它尾巴的我。
我那時很好奇,它的尾巴是和我一樣的長頭發,還是像豬一樣還有細尾,所以我做過許多嘗試,在摸遍了它,差點被踢時我摸見了它隱藏在濃密的毛發里的精靈尾巴。
但也沒有多久我就不再見那匹馬。后來是開著轟隆隆貨車的人來送貨,隔老遠就能聽見響聲,路勢并不平坦,但那司機還是開得飛快,我有幸坐過一回,簡直要翻云搗霧,車子帶起陣陣黃沙,像是閱兵上空軍的機翼上放的煙霧彈。
這陣勢雖比之前那匹馬來得隆重,我卻沒有那份欣喜若狂了。那送貨的人我不確定還是不是原先那個,但我從心底里希望他不是。
這個商店我是極有感情的。在哥哥們上學去后,我一個人無聊的日子,它像個神奇的小野獸一樣在我身邊,給了我許多慰藉,我順著有些昏暗的木樓梯跑到二樓,在柜子里鉆來選去,尋找爺爺藏起來的較為珍貴的物品。
當我在家目送了哥哥們上學幾個春秋,把爺爺的小寶藏也翻了個遍,也把那所學校都要忘穿時,我才終于到了上學的年齡。一年級發的書極少,連那僅剩的幾頁也變得七零八落。
在我眼里,哥哥們裝得鼓鼓的書包里是藏滿的寶藏,所以我整日尋思著如何把自己的書包塞得滿滿當當,當我塞了許多爺爺商店里出售的本子、鉛筆、辣條,終于變鼓的時候,我也終于滿足。我時常因為嫌重把書包里的東西分給小伙伴們,他們是極想要的,但怕父母搜書包時發現多的東西而招來一場飛來橫禍,所以直搖手。
農村的父母們向來直接,連批評都是極為坦白的。但那時我并不懂,因為那時爺爺知道了也只是用逗孩子的語氣說:“哎喲,少捎點吧,別背不動了喲。”
也許是那些東西進貨便宜,且我背的那書包橫豎只有那么大,也就不忍剝奪我那少有的樂趣罷。
如今鎮上通了車,房子一棟棟,許多山被路也是平整的大馬路,車流來來往往,馬兒再也不見,仙人也不再留戀凡塵,而我,也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