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桓就站在立柱后,看著依萍一步一步踏上遠行的旅途,就像眼睜睜看著依萍一步一步遠離他的世界,就像,自己的心也在一步一步離開左胸口。
他沒有前去留住她,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沒有立場,沒有任何理由留她。
他只能站在那里,目送她一步步走遠,只能默默忍受像是把自己的身體分離一半的痛,卻無能為力。
船要開了,岸上都是揮手和自己親人朋友告別的依依惜別的眾人,書桓卻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他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舉起手跟依萍告別,跟依萍告別就是跟自己的心告別,人離了自己的心又怎么能活?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船艙里,依萍滿心滿眼也都是書桓的身影,就在眼前,揮之不去,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錦林安靜地坐在她身邊,輕輕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拍著她的背,緊緊握著她攥成拳頭的手,他仿佛能切身體會依萍此刻心里的痛苦。
他剛想開口說什么,依萍卻忽然搖了搖頭,“錦林,什么都不要說,我什么都不想聽,就讓我靠一會兒,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為了他難過了。你相信我。”
錦林輕輕嘆了一口氣,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靜靜攬著她,讓她能心安片刻。
船開走了,書桓還沒有離開,不知道站了多久,此時此刻,仿佛時間對于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不只是時間,這世界好像再也不會有色彩,再也不會笑了。
“依萍,從此,我都要一個人看夕陽了。
依萍,從此,我都要一個人去大上海緬懷那些逝去的快樂了。
依萍,從此,我都要一個人在雨里,慶祝屬于我們的日子了。
依萍,從此,我都要一個人依靠和你的回憶活下去了。
…”
終于夜幕漸漸降臨,依萍和錦林坐的船早已開出去不知多遠。
少時讀的詩句“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終于體會到那詩里揮之不去的愁意了。
天空忽然飄起微微細雨,書桓毫無意識地走在上海街頭,突然一抬頭,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依萍家門口。
耳邊似乎響起依萍唱的那首《雨中的故事》,眼前似乎浮現出依萍的淺笑,書桓伸出手,想抓住眼前的幻影。
然而,只是一手空,書桓倚著門,慢慢坐在地上,腦子里一片麻木空白。
這時,文佩剛好要出門去李副官家看可云,一開門就看到了門邊的書桓。
文佩有些吃驚,書桓也沒想到文佩此時會突然打開門,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文佩雖然很吃驚,但還是對他說“書桓,你怎么在這兒?你來找依萍嗎?”
“伯母…我…”書桓趕緊站起來,還有些慌亂。
文佩拍拍書桓的肩膀,“進屋坐吧,來。”
書桓有些局促,“不不,伯母,我不敢打擾了,我今天…我只是…只是……”
文佩看出來他的失措,溫和地笑道“進來吧,沒關系,我也剛好有話想跟你談談。”
書桓聽到文佩有話想跟他談,便順從地跟她進去了,文佩給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旁邊,“書桓,依萍她,離開上海了。”
書桓默默點了點頭,“伯母,我知道。”
文佩有些驚訝,“你知道?”書桓頷首,“是,我今天,其實一直在碼頭,看著她上船。”
文佩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的心看透,沉默良久,突然嘆了口氣。“書桓,你和依萍的事,本來我這個做長輩的不該管,可是,既然走到今天這一步了,我也想跟你說,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你情我愿才會幸福美滿。書桓,你是個聰明孩子,依萍曾經那么愛你,我也相信依萍的眼光不會錯,但是,愛情是個很深的學問,有時候也不是有愛就會在一起。依萍這次走,我很支持她,有些事,必須要跳出來才能想明白,伯母希望你也能有一天真正想明白要怎么去愛一個人,怎么被人愛。”
書桓看著文佩,說道“伯母,您不怪罪我傷害依萍么?”
文佩笑了“依萍都不怪你,我還有什么說的?也許咱們之間,的確少了些緣分成為一家人,但是你還是我疼愛的后輩啊。”
書桓抿起雙唇,重重點頭“伯母,謝謝您。謝謝您今晚的這些話,謝謝您的不怪罪。得到您的諒解,我心里多少能好過一些。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您了,我先回去了。”
文佩點點頭,起身送他出門,書桓連連讓她卻步。
文佩執意送他到門口,目送著他慢慢往回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這才輕輕嘆了口氣。“人間自是有情癡么?書桓和我的依萍都是情癡吧。唉,年輕人總要經歷過很多事情,才會成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