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陰沉了一整天的天氣在臨近下班時,下起了暴雨。雨點猛烈地拍打著建筑物和大地,啪啪啪...的作響。公司的同事說這場雨將迎來炎熱的夏日。暴雨持續(xù)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才逐漸化作小雨。我本來打算步行回家的,因為這場雨的緣故,只能坐公交車回家了。通常情況下,下班以后,我都會去田雨家,然后帶她到附近的公園走一走,散散心,但今天下雨了,我并沒有直接去田雨家,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整理了一下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后,去了附近的一家店子買了田雨喜歡吃的烤串,路過超市時,順便買了一大包零食帶給田雨和她的弟弟。
我來到田雨家的門口后,按了好半天的門鈴始終沒人開門,心想著他們可能出去了,便打算回去,等晚上再來。正當我離去的時候,鄰居家的門突然開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提著一袋垃圾走了出來,看樣子是下樓去扔垃圾。她關上了自己的家門,走了幾步后,看向了我,好像有什么話要說,但沒有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
我提著東西準備離開,這時中年婦女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看向了我,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于是便問:“阿姨,有什么事嗎?”
“你找他們家人嗎?”中年婦女指了指田雨的家說。
“嗯...”我點了點頭?!拔颐刻於紒硭麄兗遥沂莵碚姨镉甑??!?/p>
中年婦女看著我,沒有說話,而是神秘兮兮地走到了我的身邊,輕聲地說:“看樣子你還不知道他們家發(fā)生了什么事,太可惜了,這家的姑娘自殺了,哎呦,她媽媽哭得撕心裂肺的,整棟樓的人都能聽到,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送去了醫(yī)院,也不知道有沒有搶救過來?!?/p>
中年婦女的話猶如雷鳴一樣,令我腦袋嗡嗡作響。我震驚地看著她,認為她在說謊,可她嚴肅的神情讓我膽戰(zhàn)心驚。我強作鎮(zhèn)定,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假的,這是假的...即使這樣,我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正在發(fā)軟,嘴唇在顫抖…
“阿姨,你不會搞錯了吧!”我抱著一絲僥幸說。
當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海中想到了田雨手腕上那道可怕的傷痕,這一刻我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位中年婦女說的有可能是真的。此時我眼前一陣眩暈,隨時都有可能暈倒,這時中年婦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哎呦,這么大一件事情,我怎么敢胡說呢!”
中年婦女的話猶如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口。我提著的烤串和零食一下子掉落在了地上,我那雙快要抓狂的手不知道該放向何處,此刻,我只想爆粗口。這時中年婦女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我多么希望她能對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可傳進我耳朵里的話不是我想聽的。
“小伙子,你沒事吧!”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怎么也做不到。雙手不停地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不斷地翻涌著,雙腿發(fā)軟,我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小伙子,你和他們家什么關系啊!”
我沒有心思回答她的話,而是慢慢地靠在了右手邊的墻壁上,緩緩地蹲了下來。接著,我那不爭氣的眼淚嘩嘩嘩地流了出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抬起頭時,才發(fā)現(xiàn)中年婦女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這時我才想起來要去醫(yī)院里看田雨。
我連忙站了起來,來到中年婦女家的門口,按響了她家的門鈴。門開了,中年婦女一臉驚訝地看著我說:“小伙子,有什么事嗎?”
“阿姨,你知道田雨她被送去哪家醫(yī)院了嗎?”
“好像是仁愛醫(yī)院,離這里不遠,打車的話大概二十多分鐘...”
中年婦女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轉身向樓下跑去,顧不上拿掉在地上的東西,只聽見我身后又傳來了中年婦女的聲音。
“哎,你們什么關系啊,你是她男朋友嗎?”
我到了醫(yī)院以后,碰見一個醫(yī)生就抓住他問田雨在哪個病房。一連問了好幾個醫(yī)生后,才問出了結果。我來到病房門口,看見了病房內(nèi)田雨的爸媽和她弟弟的身影,他們都圍在田雨的病床前。我聽田雨的弟弟一直在呼喊著她姐姐,而田雨的媽媽已經(jīng)哭腫了雙眼,至于田雨的爸爸,他已經(jīng)不敢看病床上的田雨了。
我站在病房外遲遲不敢進去,我怕自己走進去以后,有人告訴我田雨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就這樣,我一直靜靜地站在病房外,遠遠地看著田雨安靜地躺在病床上。
時間安靜地流逝著,十幾分鐘以后,三個醫(yī)生從我的身邊經(jīng)過,他們走進了病房。我恍惚間聽到了一個醫(yī)生說:“節(jié)哀吧,尸體我們要推進太平間。”
這時田雨的媽媽拽著醫(yī)生的胳膊,像只孤獨無助的小鳥一樣,哭著說:“醫(yī)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她才二十多歲啊,醫(yī)生求求你了,行行好吧,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換我女兒的命,醫(yī)生,求求你行行好吧...”
“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請節(jié)哀吧,真的很抱歉,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醫(yī)生,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醫(yī)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接著兩個護士推著田雨的病床,慢慢地向病房外走去。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田雨離我越來越近時,我的心狂跳不止。后來,我已記不清田雨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過我面前時是什么場景了,我只記得那個長長的走廊里,不斷地回響著凄慘的哭泣聲。自那天以后,我像是丟了魂一樣,提不起半點精神。
現(xiàn)在已是夏季,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燥熱,甚至向我吹過來的風都帶著寒意,襲遍我的全身,最后使我整顆心變得異常寒冷。田雨離開以后,我一共去過田雨家三次。第一次去是田雨離開的第二天,我們坐在一塊都沉默著,直到我離開時,依舊沉默著。第二次去田雨家時,田雨已經(jīng)離開一個星期了。我記得那天走入田雨家的小區(qū)時,恍惚間看到了那天告訴我醫(yī)院地址的中年婦女,她的旁邊坐著四五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人,我依稀地聽見中年婦女在人群中說著關于田雨自殺的事情。
她說得津津樂道,仿佛說書人一般。我從她的旁邊經(jīng)過時,她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依舊沉浸在她的表演之中。
“現(xiàn)在的小姑娘太傻了,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自殺,你們說傻不傻!”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瞬間升起了一股怒火,看向了那個說話的中年婦女。我很想沖過去大罵她一頓,但最終理智使我停止了這種愚蠢的做法。到了田雨家以后,我呆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便離開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除了安慰他們和提及關于田雨的話題外,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話題能緩解我們之間的沉默,而提及田雨,顯然會增加我們之間的悲傷,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
第三次去田雨家時,是向他們一家人告別的。因為過幾天我就要回學校參加畢業(yè)典禮了,也許這一去,就再也不會來了,我在這里的夢已經(jīng)碎了。
“希望你將來有一個好前程!”田雨的爸爸說。
“陳桐哥哥,你以后還會來看我嗎?”
“來,有時間了就來看你!”
“那你要答應我,到時候帶我去吃好吃的...”
“好...”
我離開田雨家時,田雨的媽媽將一本日記本和一封信交給了我。她說日記本和信是打掃房間時整理出來的,信是寫給我的,她沒有看過,現(xiàn)在把這兩件東西交給我,算是一個念想。我從她手中接過了日記本和信后,對他們一家人道了別,便離開了。
我回到自己的住處后,麻木地躺在床上看起了田雨的日記。日記有一部分記錄的是學校的美好時光。那些曾經(jīng)的快樂,一段段的浮現(xiàn)在我眼前,讓我無比快樂。當我看到她記錄自己得了抑郁癥后的生活時,又止不住淚流滿面,心疼起了那個曾經(jīng)善良的姑娘。
看完整本日記后,讓我記憶最深的一句話是這樣寫道。“我永遠晚忘不了那個讓我萬念俱灰的下午,命運的不公可以摧毀多數(shù)人的信念,而我的信念正被慢慢腐蝕,請相信我是做了努力的,我真的沒有堅持下去的信念了,只想盡快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這樣痛苦便不會找上我,我乞求、我希望世界的不公平能夠減少,哪怕只有那么一點點?!?/p>
那天晚上,我看完了那本日記和信里的內(nèi)容后,整個人都處在了崩潰的邊緣,這樣的崩潰遠比任何時候的打擊都要大。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這般爆炸。我失眠了,在崩潰中煎熬著。直到我去學校參加畢業(yè)典禮的當天晚上,還在夜里失眠,即使短暫的入睡后,噩夢也會將我驚醒。
回到學校以后,這里不再是我美好回憶的地方了。即使我尋遍自己的記憶,即使我找到那些和田雨美好的點點滴滴,也無法讓我覺得這個地方是我一生之中最值得懷念的。那天下午,同學們都坐在教室里高高興興的聊著天,等待著輔導員安排學校里的事情。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位置,聽著他們興奮地談論著自己的工作,以及自己對未來的發(fā)展。
此刻我多么希望旁邊的空位上能夠出現(xiàn)我心心念念的姑娘,假如她在的話,一切會不會更好呢!
馬陽和楊宇侃侃而談著自己離開學校以后的生活。他們多姿多彩的生活讓我們班里大半以上的同學羨慕。楊宇說,他才從西班牙回來,打算領完畢業(yè)證以后要去很多個國家旅游,他對未來的計劃是去國外漲完見識以后,回國踏踏實實的上班,也就是在他爸的公司從一名小員工做起,以后好接他爸的班。
馬陽的生活雖然沒有楊宇那樣聽起來讓人羨慕,但他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不得不讓人佩服。他說自己的夢想就是組一個樂隊玩搖滾,現(xiàn)在樂隊已經(jīng)組建起來了,他是主唱,等到合適的時候他還要發(fā)布屬于自己的音樂專輯。
相對于馬陽和楊宇的生活,我們班多半人的生活是那么的平平淡淡,他們也為自己目前的生活和工作感到滿意,偶爾會有那么一絲失落,但多數(shù)時候都是向前跑。至于我,卻像一只無頭蒼蠅,被這個世界耍得團團轉。
我想,自己也許該融入到他們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