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么?”慕蘭驚問。
我所處的凌冠樓,是剛到云州時,專門派人修筑的。樓外臨著浩浩白河水,正值黃昏,我望著那碧波漾漾,滿眼盡是游船畫舫不絕,笙歌燕舞不歇,隱隱又覺得頭痛起來。
慕蘭適時地遞來了一杯清茶。因我這頭疼的宿疾,慕蘭不許我再飲酒。于是,她日日給我泡茶,起初有些喝不慣,只覺寡淡無味。可后來時間久了,慢慢竟也品出那茶香馥郁,回味悠長。
啜飲一口,但覺腦中清明了些,這才緩緩追憶起,我生平那一段最傷心斷腸的過往。
原來,就在我苦戰不捷的時候,大哥與慕容誨那一路兵馬卻變故陡生。敵軍狡獪,慕容誨父子中了陷阱,傾妤的兩個父兄先后戰死。偏偏此刻,慕容誨安排留守黔洲的將領薛旌殺了傾妤的三哥,宣告倒戈,傾妤全家三十余口,除了她的幼弟,無一幸免。
八萬黔洲軍一下子群龍無首,是回去報仇?還是留下繼續打仗?將領們爭執不下,外有強敵窺伺,內部卻四分五裂,雖是同盟,大哥始終還是外人,只能調停,無法轄制。
最后,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傾妤身上,她是慕容誨之女,素日行事極有決斷,將領們受她父親恩惠,此刻只肯聽她的差遣。想必當時傾妤十分為難,一個女子,如何能率領八萬將士?為了幫傾妤解圍,便有人提議,讓大哥迎娶傾妤,名正言順的接管黔洲鐵騎。傾妤當然不應,可就在這時,我為誘敵放出的死訊,傳了回去。
這些情形,大多是我后來從他人的言談里拼湊出來的。再見大哥時,他已將八萬黔洲軍收入囊中,雄心勃發的與我商議進攻王城的策略。而傾妤,并沒有跟在他身邊,聽說是安頓她回潭州了。
屋中一時靜謐,我把玩著手中和田玉斝上細膩紋理,呆呆出神。
可能是為了不再觸及我的傷心事,慕蘭插開了話題:“若論玉器,都城揚州才是天下無雙。”
我一點頭,不由微笑:“不錯。幾年前,我曾調動整個揚州的玉匠,在一個月內,打造了一只重達百斤的羊脂白玉鼎,鼎上刻了天下九州的地形圖,蔚為壯觀。”
慕蘭有些錯愕:“這等沽名釣譽的事,仿佛不是王爺的作風。”
“是給傾妤送的壽禮。我曾說要要以天下為聘,凡是我給她的承諾,從未反悔過。”
只不過沒想到是用這樣的方式。
慕蘭嘆了一聲:“王爺如許情深,偏逢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的,從來不是天意。
前朝慶裕二十一年,蕭氏王朝走完了三百余年的壽命,大廈傾頹。我父親于宣政殿上登基,國號大燕,年號啟平,開啟太平之意,那一年為啟平元年。
不久之后,我便被派北上,平定幽州的幾個不肯歸降的殘余勢力。啟平三年初,我突然接到父皇從京城送來的密函,說他病重,要我火速回京。我不及細想,立刻整頓回去,可還是晚了一步,我到的時候,大哥已然登基了。
見到我,大哥遠遠迎了上來,未等我開口,他已流淚傾吐,自己如何受命危難,難堪大任,盼我盡心輔佐。
我這一生,從未見到大哥如此刻一般虛偽。他若問心無愧,何必帶兵出迎?何必急著我一進京,就卸了我的兵權?
往事滔滔,端起蓋碗喝了口茶,只覺味淡,果然見那一碗原本碧油油的茶水,已越來越淡。慕蘭看出我的心思,沉吟了一下才說:“今年新上明前龍井昨日送到了,王爺要不要嘗嘗?”
“好”