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的日本女作家角田光代在2016年出版了她最著名的長篇小說《第八日的蟬》。這是一個很感人的故事。小說的女主角希禾子和有婦之夫秋山相戀,有了身孕。秋山哄騙她墮了胎,卻和自己的妻子生下了一個女嬰。被拋棄的希禾子偷偷潛進秋山的家,原本只是想看看這個女嬰,緬懷一下她逝去的孩子。最后卻鬼使神差的偷走了她。她給這個女嬰取名熏,開啟了三年多的逃亡之路。假母親和假女兒擁有了血濃于水般的真情。
一個好的故事,總是會從錯誤開始。因為錯誤發生,就預示著有故事可講。我們通常把它們叫做事件。希禾子的錯誤不是和秋山相戀,她的錯誤是從帶走熏開始的。因為這個錯誤的發生,我們才能讀到接下來她與熏跌跌撞撞的人生。藝術幾乎皆是如此,需要制造錯誤,克服錯誤,再制造,再克服。但,生活呢?它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為我的微信上開了信箱問答這個環節,我經常會收到許多詢問。其中絕大多數問題都和感情相關。很奇怪,我并不是一個感情充沛的人,但卻總是收到感情咨詢題。這不僅僅反映在陌生人的提問里,我的朋友們也經常找我聊這個話題。作為感情匱乏群體的一員,我通常愿意將感情題也歸入到實際應用題里來回答。因為摒除掉感情這一層因素,它們實際上都是生活題。
人在人間生活和藝術的創作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生活和藝術比起來是要無趣,無聊和安全得多的。就好像許愿,小的時候我們總是愿意許宏圖大業,希望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或者是擁有浪漫動人的愛情。諸如此類。而等到你長大成人,通常許的愿望會變成平安,健康,長壽,事業穩步向前,家庭和睦。這些看起來十分接地氣,幾乎是被生活磨平了心智的愿望。但這些才是真實的人生。擁有這幾個關鍵詞的人生幾乎就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人生了。
如果在這些關鍵詞里,丟失了一個甚至幾個,那么就表示,錯誤產生了。平安,健康,長壽這些關鍵詞帶著太多機遇的成分,它們很多時候是難以把控的。但其他幾個就不同了。錯誤產生之后,最好的止損方式是終止它。如果你在一段關系里,喪失了快樂的感受力,就要從這段關系里脫離出來。你沒有問我“我應該怎么樣做來改善這段關系”,就意味著你已經為這段關系做了修補的努力。所以,我不認為重新開始一段關系會比忍耐一段關系要難。
或許你會說,關系發展到最后都會成為忍耐。重新開始一段也并不會比上一段更好。如果把人生按照數學法則來計量,在一段關系里獲得美好感受的時間是恒定的。那么重新開啟一段關系就意味著你能再獲得一次恒定的幸福感。這是一個簡單的加法。結局固定的話,過程里產生的疊加幸福應該是更為劃算的買賣。再說了,或許重新開始的關系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許你的前一任真的只是萬分之一的人渣呢?只要下一個是合理的人類就好了。
蟬是只能活到7天的昆蟲。可如果有一只蟬活到了第八天,她會孤獨,害怕還是可以看見其他蟬所沒有看見的風景呢?
《第八日的蟬》里,希禾子和熏就像是脫離了蟬群體的異類。希禾子從來沒有后悔過偷走熏這個當初一念之差的決定。因為同她失去愛情和人生比起來,她收獲了相依為命的親情。但對于這個孩子來說,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三年多的逃亡生涯以希禾子鋃鐺入獄,熏被秋山接回家而告終。熏成為了那個家庭里不合群的“外人。”她失去了同親生父母建立親情鏈接的機會。她沒有童年,沒有朋友,甚至再也沒有獲得家庭的溫暖。她是這個錯誤巨大的“犧牲品。”
當一段糟糕的關系里,一旦出現了“犧牲品”。這就是一件過于悲傷的事了。糟糕關系里的雙方自顧不暇,“犧牲品”最后淪為彼此拽在手里的籌碼。所以當我收到“我要離開他嗎?”這樣的提問,我會回答“離開”。
“如果覺得在那里太辛苦就逃吧,逃不見得就是壞事。如果自己清楚逃的意義,那就不是壞事。并不是只有戰斗才了不起。”——《第八日的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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