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懿
韓晶晶是我讀研究生時候的舍友，她一直自詡為學渣。她說，從開始上學就對身邊的學霸沒什么好感，不僅僅因為自己是個學渣，更多的是因為自己喜歡的男生岳城也是個學渣。有些東西看起來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其實卻可以驚濤駭浪，還可以根深蒂固。
（一）
韓晶晶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岳城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初三的時候，韓晶晶和岳城是同桌。韓晶晶喜歡安靜，而岳城卻是一個嘴閑不住的人。岳城喜歡在課堂上說葷段子，喜歡跟一幫小混混逗著玩，喜歡跟老師插科打諢，是一個讓老師頭疼的學生。經常有人說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的早，不知道這個論斷有沒有科學依據，反正當時岳城講的那些葷段子韓晶晶都能聽懂，她經常罵岳城是個小流氓。那時候的韓晶晶還不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道理，但是從心里對這個小痞子確實不怎么討厭。
有一次老師調座位，把岳城調到了后面幾排，忽然之間周圍沒有了叫嚷吵鬧的聲音，沒有了痞里痞氣的插科打諢，韓晶晶覺得很不習慣，總覺得心里面少了什么。
這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韓晶晶問自己。那一年她十六歲。
（二）
高一文理分科，物理不好的韓晶晶卻選擇了理科。
坐在新的教室，抬頭與岳城的目光相遇。他還是那個小痞子的樣子，不過已經長高了很多。
岳城說，韓晶晶，好巧啊，我們還在一個班。
韓晶晶說，是啊，好巧。就再也不敢抬頭看岳城。
沒有人知道韓晶晶為了選擇理科跟父母吵得不可開交，她也永遠不會再跟人提起她去找了在教育局工作的叔叔才分到了現在的這個班級，理由是這個班級物理老師是全校最好的，可以幫助戲她學習物理。
所謂的巧合不過是刻意地精心安排，與你的相逢我也會假裝是不經意的邂逅，只為了讓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或許我們本身就是生活中的一個角色，有的人是本色出演，有的人只是友情客串。
有的時候韓晶晶會問自己，岳城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他？沒有得到解的命題總是會被反復驗證。于是，韓晶晶也總是在兩個人的對話里面尋找蛛絲馬跡，希望證明岳城喜歡韓晶晶或者岳城不喜歡韓晶晶。這是兩個對立的命題，總有一個是成立的。
韓晶晶記了滿滿的一本岳城語錄，滿滿的都是她的少女心。晚上對著橘色的臺燈，一點一點地翻閱，就好像與岳城臨窗而坐，喝著他最喜歡的卡布奇諾，而她不勝嬌羞地偶爾抬頭看看他的眼睛。
韓晶晶也覺得自己很矯情，那個每天自稱老娘的韓晶晶什么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那個每天穿著運動褲、綁著馬尾辮、風馳電掣的韓晶晶去了哪里？大概是喜歡一個人總是會不自覺的改變著自己吧。
（三）
2008年高考，韓晶晶剛過二本分數線，于是選擇了一所離家兩千多公里的南方小城的二本學校讀書。而岳城高考沒有考好，甚至沒有達到專科的錄取分數線，選擇了復讀。
在大一的這半年里，這160多個日夜里，韓晶晶沒有一天不想念岳城，但是她不敢打擾他。她知道高考復讀有壓力，她只想默默地陪伴他。
好不容易考完了最后一門專業課，韓晶晶一刻也不想耽誤，坐上了回北方的飛機。隨著溫度越來越低，距離岳城越來越近，韓晶晶也越來越緊張。她忘記了自己沒有穿羽絨服，卻摸到了一腦門的汗。韓晶晶想要去見岳城，離家越近，這種想法越強烈，可是又怕見到之后會尷尬，會打擾他的生活，韓晶晶就像一個精神病人一樣自我糾結。
最后，韓晶晶還是去高中見到了復讀的岳城。
韓晶晶說，那天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日子，因為那天他們接吻了，就在高中的操場上。讀書的時候，政務主任每天晚上都會拿著蛤蟆燈在操場上巡視，驅散一對對恩愛纏綿的小情侶。而那一天，當和岳城的嘴唇碰到一起的時候，韓晶晶只覺得一道電流涌遍全身，驚險而又刺激。
韓晶晶解了那么多年的命題，似乎終于得到了正確的答案。韓晶晶想岳城一定是喜歡自己的，不然怎么會跟自己接吻呢？可又轉念一想，岳城為什么不表白呢？也許男生也會羞澀的吧，況且他還在復讀，無論什么都得等到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再說啊。自問自答，自我寬慰是韓晶晶這幾年練就的獨門絕活，她就是靠著這樣的方式度過那些糾結的日子。
（四）
絨花盛開的那天，岳城再次參加了高考。那天韓晶晶去山上的廟里面為岳城求了簽，希望岳城考個好成績，但是心里卻有淡淡的憂傷。她知道，如果岳城考的好，肯定不會來她這個兩千多公里之外的城市上學，那么兩個人又要經歷四年的異地；如果岳城考的不好，岳城會傷心，自己心里也會難過。
高考成績出來了，岳城僅僅過了專科的分數線，韓晶晶在心里罵了一句，他媽的果然是學渣。岳城遵從母親的想法報考了醫學的專科學校。韓晶晶跟岳城說，開學之后，你們學校里有大把大把的漂亮的小護士，你應該會很快忘記我吧？岳城說，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小護士只是生命中的過客。韓晶晶嗔罵，你還是這么貧。
暑假美好而短暫，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日子。9月份開學之后，韓晶晶和岳城又要分開了，兩個人只能煲電話粥，有時候韓晶晶抱怨說自己養了一只手機寵物。
岳城喜歡打魔獸世界，每天晚上韓晶晶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都在跟宿舍的兄弟們開黑，脖子上夾著手機，絲毫不能放慢手里的速度，不然兄弟們會罵死他的。因為岳城的注意力都在游戲上，對于跟韓晶晶的聊天，他只是嗯啊的敷衍著。韓晶晶的心理雖然不太好受，但是想想他做的也不過分，不能讓宿舍的兄弟們埋怨他，而且這樣夾著手機打電話容易脖子疼。韓晶晶想著想著自己就笑了，她可以為岳城找出無數條理由，不肯讓他受一點委屈。于是，韓晶晶想那我等著岳城給我打電話吧，他不玩游戲的時候，他想我的時候自然會給我打電話的。
韓晶晶沒有等到岳城的電話，卻在和鄭風的QQ聊天中知道了一個重磅炸彈，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瞬間被炸的灰飛煙滅。灰頭土臉的她一個人站在焦黑的戰壕里面，孤立無援，無邊的黑暗的不斷地吞噬著她的心。
鄭風是岳城和韓晶晶的高中同學，復讀一年跟岳城考入了同一所專科學校。那天，鄭風跟韓晶晶QQ聊天：晶晶同學，我們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啦，你什么時候行動啊？韓晶晶說，呦，風哥動作很快嘛，看來學校的小護士魅力的確不淺。她剛想說我也有男朋友啊，話到嘴邊沒有說出來，隨口問了一句，你們指的是你和誰啊？鄭風說，當然是岳城啊。我倆一個學校，你知道的啊。我還以為岳城告訴你了呢，這小子嘴還挺嚴的。
那一瞬間，韓晶晶極力地想克制眼淚，可是又咸又澀的液體還是不斷地流進嘴里。她覺得這個世界太黑暗了，讓她根本看不見前面的路。她覺得這個世界真的不公平，她那么愛岳城，為什么岳城還是喜歡上了別人。她覺得是岳城劈腿，是岳城對不起她，可是想想岳城從來也沒有說過喜歡自己的話，難道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嗎？
那幾天韓晶晶以淚洗面，不刷牙不洗臉，蓬頭垢面地一個人發呆，卻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她最后還是沒有忍住，哭著去跟已經有女朋友的岳城表白。后來的韓晶晶說，我永遠也不會對男生主動，哪怕是我很喜歡那個男生。明明知道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嘗試，是一個飛蛾撲火的舉措，但是韓晶晶的內心卻異常的堅毅。韓晶晶想要的不是一個確切的答案，而是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代。
那天晚上，韓晶晶一個人坐在學校的操場上喝酒，想起了第一次跟岳城在高中操場上接吻的情景，想一個人的一輩子能這樣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人的時光，應該不多了吧？
（五）
本科畢業之后，韓晶晶換了一個城市繼續讀研究生，離家只有兩百多公里。而岳城也考取了專接本，當年的小護士女友果然是路人，專科畢業的時候兩個人就分手了。而韓晶晶和岳城也已經很久沒有再聯系過。
有一天岳城來韓晶晶讀研的城市參加同學的婚禮。給韓晶晶的QQ留了言，想要見面聊一聊，韓晶晶看到了留言，內心糾結了好久，最后還是去見了岳城。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尷尬，兩個人卻都選擇性的規避著大學生活，像是一個雷區，都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繞過去。雖然心理也有好奇，這個雷區這么多年是不是還會引爆，但是誰也沒有勇氣踩進去。
岳城說，老同學，我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你作為向導不如帶我轉轉，看看這個城市的夜景吧。韓晶晶說，好啊。
那天晚上，兩個人逛到了十一點多，已經打不到回學校的出租車了，而明天要逛的地方距離學校又很遠。韓晶晶說不如我們今天就不回學校了，省的明天麻煩。兩個人走進了附近的一家賓館，韓晶晶要了一個標間。
走進房間的時候，岳城對韓晶晶說，你也跟別的男生在賓館住過嗎？
那一刻韓晶晶真的很想上去抽岳城兩個耳光，可是她還是強壓憤怒忍住了，冷冷地對岳城說，你去衛生間抽根煙吧，我想換衣服。
兩個人一起逛了兩天，在火車站要送岳城離開的時候，韓晶晶竟然有了一種異地戀短暫甜蜜之后又不得不分別的悲愴感，那一刻仿佛是在送別自己的戀人，這種錯覺竟給她帶來久久地回甘，全然忘記了賓館那晚的憤怒。
韓晶晶說，有的時候人就是他娘的犯賤，你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去嘗試，就像是一只小狗不斷的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樣。
韓晶晶問自己，是不是還是喜歡岳城？
她沒有得到答案，以前那個習慣自問自答的韓晶晶此刻竟然消失不見了。
（六）
后來，韓晶晶談過幾段不痛不癢的戀愛，但都無疾而終。
韓晶晶說她再也不會跟男生去表白，甚至連“我喜歡你”這幾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韓晶晶說她喜歡的人只是她自己，不喜歡其他任何男生。她說自己忽然變成了一個缺乏愛的能力的人。
中間失戀的時候，韓晶晶還是會發信息給岳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甚至有一次交往的那個男生跟岳城認識，很意外地加了岳城的微信。韓晶晶知道之后，跟男友大吵了一架，逼著男友刪了岳城的微信好友。在她的內心深處，岳城還是她一個人的，任何人也不能走進他們曾經的故事里面，哪怕是想抬頭觀望一眼都不可以。
（七）
現在的韓晶晶一直記得張小嫻女士的一段話：從前，我會說，等待是一份守候，需要彼此的忠貞。而今，我會說，等待的過程里，兩個人改變了多少，有沒有跟別的人一起過，都不重要了，最好不要去計較，也不要知道。給你等到了，他就是你的。百轉千回，還是選擇回到你身邊的，就是想跟你過日子。
只有韓晶晶自己知道，其實她還在等岳城。
等有一天岳城主動牽起她的手，告訴她，他喜歡她。等待著那些愛可以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