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彭朋,很干凈的一個男生。嘴唇薄薄的,不管什么時候笑起來,嘴巴總能抿成一條線。
最初成為同桌,葉曉嵐很是假模假樣的做了一陣淑女。很長一段時間,即使是和前后桌,甚至臨桌,都能火熱打成一片的時候,葉曉嵐和他仍然是淡淡的、友好的相處。他們之間說的最多兩句話是“讓我進一下”“讓我出一下”。
新開學的時候,班里同學按照老師的吩咐,每個星期都會整組輪換座位。一組換到二組,二組換到三組,三組換到四組,四組換到一組,說是預防斜視、近視。老老實實輪流一陣,同學們都懶得動了,所幸坐哪里算哪里。
葉曉嵐和彭朋這組剛好到一組,彭朋靠墻,葉曉嵐挨著過道。從前兩個人人的對話,變成了彭朋一個人說“讓我出一下”“讓我進一下”,而葉曉嵐只是,聞聲起身、讓步。
陌生的尷尬在他們之間揮散不去。
其實課間,葉曉嵐和高遠、李波聊天的時候,彭朋偶爾也會搭腔。只是他一說話,葉曉嵐就不知道說什么了。總覺得說什么都不合適。
班里的其他男生,高興時,會大吵大叫,會扯著嗓子吼;不高興時,嘴里也會蹦出一些不干不凈的臟話,以為這樣,就標志著成熟。
而在彭朋身上,葉曉嵐看不到像其他男生那樣,努力想要表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長大,成熟,而做出的,在現(xiàn)在看來很是幼稚的舉動。他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像是超然的存在。
所以,每次和他說話,葉曉嵐總是很小心。小心了,便放不開;放不開,自己也拘束的慌。久而久之,他們之間幾乎沒什么交流了。
不過,只要彭朋一起身,不用說話,葉曉嵐會立馬起身讓道?;刈粫r也一樣,不管葉曉嵐在做什么,感覺彭朋走到桌邊,葉曉嵐不用回頭或抬頭,起身讓道,幾乎沒錯過。他們之間形成了這樣怪異的默契。
在葉曉嵐以為,他們會以這樣的方式一直相處下去時,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徹底改善了他們的相處模式。
夏天的雨,總是說來就來,常常打得人們猝不及防,傾盆大雨,即便是帶著雨衣,也會淋得透心涼。
好好的一個大晴天。前一刻還艷陽高照,可一轉眼,噼里啪啦的雨點敲打著......
看著身旁三三兩兩沖進雨里同學,葉曉嵐試了幾次,想到停車棚快齊膝的積水,實在沒有勇氣,可是又很想回家,天人交戰(zhàn)......
停車棚,地勢低,稍大一點的雨就積得滿滿的水,跟趟河似的。以前葉曉嵐倒也無所謂,可是今天,她看了看腳上的鞋子——嶄新的沒有一丁點兒灰塵,猶豫了,再看,依然猶豫……
“鑰匙給我,我去。”淡淡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一只手伸到了她眼前。不知何時,彭朋站在了她身旁。
葉曉嵐回過頭,不明所以。
“給我?!痹谒琅f沒有回過神的瞬間,彭朋已經(jīng)拿過她手里的鑰匙沖進雨里......
車棚里,積水很深,彭朋挽起褲腿,踩著門檻跨了一大步,上了臺階。
放學已經(jīng)一會兒了,雖然雨很大,但依舊擋不住同學們急切回家的心意。和以往放學時停車棚一窩蜂人群的景象相比,此刻稀稀落落的零散自行車,在傾盆大雨的襯托下,生生生出幾分凄涼。
他一眼就找見了那輛紅色的彎梁自行車,很精致、小巧。低頭,開鎖,跨坐,一氣呵成,車輪激起的水花還未落下,停車棚已不見他的蹤影,只有一抹淡淡的紅影劃過。
葉曉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是什么也沒有想。只是,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彭朋已經(jīng)站在了她面前。頭發(fā)上滴著水珠,肩膀上濕淋淋的,挽到膝蓋的褲腿也沒幸免,濕漉漉的貼著身體,一雙帆布鞋也濕透了,他動一下,她似乎都能聽見微弱的水聲,腳在游泳吧!
很多年后,葉曉嵐依然清楚的記得此刻他的樣子,每每回想起來,心里總是涌出無限的溫暖。
“謝謝!”葉曉嵐自認聰明的腦袋搜刮了半天,蹦出這么一句話。似乎除了這句話,不知道說什么,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了。
“不用?!笨匆娝”〉淖齑捷p啟,葉曉嵐有片刻的失神,忽略了他嘴角輕輕勾起的一抹。
這一晚,一向睡眠很好的葉曉嵐失眠了。她想不通,為什么?他要幫她?
同坐一張桌,也僅是同坐一張桌,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他們還有什么別的交情。她幫過他?不可能,要幫也是上輩子的事,不記得了。他存了什么心思?......或者......腦子壞掉了?還是......
葉曉嵐?jié)M頭的疑問,滿腦子彭朋的身影,剪不斷,理還亂,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雨后的天,格外晴朗,空氣里滿滿陽光的味道,渾身骨骼也像充滿了活力。
難得,坐在位子上,葉曉嵐主動問了聲“早??!”,附贈一個大大的微笑。
彭朋正在整理課本,聞言只是抬了一下頭,“早”,嘴巴抿成一條線,繼續(xù)整理課本。
似乎沒有任何改變,但他們都知道,一種叫友情的東西,已經(jīng)在彼此的心里悄悄生了根......
有人說,小學太小,中學太傻,大學太圓滑,只有高中才是最純真。多年之后,中學時候的很多人已不再記得,很多事已經(jīng)淡忘。
只有彭朋這個名字,像刻在了腦海,揮之不去。那個小小的,頭上滴著水珠,渾身幾乎都濕透了的男生,像是雕塑般,每一次回想,都會矗立在她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