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綿綿無絕期......（上）——有些時候，我們因為無知付出代價；有些時候，是因為一再的忍讓和寬容付出代價......
01
懷疑女兒被打的事件就這么被輕描淡寫化解，我們選擇了息事寧人和寬容......也許是因為我們自己小時候也有過被責打的經歷，所以我們以為孩子被打一次的結果并不嚴重，而曾經的教育默默地灌輸了我們中國式的打罵教育是普遍而平常的現象......
其實只有深愛著孩子的媽媽，才會懂得那樣一種無法想象的心痛和凌遲般的滴血：孩子在最初進入幼兒園的時候，曾經經歷了怎樣的絕望和禁錮？那一天里面的那么多個小時是怎樣度過的？失去自由和依賴的脆弱心靈，再面對了一個粗暴而沒有耐心的老師，甚至還可能遭到責打，該是如何的恐懼害怕？又該是如何的孤單和悲涼......
可是所有人都認為孩子三歲了就必須上幼兒園了，所有人都覺得孩子哭孩子鬧都是適應的必經過程，沒有什么大不了——因為大多數人都是這么過來的，而幼兒園的開設是在幫助家長和社會減輕負擔。
是呀，我們不該指責社會，幼兒園的開設是利國利民的，可以讓孩子們有玩伴、有人際交往，家長們可以抽身忙工作。只是幼兒園老師的素質和修養卻得不到保證，很多的幼兒老師只是因為要養活自己，所以不會有多少真正的愛心可以給這些煩鬧的孩子。
幼兒園的存在，是家長們的福音，卻未必是孩子們的希望。可是我們從來不會真正去了解孩子的希望，她們從出生起，就應該是服從——服從父母、服從學校、服從社會、服從強權......
人是群居的，我們居住在社會、生存在社會，所以我們必須服從、遵守規則，否則就是另類，或者舉步維艱、無法生存。
上幼兒園也是規則之一。
遇上好的幼兒園、遇上好的老師，是所有媽媽都渴望的事情。只是這種相遇也有一定的概率，并不是百分百就有好運氣。而我們最初的選擇（在我們那時候看來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一個壞運氣，它差點毀了孩子。
02
從幼兒園的角度，也許我的女兒和別人的孩子有所不同，她很不適應，她很倔強。
是的，那也許是我作為媽媽沒有準備好的功課。所有的幼兒園都希望孩子在第一天進入幼兒園的時候就是開朗大方、乖巧而又自理能力很強的，那樣的孩子既省心又省事。
可是很多孩子因為個性和環境，就是不那么容易適應。這樣的情況下親和有愛又耐心的老師就替代了媽媽的角色，幫助孩子盡快適應、喜歡上幼兒園。只有當孩子在新的環境里感覺到了安全，老師讓他們感覺到了可親和可信，他們才會平靜地接受這個環境。
好的東西似乎總是需要經過一番尋覓，所以遇到環境設施能讓孩子一見就喜歡、老師親和有愛又耐心的幼兒園，是家長尋尋覓覓的大事，也是考驗家長運氣的一件大事。
遇上這所環境不好、老師的素質也普遍不好的幼兒園，是我作為家長的疏忽——也可以說是無知的選擇。
幾年以后認識了這個幼兒園的另一個老師，說起當年女兒的往事，她告訴我當時幼兒園老師都知道當年的“糾紛”，并且后來因為周圍陸續開設起來各種條件優良的幼兒園，對這家幼兒園的生存構成了壓力，所以這家幼兒園也嚴肅了管理，安裝了實時監控，并且園長三天兩頭向教師嚴申不得有任何責打或者嚴厲處罰孩子的行為！
可惜，我的女兒沒有遇上這樣的好“時代”，甚至可以說她就是先行者，提醒了后來者。
03
一直是焦慮著迎來了九月一日的，終于還是鼓起勇氣把女兒送到了幼兒園。園長確實守信，安排了一個新的班，并且這個班的帶班老師是一名多年的老師，也是一名媽媽。
看著那位笑容開朗并且顯得真誠的老師，看到她讓女兒情緒比較平緩地跟著她進入了教室，我提著的心總算落回了地面，心里呼出了所有的緊張。在那一刻我覺得相信園長還是沒有錯的。
一連幾天，女兒雖然到了幼兒園還是會抽抽搭搭，但是卻沒有很強烈的抗拒情緒，我漸漸地安下了心。
可是，也許壞運氣開了頭之后，就如同陰云密布的天空，要散去總歸還得經歷一場積蓄已久的暴風雨，才能洗刷干凈那被遮掩了陽光的天空！
運氣真的在那時候不曾多眷顧我們一下。好景不長，一個星期之后的早上，把女兒送到教室門口，居然發現換了老師！我目瞪口呆而莫名其妙，然而新換的那位年輕老師卻沒有給我任何的解釋，只是淡淡地說以后就由她來接手這個班。看著她那張輪廓分明可是看不出來溫柔和親切的臉，我的心像沉入了海底......
而園長給我的解釋是原來的那位老師因為中午搬床時不小心扭傷了腰，沒辦法來上班了，至于要多久才會回來，也說不好......
我又回到了日夜焦慮的情緒之中。幸而觀察了幾天，女兒雖然還是每天都哭著不愿意去幼兒園，但情緒還算是平穩的，下午放學也逐漸平靜，沒有異常的表現。
就這樣我一邊暗暗焦慮著，一邊告訴自己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女兒看起來也越來越適應幼兒園了。
04
毫不夸張地說，那段時間我是用熬來度過每一天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牽掛憂慮著女兒在幼兒園的情況，每一天都在努力平靜自己的思緒，盼著放學時看到女兒的那一刻。
我在適應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舉目無親的環境，女兒在適應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生活總還是不停地往前走著，我用無限的耐心和溫柔安撫著女兒的情緒，想著各種辦法幫助她克服分離的焦慮。有時候她不肯進去，扯著我的鑰匙包不肯放手，于是第二天我就把鑰匙取了出來，把無效了的裝修鑰匙掛進去，然后讓她帶著上學。每天去往幼兒園的路上，我就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去欣賞路邊不一樣的花草，或者是沒有見過的事物......
那算是很艱難的一段歲月，因為考驗的不是身體的、可見的東西，而是精神上的堅強和智慧。
感覺一直像在磕磕絆絆中前進著——每天要留意、安撫她的情緒，還有間或的生病、發燒。日子在一天天地過著，我耐心地等待著自己可以笑逐顏開、她也能展露笑顏活潑的那一天......
05
終于到了十一月份，幼兒園第一次的親子活動，家長們進入了教室。
那天我竟然是那么忐忑，我怕她看到我就情緒失控，我怕她在幼兒園的表現太過桀驁......
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是那樣平靜而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很認真在聽老師上課。當家長們中途進入了教室，站在孩子們后面一起聽課，我有點膽怯地故意站在了媽媽們的后面，而她回頭不停地搜尋我的蹤影，甚至站了起來，但是她沒有發現我，于是很沮喪地低頭坐了下去。
那一刻我的心被揪得好緊好緊，看著她那一動不動失落的背影和那低著的頭，我的心無限地自責，我希望她再回過頭來看一眼，我一定會高高地舉起我的手，讓她看到媽媽也來了的！
可是她一直沒有再動，一直到了老師說下課，讓孩子們自己回頭找媽媽的時候，她依舊低頭坐在那里。
我的心發疼了。她一定是以為媽媽竟然沒有來，她太難過了！
我溫柔地呼喚她的名字，她終于聽到了，迅速地回過頭，看到我的瞬間竟然一躍而起，直接高抬起腿跨越后面密匝匝的小板凳向我撲來。我趕緊上前把她抱起來，讓她無限依戀地趴在我的懷里。抱著她暖暖的身子，感受到她流淌過來的滿足和愛意。
那天我和她的臉上都是滿滿的陽光和快樂。我心里滿足地嘆息，覺得女兒真的已經適應了幼兒園的生活。
06
十一月最后的一天，早上我和老師交流了兩句，問及孩子中午午睡是否有脫外套睡覺，覺得不脫的話起床可能會感覺很冷。
我沒想到就是這閑聊的幾句，又一次拉開了壞運氣的序幕。后來一位媽媽跟我說，老師不喜歡家長提任何意見和要求，你就錯在讓她們以為你提了要求。（這也許就是中國式的教育模式：最好絕對的服從，最好不要有任何一句要求或者溝通......)
在后來的記憶里，這一天讓我自責了很長時間——這個寒冷無比的城市，這家沒有任何保暖設施的幼兒園，零下兩度的天氣里，那床薄薄的被子，那幾乎等同于躺在地上的小床，根本就無法幫助女兒抵御那還不適應的徹骨寒冷氣候......
中午開始，氣溫隨著狂風急遽下降到了零下。我出去辦事時有點擔心女兒是否會冷，但滿心以為幼兒園的老師是負責任的，會摸小朋友的手，會留意小朋友是否冷。
可是我錯了。那一天我才發現原來幼兒園的老師并不是我想象的都是天使，她們只是凡人，并且還是根本不愛小孩子也厭煩小孩子的年輕姑娘。
放學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女兒，發現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她默默地走向我，看起來好像很疲累。
我微笑著牽過她的小手，瞬間大吃一驚：那只每日里暖暖的小手，此時像從冰箱的冰凍室里出來的一樣，不但毫無溫度，并且還是和冰一樣硌人的感覺。
老師們忙碌著，沒有人理我。我覺得不能耽擱，于是牽著女兒趕緊回家，我以為回家了讓她暖過來就沒事了。
07
一路上我一邊不停的捏捏她的手，一邊像往常一樣不停地和她說話緩解她的情緒。她一路都是沉默的，自從上幼兒園的這幾個月來，我已經看不到她的笑容。
回到家里，我趕緊給她喝了幾口熱水，然后準備給她做吃的。
沒想到的是，幾分鐘之后，坐在電腦前面看動漫的她居然嘔吐了起來，吐的全都是水。
我手忙腳亂處理完，摸摸她的小手依然如冰雪一般的冷，著急的我于是翻出紅糖給她煮了姜糖水，然而沒想到的是，她喝了兩口之后又開始嘔吐，而且之后隔一會又吐......
看得出來她的胃里是空空的沒有任何食物，晚飯估計沒吃的同時我甚至懷疑午飯是否有吃。把她安置好我出門去買藥，在樓下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給老師，問今天女兒到底有沒有什么狀況。
電話里的聲音冷淡而心不在焉，簡短地跟我說中午老師給她脫了外衣睡，但是女兒一直沒怎么睡，并且下午女兒一直在哭。
我心里充滿了氣憤和疑問，為什么女兒一直哭也沒有老師去關心一下她究竟為什么哭，就算她不討老師喜歡，但是今天下午也一定是反常的，為什么不去摸下她的小手？我可以理解老師不可能那么有耐心也不會總是有愛對待孩子，可是職業的操守呢？作為母親，當自己的孩子因為老師的疏忽而生病了，想象著孩子孤立無援地只能哭著忍受，做媽媽的心無論如何不能平靜也不能不疼。
08
可是我不敢在電話里表達出我的不滿，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跟老師說她現在一直在嘔吐，而體溫顯然已經是冷了太久，一直無法回暖。我委婉地說老師應該在她下午哭的時候或者發現孩子有不同表現的時候，最好要知會一聲家長，好讓家長及時能夠處理而避免孩子生病。
老師似乎不耐煩了，冷冰冰地應付了我兩句，便掛了電話。
我吞咽回自己心里的抑郁和堵塞，趕緊去買了藥回來，可是還來不及吃，女兒就昏沉沉地竟然睡著了。我把她抱到床上，給她蓋上厚被子，開了電暖，然后就坐在床前有點六神無主。
看著女兒緊鎖的眉頭，心里一直在祈禱，希望她醒來之后就沒事了。睡眠中的女兒時不時哼哭兩聲，中間吐了兩回，然后繼續睡。
我就這樣守著她，聽著屋外呼嘯得越來越猛的寒風，還有那不斷穿透墻壁透入的寒意，心里一直焦慮緊張卻又一籌莫展。
午夜時分，她醒了。然而是因為一連串的嘔吐醒的。我驚慌地不斷擦走她吐出來的“水”，盡量努力能讓她停止嘔吐。可是當我驚駭地發現她吐出來的水竟然全都是黃色的時候，我心里開始像跌入了一個黑沉沉的無底洞，恐懼和不知所措迅即席卷了我。
09
在無依無靠而又肩負著巨大責任的時刻，人的潛能總是會被激發出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思考對策。
看樣子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必須馬上帶她去醫院！我一邊溫柔地哄著短暫停止嘔吐在抽泣的女兒，一邊探測她的體溫，感覺到并不燙手，心里面稍稍安穩下來一點。
我快速地收拾了水杯和隨身物品，給女兒裹上厚厚的大衣，并且控制住自己也想哭的發抖的聲音，不停地哄她讓她別哭，并告訴她她這么難受媽媽必須帶她去看醫生才能好。
女兒是非常乖巧而懂事的，盡管她一定極其難受，但是她還是忍住了哭泣，安靜地看我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東西，然后乖乖地讓我橫抱起來，安靜地靠在我的懷里。
我斜背著大媽咪包，雙手勉強抱住裹得臃腫的她，沖進飄著零星冬雨的夜幕下。
小區里面沒有行人，外面的車也不可能進來，而那時候還沒有滴滴打車這么方便的東西。我得抱著她走到小區外面的大馬路上去攔車。
頂著狂野呼嘯的風，我已經感覺不了風的刺骨、雨的冰冷，我咬緊嘴唇使足氣力走向小區門口。
沒有行人，除了風和雨。當到達小區門口的保安門房處，我已經筋疲力盡。
一個保安穿著厚厚的棉大衣在溜達，當問詢得知我要抱著孩子去醫院，他說這么寒冷的天氣外面馬路上什么車子都沒有。是呀，新興的小區周圍寂靜一片，除了風的聲音，確實沒有任何其他的雜音。
10
保安說要不我陪你看看外面這里新開的診所有沒有夜班急診的。我忙不迭地點頭，于是摟緊女兒跟著保安走去診所。
然而診所那里沒有光亮，更沒有設立夜里的急診。我懵了：這可怎么是好？
外面刺骨的寒風把我又逼回到了小區門房處，保安室里還有一名年紀大的保安，他關切地招呼我抱著孩子趕緊先躲進開著電暖的房間里面再做打算。
我坐下來放松一下發僵麻木了的胳膊，一籌莫展。不去醫院？這漫漫的長夜我一個人真的沒有信心熬過去，女兒的病況未明，我這顆焦慮的心都快要蹦離了位置......
其中一個保安幫我出了主意，讓我撥打120。我猶豫而驚惶著我要不要撥打，總覺得120是特別嚴重的情況下才可以撥打的。
可是看看女兒昏昏沉沉地躺在我懷里，摸摸額頭似乎有那么一點熱度在上升，再聽聽外面依舊沒有任何車輛痕跡的動靜，我不敢再猶豫了，于是撥通了電話。
熱心的保安冒著寒風冷雨走到外面遠處的馬路上去等待和引導救護車過來。
那一夜——在這個沒有溫度的城市里，因為這兩個善良而熱心的保安，讓我重新感受到了人性的善良和溫暖！這一夜的畫面從此留在我的記憶里，雖然帶著天氣的寒冷，但也帶著永不會忘卻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