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石
清明過后的一周里,北京的氣溫一頭撞進夏季,有一天竟高達30°。就在去湖南長沙的當天早上,北京卻下起小雨。下午到達長沙,村姑在那里接站,“你們真幸運,今天上午我們這里還下著瓢潑大雨,貴人來了,雨也停了。”話音未落,三兩絲小雨隨風而至,雖然不用撐傘,還是略感涼意,趕緊鉆進車里。想不到湖南的四月也在等夏季。
我們住在社港瀏北村下灘組,這是村姑的家。傍晚,風和雨又來了,風從三樓的縫隙中鉆進來,打斷了大家的話題,紛紛來到二樓客廳。這里暖和許多,一組木質沙發(fā),一個木質茶幾,和普通人家一樣。幾個人披衣而坐聊了半宿。
第二天下了一天的小雨,空氣濕漉漉的。一杯熱茶剛捧在手里,村姑進來了,舉著個四四方方的木架子“哐”地一聲放在眾人面前。“你這是要干什么?”她不搭理這些驚愕的表情,轉身出去了。這個木架子一米高左右,四面鏤空,每一面的木條橫豎交錯形成眾多巴掌大的網格,如果在網格上鋪上白紙,就很像老年間房舍的窗戶。顯然這些材料沒有經過打磨,紛紛露著本色。一時猜不出放在客廳的用意,等著村姑趕緊回來。她回來了,右手提著圓柱狀小箱子,左手牽著一根線,這根線連著箱體。她把箱子放在木架子中間,一頭插好電源,瞬間,箱體像吸足了氧氣的木炭燃燒起來,四下里被紅彤彤的火光照亮暖意四溢。不錯,這是一臺電子取暖器。她把一塊四方的桌面放在木架子上,好像給火爐蓋上了蓋子,接著一床紅花被子鋪在上面,四邊耷拉下來距離地面半尺高,紅彤彤的熱氣便被關在框子里,之后被子上面又蓋上一張桌面,茶具從茶幾移到桌面上。一切讓人看得目瞪口呆,天然茶爐啊!
“趕緊坐吧。”村姑招呼大家。
眾人搬椅子圍在桌邊坐下,掀起被子搭在腿上。爐火在桌下旋轉,雙腳和小腿很快暖和起來,現(xiàn)在看起來木框不僅支撐了桌面,連腿腳也看管起來,不用擔心燙著,不怕引著被子。
端起茶杯,大家對這個茶爐嘖嘖稱贊。忽然覺得我們的樣子很像圍爐夜話。是啊,清朝人王永彬寫過一本書,書名不就是圍爐夜話嗎?
“鵝毛大雪天,夜深人靜時。紅泥小爐、一壺好茶、半壇清酒,情酣時,意濃處。”《圍爐夜話》營造的應該是這樣一種氛圍。而我們所處的是春暖乍寒天,夜淺雞犬靜。自制暖爐,一壺好茶,五六好友,北京情,湖南意,正你儂我儂。
我們放下王永彬不談,從村姑自制的茶爐談起,聊起南北方的取暖方式以及農村圍爐夜話的發(fā)展進程。
村姑用的這種取暖方式在南方大部分地區(qū)還使用著,有的不過略顯粗糙,不如村姑這般細致。
記得今年三月在貴州的一家飯店吃飯,房間比較冷,服務員說空調壞了,取了一個電子取暖器放在餐桌下面,當時大家擔心會燒著褲腳或者連桌子一起燒掉。事實上,從飯店走出來每個人都好好的。來到社港的第二天,應邀到XX村去會村姑的朋友,一進門看見村姑的朋友們圍在矮桌前正在喝茶,見我們進來,主人掀掉腿上的東西站起來,那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桌下抖動一片紅光,細想以為有個火盆。陪同我們的首建湘招呼大家坐在矮桌周圍的小凳子上,才發(fā)現(xiàn)桌面下還壓著一床被子,他示范把被子蓋在腿上。我們雖然覺得新奇,可是初次見面也沒好意思掀開被子探個究竟。
中國的南方北方是以氣候來劃分的,每年一月份平均氣溫在0°以下是北方,0°以上是南方,以東西走向的秦嶺——淮河為界線。北方四季分明,冬季取暖靠暖氣。南方就沒有這么幸運了,即使在冬季,室內室外一個溫度。南方人非常聰明,發(fā)明了這種取暖方式。尤其在鄉(xiāng)間,這種方式很適于打發(fā)業(yè)余時間,幾個人圍爐打麻將或者玩撲克牌。
這種取暖方式一定是古來有之,古代人沒有電子取暖器,但是一定有炭火盆,炭火盆上會不會架一床棉被沒有考證,但是一定有個桌面,桌面兒上擺著酒具和茶具,也許還有飯菜。
清朝著名的文學品評家王永彬湖北人氏,典型的南方人,他說:“圍爐夜話寒夜圍爐,田家婦子之樂也。顧篝燈坐對,或默默然無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無所謂樂,不將虛此良夜乎?”他認為寒夜點燈圍著火爐而坐,僅僅是田家婦女孩子享樂之事,那就虛度了良宵美夜,應該讀書,應該暢談人生,應該著書立說。他做到了,給后人留下精美佳句的同時,不忘修身養(yǎng)性,為國立心,為民請命。
幾個夜晚,坐在火爐周圍,品香茗,我們扯了很多,古今中外,修身立家,珍饈美味,聊得最多的話題是文學和做人。因詩歌認識村姑,因做人從北京跑到社港,在社港發(fā)現(xiàn)了圍爐夜話的精妙之處。
下個月初,村姑要到北京了。問她還想到北京的哪個地方走走,她說只想和哥哥姐姐們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村姑,北京已經進入夏季,別說圍爐連暖氣也用不上了。但是支張桌子,兩瓶清酒,一壺綠茶,哥哥姐姐們會和你再續(xù)圍爐夜話。
謹守規(guī)模無大錯,但足衣食是小糠。
2018.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