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勇，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誰了？”張青一邊給兒子小毛頭縫著白天上學掉的衣服扣子，一邊嘴里沒停，跟丈夫徐勇嘮嗑兒。
小毛頭雖然才上幼兒園中班，卻已經上了好幾個輔導班，都是張青給報的：硬筆書法班、劍橋英語班和蒙氏數學班。張青說不能讓娃輸在起跑線上，別家的娃上得，我家的娃就也上得。
現在小毛頭在練寫字，張青就坐桌子旁邊看著，順帶做下針線活兒。
“誰啊？”徐勇在洗碗，還是應了張青的話頭。
“以前咱們住那個老房子的鄰居，劉老頭家的媳婦兒。”張青說完，把手上的線放到嘴邊兒，大門牙上下咬合，使勁兒那么一扯，咬斷了線頭，縫好了。
“哦，她啊，怎么了？”徐勇也正洗好碗，拿毛巾擦過手，走到客廳陽臺，站那兒就點了支煙。
張青放下衣服，看了看兒子寫的還算認真，起身走到陽臺，小聲跟徐勇說：“她說，有小道消息，咱們老房子那片區要拆遷了。”
徐勇一下就愣住了。
老房子是96年他單位分的，那時候單位分房政策就是不給單身職工分房子，他就是為了能得這套房，才著急忙慌的跟張青結了婚。
張青人不壞，善良顧家，就是性子潑辣，長得也是大骨架國字臉，不細巧，不是徐勇喜歡的樣子。徐勇高高大大，年輕時候就想找個溫柔纖細的，可為了房子顧不得那么多，當時身邊現成兒的就只有個張青，再去挑別的姑娘就來不及了。不過結了也就結了，婚后跟張青慢慢兒的也培養出感情了。生活就是這樣，時間長了什么都習慣了。
他默默地吸了口煙，吐了個煙圈兒，“那這次拆遷政策怎么說？分房子還是貨幣補償？她有沒有跟你說詳細的？”
張青回頭看了眼小毛頭，孩子還在那兒一筆一劃認真寫著，就湊到徐勇耳朵邊上說起來，“她講聽消息是分房子，而且說這次按戶口里人頭分。咱們家現在可就只有你一個人戶頭落在那邊啊。”
當初張青懷孕期間，就一直攛掇徐勇換房子。后來小毛頭生下來以后，就買了個學區房，張青把自己和小毛頭的戶口都遷到了新房子里，就為了小毛頭以后能上個好學校。
徐勇聽了，“那行，我明天再打聽打聽。”
2.
第二天，徐勇就打電話問了幾個老鄰居，聽到的消息跟昨晚張青說的差不多。而且有個鄰居說，之前他家有個已經拆遷拿到安置房的親戚，就是按人頭分了三套房子呢，后來住了一套，另外兩套租出去的，現在收租子一個月就好幾千呢，小日子過的好得很啊。
徐勇問了一圈兒，掛了電話，就想著自己家的情況，回憶起以前的事情。
他和張青雖然結婚早，可這孩子來得晚，不是不想要，兩個人都去醫院做了檢查，說是徐勇精子活力不高，雖然有機會但是機率不高。
徐勇一直吃中藥調理，平時也勤于耕耘，老天不負有心人啊，過了十來年種子總算開花結果，所以這兩口子對小毛頭那是疼到骨子里了，只要是為了孩子好的都會不遺余力。
徐勇還是很感激張青的，結婚十幾年明知道是他的問題沒懷上孩子，張青一次也沒抱怨過，從來都是大大咧咧，開著玩笑說看天意，反正咱家也不是皇親國戚，沒啥爵位要傳。
后來好不容易懷上，張青都38了，標標準準的大齡孕婦，被各種孕期反應折騰的夠嗆。徐勇本來年輕時候的那點兒不甘心，都在這以后煙消云散，哪兒哪兒都服服貼貼的，疼兒子也疼媳婦兒。
包括買這現在住的學區房，當時徐勇不是很情愿，也不是沒房子住，單位分的這房子雖然小點兒破點兒但一家三口也能住，這再買房子貸款基本就是家底兒被掏空了，還要按月還幾千款的貸款。
可是張青為了孩子，就天天在徐勇耳朵邊上叨叨個沒完，說現在上學政策就是這樣，沒有學區房的戶口就上不了好學校，上不了好學校就沒有好的學習環境和資源，這耽誤孩子前途的。最后徐勇才一咬牙一跺腳把家里十來年的積蓄都付了首付，又貸了50萬才買下來了。
當時覺得了不得啊，一家三口都要吃喝拉撒，一年到頭也存不下幾個錢，壓力簡直大到天了。結果，趕上12年以后房地產火爆，房價蹭蹭蹭往上漲，他們11年買的房子到現在已經翻了三倍了。所以張青跟他說什么他都是很聽的，最后想想還是張青主意大，晚上回去再商量。
3
晚上吃過飯，張青又開始輔導小毛頭寫英文字母。徐勇趁著孩子自己寫的認真就拉過張青，把白天問到的跟她細說了。
張青想了想，說：“要不咱們先把戶口遷回老房子，這一個戶口里多一個人頭就是一套房子，我跟小毛頭兩個戶頭那就是兩套房子啊，現在房子多金貴啊！”
徐勇問：“那孩子戶口遷回去，明年上學怎么辦？”
張青點了點徐勇的腦袋：“要不怎么說你就是死腦筋，咋這么老實呢？那拆遷的事兒估計也沒多久了，咱們先把戶頭遷回去，等這個拆遷協議一簽，事兒了咯，咱們再趕緊把孩子戶口遷到這個學區房里來。”
徐勇一想，“成不成啊？那萬一來不及呢，耽誤了兒子明年上學怎么辦？”
張青朝他翻了個白眼兒，“那行，咱們不遷戶口，這送到嘴邊兒的鴨子你不要，我隨你。”說著作勢就要往小毛頭那邊走，又停了下，“來不來得及，你試都不試！”說完就走了，又去看著小毛頭寫英文字母。
徐勇自己又琢磨了一會兒，想著媳婦兒說的也對，晚上上床以后就跟張青說，這幾天就抽空倆人去派出所把戶口遷了。
4
遷戶口還算順利，去的時候戶籍警一再向他倆確認是不是要遷走，還說只見過學齡兒童遷來這個學區的，沒見過學齡兒童要從這學區遷走的，少見的很啊。他倆陪著笑臉，直說是啊是啊，有這么個情況，沒辦法。
又過了個把月，拆遷的通知正式下發，這次拆遷的范圍正到徐勇張青他們老房子那一棟樓的隔壁為止，他們家的房子不在此次拆遷范圍之內。并且為了防止有人鉆拆遷政策空子，拆遷范圍內的房屋戶口只許出，不許進。
徐勇和張青聽到消息后，兩個人都沉默了，張青過了好一會兒才吐了幾個字：“呸！狗日的政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